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少女抱得更緊,嘴唇裡透露出狂喜,激烈:“無雪……無雪……我要成功了……我們一定會成功……一定會……我們一定會殺上九重天……一定會……殺上九重天之時,便是我迎娶你之日……”
他溫柔地親吻懷裡的少女,頭上豆大的汗珠灑在她白皙的額頭上麵……
頓時,焦黑的死亡之海裡忽然起了回應之聲,那些碳化的舞蹈幽靈們齊聲應和:殺上九重天……
殺上九重天!
殺上九重天!!!……
殺上九重天,報仇雪恨!!!!
夏姬從噩夢裡驚醒,渾身早已被汗水濕透。
一切夢魘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一句話牢牢地烙印在腦海中:殺上九重天!!!
她喃喃自語:殺上九重天?這世界上,誰會有本領殺上九重天??
這世界上,又是誰,跟九重天那麼大的仇恨?
她茫然四顧,發現自己坐在月桂樹的花架下麵,木凳上鋪著厚厚的毯子,幾名侍女站在附近,遠處,還有逡巡不斷的侍衛……
她站起身,走了幾步。目光忽然停留在了月桂樹的一處黑乎乎的東西上麵。
那是一個巢穴似的網,網裡有東西在掙紮是一隻姬蜂。
姬蜂是一種能“導演”恐怖大片的昆蟲:它們首先選出一個受害者(通常是一隻毛毛蟲),然後將自己的卵注入到它們體內。姬蜂常常也會注射一種毒藥,該毒藥可將毛毛蟲麻醉,但卻不會讓它一死百了,接著,姬蜂便開始吃這條毛毛蟲,但它不會痛痛快快地將其吃掉,而是先將毛毛蟲的脂肪和消化器官吃掉,把心臟和中央神經係統留在最後,以達到讓毛毛蟲儘可能多地活受罪的目的。
夏姬被這可怕的殘酷驚呆了……
她忽然回憶起早就模糊的夢境:雙蛇幻變,姬蜂產在毛毛蟲體內的卵……她一時竟然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這一次,夏姬病得很重。
自她出生以來,幾乎從未生病。新婚夜的那場慘烈大戰隻是讓她昏迷不醒,感受不到任何的難受,但是,這一次,她常常是清醒的,能感到高燒不退,食欲不振,手足無力,口乾舌燥……
她也不再做夢了,之前幾次魂遊天外的夢境被忘得一乾二淨。
黑衣男子,神秘少女,兩條完成交尾的大蛇……這些幻境徹徹底底被她遺忘,而且,從此再也沒有進入過她的夢中。
她病了很久,宮裡的禦醫也束手無策。
王太後麗姬因為等了這麼久,發現她並未懷孕,構不成什麼威脅,便也懶得來搭理她。加上她陸陸續續收到兒子的密函,對前方的情形知道得比夏姬多得多,所以,更不必來對她獻什麼殷勤了。
夏姬是自己慢慢好起來的。
整個冬天,她枯寂地躺在□□,幾乎變得骨瘦如柴,到春天的時候,牆角開出第一枝紅梅,她竟然不藥而愈。
她開始起來走動,最初需要侍女攙扶,逐漸地,就身輕如燕。
隻是,一直沒有子靈的書信了。
生病的時候,她曾千盼萬盼,無數次的追問;但是,她恍恍惚惚的,記不起他們到底是如何回複她的。她也曾記得,自己曾在病中手書好幾封信,讓甲辛告訴子靈,自己病了……但是,恍惚中,她不知道這些信最後送出去沒有……
反正,子靈從來沒有一個字回音,也沒有一句問候捎來。
她想,子靈一定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顧不得彆的。男人嘛,家國大事永遠是第一位的大事。隻是,她問起甲辛時,甲辛總是有點不太自在,支支吾吾的。
這一日,她趁著晴好春日,出去走走。
在梅園碰到了王太後麗姬。
麗姬打扮得花枝招展,雍容華貴,風韻猶存。她的侍女采了許多梅花,另有陳靈的幾名姬妾陪著她,看樣子,她們是專程受邀進宮賞花的。
大家嘻嘻哈哈哈,談笑風生,圍繞在王太後身邊百般討好,逢迎。偌大的禦花園裡,許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勝景。
夏姬停下腳步,一眾女眷都回過頭來。
她微笑著,大大方方地走過去。
眾人見了她,都客客氣氣地請安問好。陳靈的姬妾許多都是第一次見到她,一個個都非常震撼,行禮之後倒一個個的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王太後看這些兒媳婦們的表現,心底不以為然,剛剛一乾美人還在爭奇鬥豔,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人人都覺得自己是天下難得的大美人,現在看見了王後,一個個被鎮住了,誰也不做聲了。。。
麗姬倒也親熱,抓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嘖嘖嘖,王後,你病了這一冬,真是清減多了,要好好保重啊……呀,雖然不若往日豐腴,倒真真是個可人兒,我見猶憐,真可謂這天下名花第一……”
夏姬微微一笑,“多謝太後誇讚。王後,最近靈武君經常有家書傳回來嗎?”
