絕非是小王子毀天滅地的那種力量,也非二人之間萬年不可化解的仇怨,更不是時間黑洞為何被他突破出來而是千萬年的輪回造化。
那是一種強大的,比毀滅天地更加無孔不入的緣分……
小王子,他怎會找到姬無雪的?
怎會?
怎會?
他們不是鄰居,他們不是同國,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怎麼就會如此蹊蹺相逢?
甚至,他們早已失去了前世的記憶,成了凡世的俗人。
當她在鹿苑裡被監禁的漫長歲月裡,幾曾能想象得到千裡之外戰場上廝殺的少年會是此生此世的歸宿?
而且,她還成了他的未婚妻,待嫁新娘,明媒正娶,文定,聘禮都下了,婚禮都籌備好了……萬事俱備,隻等洞房。
多可怕的造化弄人。
他忽然想起仙帝發出灼日天火時那不可一世的得意臉色,他心裡一凜,是了,是了,仙族自來是人類供奉和景仰的對象。人類尚饗無數的煙火祭品……從生番到瓜果,從牲畜到活人……他們年複一年,代複一代,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為不生不死的仙族的一員……
千萬年來,到底有多少人成功過,巫鹹不得而知,也不關心,他隻是慢慢意識到仙帝是知道這一切的。
時間的黑洞,唯有仙帝那雙萬萬年淬煉過的天眼,可以窺破一二。他無力阻攔,但是,他可以比彆人看得更深更遠……
天下所有人都可能不認識小王子,但是,仙帝認識。
陳國的太子也罷,大將軍子靈也罷……他始終是他仙帝的兒子。
所以,在他的大婚之前,仙帝卑鄙偷襲,親自出馬,將他黑魔王打成重傷。莫非,他專程為了阻擋自己再次向小王子下手?
種種疑團湧上心頭。
一股濁氣在胸口湧動,狂躁得將他的五臟六腑都差點攪得分割開來。他生生地吞下去,無聲無息往鹿苑而去。
桂花的香味濃得過度,讓人非常不舒服。
就連月色,也在散發可怕的熱量。
巫鹹隱匿在門口。耳邊傳來溫柔甜蜜的聲音:“嗬,子靈……”
就這麼一句,下一刻,她已經將來人的腰輕輕擁抱。
是她先伸出手的……她比陳太子先伸出手……巫鹹偏偏把這個細節看得清清楚楚!
仿佛擁抱他,已經是她很熟稔的事了。她膩在他的胸口,情切切的,二人不知在偶偶細語什麼……纏纏綿綿,膩膩乎乎,兩小無猜的那種……
黑魔王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姬無雪,姬無雪,你已經忘了我!
姬無雪,難怪,你從來不對著天空呼喊我的名字。
就像千萬年前,她和他,一直是青梅竹馬,而他黑魔王,從來就是多餘之人。
他不知道這種心碎從何而來,也許是被灼日天火焚燒的,也許是缺失了一顆夜明珠加速的,更可能是看到自己的衰亡……而她,即將出嫁他人……
天地間最強大、最邪惡、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王,這一刻,如此軟弱無力。
所有雌性生物最敬仰,最傾慕,最迫不及待撲向他的強壯雄性,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比一個小孩子更加無能為力……
姬無雪!
姬無雪!
有一種東西要從胸腔裡噴出來,他沒忍住,嗅到鼻端一股腥味。
月色已經斑駁,花陰已經倦怠,懷中佳人的香氣令陳太子的不安得到緩解。良久,他輕輕放開她,柔聲道:“夏姬,明**將啟程到十裡處迎親大營等你。你放心,距離很近,我又加派了侍衛保護你,絕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她溫存應承,隻要挨著他,那種緊張情緒就會得到自動消失。
就在她放手的時候,她的額頭忽然輕輕抵在他的心口,“子靈,我害怕……”
他一震,覺得這話那麼熟悉。
“姬無雪,等等我,我害怕……”
這呼喚是一閃念的,不可捉摸,他再也回想不起來。
可是,原本的莫名緊張卻死灰複燃。
他縱然身經百戰,此時也聲音顫抖:“夏姬,怎麼啦?你怕什麼?”
她不知道。
那是一種直覺,無形無蹤。
怕什麼?
子蠻?
不可知的未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再次將她抱緊,輕聲問:“你怕什麼?”
她的聲音悠悠的,絕非嬌憨少女的口吻,仿佛曆經了千萬年的痛苦煎熬:“我怕……我也說不上來,我隻是忽然就很害怕……”
他知道她的感覺,因為同樣的,他心中那種不安更是強烈,可是,無法形容。
他抱著她,仰望天空,看到滿天的星鬥,參差不齊。
夜色如此美妙,而一對情投意合的男女如此懼怕?
他嗬嗬笑起來,微微用力拍拍她的背心,柔聲道:“如果你害怕,今晚我就留下來陪你。”
夏姬稍稍遲疑。
這是不合禮節的,並非凡夫俗子,而是國家和國家的婚禮,陳太子,他今夜必須離開。他隻能呆在十裡之外的迎親驛館裡。
她送他出門口,他忽然從懷裡取出一隻扳指遞給她:“夏姬,這是我母後傳給我的。我母後一族是周的最後一位公主,這隻扳指已經傳了七代,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極珍罕的祖母綠,縱然是朦朧月色下也可感覺出那種華彩流淌的生命的綠。
她此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來自他,甚至可以說所有禮物都來自他,但是,眾多禮物中,她從未這樣喜歡過一樣東西,一套在無名指上,大小尺寸,不差分毫。
他也驚喜莫名,輕輕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離去。走出門時,還特意看了看兩旁陳列的衛隊,除了鄭穆公派出的人馬,他又精挑細選了十名一等一的衛士留下來。
環顧四周,再無差池,他才大步離去。
月色已經越來越西沉,天空中的酷暑卻還是沒有太多消退的跡象。老宮女還沒回來,夏姬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也睡不著。
熱到極致的時候,她乾脆起身來到了古桃樹下麵。
青石板被衝刷得乾乾淨淨,勝過世間所有的涼席。果然,她剛一坐下,就覺得一股清涼之氣撲麵而來。
她的心忽然寧靜下來,靜靜地坐著,欣賞自己無名指上的翠綠色扳指。
她喜歡這扳指,喜歡這通透的綠色,喜歡它像老桃樹的葉子一般蔥翠得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生命……它裡麵藏著許多故事?它的七位主人今夕何夕?
不知不覺中暑熱,已經消散了,秋的氣息開始占據上風了。
朦朧月色,離得很近,蟬鳴好像是從月宮裡傳來。臨睡前,夏姬看見一顆流星劃過。然後,她就睡著了。
這時候,巫鹹才慢慢走到鹿苑門口。
兩旁的侍衛大睜著眼睛,但是,他們的眸子已經被定住,黑魔王的手裡捏著一小片夜明珠的碎片,那是混戰中掉在他的黑色披風裡的一小塊碎屑。在上麵,他傾注了自己體內的最後一絲魔力。
他甚至絲毫也沒考慮,這樣做的後果。
就算下一刻,黑魔王也灰飛煙滅,那又算得了什麼?隻要能擁有她,哪怕是一分一秒,他也不會後悔。
整個鹿苑,被一層薄弱的結界籠罩。儘管對仙族來說,那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對於人類,已經足矣。
古桃樹下涼風習習,玉人靜靜地躺在青石板上。夢裡,嬌弱雙頰潔淨而溫存,又隱隱一層淡淡微笑,不知是做了什麼新嫁娘的好夢。
伸展的玉臂,玲瓏的曲線,充滿女體美的那種嫵媚的身姿,甚至她白皙而修長的玉足……從頭到腳,從上到下,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美。
他的小夏姬,長大了。
渾身散發出一種純潔少女的體香。
就算她拿走紅色夜明珠,就算她遺忘掌心烙印,就算她從未對著天空將他呼喚……但是,她還是長大了。
彈指一揮間,小女孩變成了小少女。
豆蔻梢頭二月初,小荷才露尖尖角。她的美麗芬芳,終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的麵前。
巫鹹本是滿腹的怨憤和悲哀,可是,目光一落在那微微翕張的小嘴上麵,就再也移不開了。所有的怨氣此時此刻消匿不見……
那是他幾十萬年的念想,無數次焦慮的渴望,當她是小仙女的時候,當她是小女孩的時候……現在,她終於長大了。
心底,被一種溫柔的情愫填滿,比灼日天火的焚燒更令人悸動。
他慢慢俯身下去,手,覆蓋在她的小手上麵。
刹那的溫存令他失魂落魄,然後,大手緩緩往上,落在她單薄睡衫的高聳上麵……那是世間的造化,大自然的傑作,千萬個女性當中,也不見得會有如此優美的曲線。
他覆蓋的掌心竟然顫栗得厲害。
這一刻,他不再是身經百戰,萬花叢中過的魔界第一雄性生物了。狼女、蛇女們在他麵前的妖媚統統成了浮雲,他青澀得像一個少年,好一會兒,才怯怯地,將嘴唇貼著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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