麗姬聽得這話,她是何等樣人?眼眸轉動,臉上堆笑:“呀,陳靈這孩子雖然做事荒唐,但最大的優點就是孝順。他倒是常常有家書回來,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封,什麼前方戰事,風土人情,都會講給哀家聽……他還說,王上十分勞頓,戰事繁忙,他這個做兄弟的,真恨不得多生出兩隻手,能更好地輔助王兄……”
夏姬微頓,半晌才緩緩地:“靈武君的信上說,子靈一切安好嗎?”
“當然一切安好。他們兄弟手足情深,外禦其侮,已經聯手打了好幾次勝仗……”她故作驚訝,“王後,你怎地來問哀家?王上不是一直有消息回來嗎?”
夏姬苦笑,“實不相瞞,我生病那些日子,疏於向子靈寫信,所以很久沒有收到他的回信……好多子靈的情況,我都不知道了,連前方的戰況也不知道,我真擔心子靈……”
“這就是王後的不是了。王上在外浴血奮戰,我們做女人的,豈能不主動掛念著他們?你久久不給他寫信,一來二去,這情分不就淡了嗎?不過,你放心,王上上個月才打了一個大勝仗,陳靈這孩子寫信給我,說王上雙喜臨門,不知多開心……”
夏姬好生詫異:“什麼雙喜臨門?”
麗姬一副自知失言的樣子,乾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王上打了勝仗,這是一喜;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凱旋而歸,這當然又是一喜……”
夏姬怔了怔,不知該如何回答。這解釋也實在是太牽強了,可是,她也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
“王後,王上對你情深意重,你也彆太掛念了,嗬嗬嗬,真的等他返回凱旋時,這不就是雙喜臨門了嗎??”
王太後笑得非常愉快,“這件喜事,對於我們王室來說,真的是天大的喜事,王後啊,到時候,你也會高興,因為,對王上,對天下,都是一件大好事……你隻管好好地在宮裡耐心等待就是了……”
她越是這麼說,夏姬越是覺得有一種不安,好像她的眉宇之間,有一種幸災樂禍。
“不過,這事對王上來說是好事,但是,對於女人,則不一定了……唉……”
麗姬也無意停留,臨走的時候,又看她一眼,意味深長:“王後啊,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妨看開一點。我們女人呢,就是這種命,有些事情,是你再不願麵對卻無論如何都必須麵對的……你說是不是?隻要想開了,其實一切都無所謂……”
夏姬微微點頭,目送王太後一行說說笑笑的離開。
明明是春天,明明是風和日麗,明明是三月的桃花開了,她卻覺得很冷很冷。
一個人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雙腿都差點麻木了,她才想起來,去年今日,正是自己和子靈的新婚日。
桃花依舊,人麵不知。
碧桃和翠綠一前一後跟著她,快要回到寢宮了,她放慢腳步,忽然問:“碧桃,你們出過宮嗎?”
“回娘娘的話,碧桃和翠綠都是12歲才進宮的。12歲之前,我倆一直生活在宮外。但是,進宮之後,就很少出去了,除了采買針線,胭脂水粉,偶爾見見家人,幾乎不外出……”
她點點頭,微微喟然:“你們喜歡宮裡的歲月還是宮外的歲月?”
翠綠接口:“當然是宮外的歲月更好了。在宮外自由自在,可以上街趕集,到處踏青,和夥伴們一起玩耍。在宮裡一點也不自由,跟坐牢似的……”
碧桃怕她說錯話,瞪了她一眼:“宮裡也有宮裡的好處,至少豐衣足食……”
“這倒是。我倆都是貧家女,進宮之前家裡很窮,吃不飽穿不暖,進宮後,不但豐衣足食,還有餘錢俸祿貼補家人,也不再被家人視為累贅,家人來探望,有時拿到更多東西時,還巴結幾句,真讓我們受寵若驚……”
這一次,碧桃沒有斥責她,也沒接話,隻是眼眶微微濕潤。
夏姬暗歎一聲,緩緩道:“碧桃,翠綠,你二人願不願意隨我出宮走走?”
二人震驚。
“娘娘,你是什麼意思?”
她若無其事:“很久沒有王上的消息了,我非常擔心,想親自出宮看看。”
“天啦,這可萬萬不行。娘娘,你是千金之軀,比不得奴婢們卑賤之軀。天下那麼大,王上又是在前線戰場,那麼危險,您怎麼可以孤身上路??奴婢們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您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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