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看到這情形，完全絕望了，反倒是她自己，因為生產之後，身形走樣，富態臃腫，沒引起太大的哄搶。
當時楚國的風俗是，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上有所好，下必仿效，所以，將官們對於這個胖女人，沒有太大興趣。
幾名楚軍狠狠將她推搡著就拉到一名大將麵前。大將哈哈大笑：“這個肥婆是誰？”
“啟稟將軍，她就是陳王的寵妃素雪，就是剛剛為陳王生了王太子的那個女人……”
“素雪？不是夏姬？？”
“沒找到夏姬。不過，大王說了，夏姬必須生擒留給她，嚴令任何人不許玷汙夏姬，否則，軍法從事。哈哈哈，將軍，您就將就將就吧，抓到夏姬，也沒您的份兒……”
“本將軍不就是好奇問問嗎？誰敢動大王的禁臠？”
“將軍，這娘們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們隻好拿去湊合湊合……唉，她實在是太胖了，可是，胖總比沒有的好……”
“哈哈哈，本將軍對這個肥婆沒有興趣……你們拿去樂和吧……哈哈，另外給本將軍抓幾名年輕漂亮的美人兒來，記住，一定要細腰的苗條美女……有了美人，本將軍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遵命……”
……
素雪拚命掙紮，但是，幾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已經將她拖到陰影處，狠狠地就侵犯上去……
陳王子靈率領的小分隊本來已經要突出重圍了。隻要過了前麵山梁，楚軍縱然插翅也追不上來了。
可是，已經拚殺得隻剩下幾十人的隊伍，忽然都停下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國人一片一片的倒下，女人一個一個落入敵人的手裡。
遠處，一向養尊處優的姬妾們狼奔豬突，哭號，呐喊，被一大群楚軍浪笑著追逐，抓住……她們衣衫不整，她們走投無路，她們哭號之聲震天地響……
其中，包括剛生了小王子的素雪娘娘。
王的女人，豈能如此受辱？？？
“天啦……小王子……還有小王子……”
“小王子落在他們手裡了……”
“大王，怎麼辦？”
“對了，靈武君呢？怎麼沒有看到靈武君？他們到哪裡去了？”
那時候，子靈已經忘記了小王子、忘記了素雪、忘記了陳靈……壓根就想不起來，仿佛自己做了一場很長很荒謬很可怕的噩夢……夢醒之時，麵目全非。
他隻是遙望山腳下，遠處，火海，哭喊，雞飛狗跳的屠殺……
他忽然停下來，橫刀立馬：“寡人不走！”
“王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王上，你快走啊……”
他縱聲大笑：“這世界上，隻有戰死的端王，絕對沒有逃跑的端王。”
乙辛跪下去：“王上，求您為大局著想啊，隻要回到宛丘，一切還可以重來……隻有您活著，我們才有希望啊……王上……”
他斷然掉頭：“是寡人昏庸，連累全體將士。寡人縱然九泉之下也無顏見先王和母後！”
“王上……”
乙辛拉不住，跳起來，端王的馬已經衝入了敵陣裡。
一些醉得輕微點的侍衛，一些酒醒的侍衛，一些因為被分配了任務沒趕得上飲酒的侍衛……他們正在做最後的掙紮，忽然見到折返回來的援兵，一個個頓時來了精神，嘶聲呐喊：“王上……王上……”
“端王在此！”
子靈一馬當先：“衝啊，殺光楚軍……殺光楚軍……”
很快，一群士兵已經結成戰陣，大聲呐喊：“殺光楚軍，報仇雪恨……”
……
楚莊勒馬在高地勢處觀戰，看到端王逃竄，本以為大局已定，隻是派人到處搜尋夏姬。可是，遍尋不著，懊惱之下，乾脆親自去女眷大營搜尋……
正在這時，忽然得報端王率人殺回來。
他大怒，立即衝出去，但見西北邊上，陳王一馬當先，揮舞長矛大刀，勇冠三軍，銳不可當。他早已聽說過端王威名，卻從未親自與之交手，如今見他長矛所到之處，所向披靡，楚軍一茬一茬的倒下，竟然如天神似的，頓時震懾了大批楚軍，許多人竟不敢再上前圍堵，人雖多，卻一步一步往後退……
楚莊王怒不可遏，他自傲為一代雄主，在他手上，楚國勵精圖治，雄霸一方。如今，陳王明明輸定了，卻還有這樣的氣勢殺回來。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他高喝一聲：“殺死端王，賞金10萬……”
賞金從一萬到了十萬。
而且，楚軍得令，排山倒海的呐喊起來：“殺死端王，賞金10萬……”
“殺死陳王，賞金10萬……”
……
這聲音在天空中彌漫開去，偌大的戰場，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重賞之下必有死夫，那些本來畏懼陳王英武，畏懼不敢上前的士兵，就像被打了一支強心劑，一個個拚死往陳王身邊衝去……
三千勇士，無不以一當十。
可是，他們早已精疲力竭，大刀卷毛，長劍脫手，神箭手失去了弓箭……楚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越來越分散，逐漸地，將他們徹底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
子靈被圍在一個巨大的圓圈裡麵，身邊是逐漸戰死脫力的親隨，慢慢地，侍衛越來越少，隻剩下乙辛等寥寥十幾人，而圍上來的楚軍卻如蝗蟲一般越來越多……
乙辛等還在儘著最後的忠心耿耿，拚死保護他：“王上……您走吧……走啊……您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陳國就完了……”
子靈慘笑一聲，走？往哪裡走？
自己早已無路可走。
那時候，楚軍已經徹底解決了被分割開的端國精銳，全部圍住了中間的端王和他的十幾名親隨。外圍，是幾十名勇悍的楚軍。
黑壓壓的弓弩手，弓箭裡都是燃燒著的火箭，隻要一射出去，縱然端王真是天神下凡，也會被燒得粉身碎骨。
但是，他們看著外圍的幾十名楚軍，稍稍猶豫，不敢動手。
子靈，趁機突圍。
這時，聽得一聲爆喝：“射箭……格殺勿論……”
弓弩手們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同袍，成千上萬隻火箭嗖嗖地往陣中射去。外圍的楚軍最先發出慘叫，頓時倒在地上，渾身立即成了火球。這火勢一蔓延，無可遏製，立即燒向中間的子靈和乙辛等人……
楚軍歡呼起來：“端王著火啦……端王著火啦……”
“快看，端王被燒死啦……端王被燒死啦……”
“……”
火焰席卷在身上，毛發，衣服，瞬間成了焦炭……子靈坐在馬背上，看到馬的鬃毛也被生生燒焦，馬慘叫一聲就將他顛簸下來……
他站在火海裡，聽著楚軍的哈哈大笑，看到高處的楚莊王的得意洋洋……
那張臉在變幻頭上的王冠忽然改變成了星冠、羽服、星鬥裝飾的太陽寶攆是子靈那麼熟悉的麵孔確切地說，是骨子裡的一種熟悉，夢裡的一種熟悉……
他呆了一下。
這人是誰？
窒息的濃煙，燒焦的心肺，劇烈的咳嗽，一顆已經快要裂開胸膛的心……他已經聽不到周圍侍衛們的呐喊，也聽不到端國士兵的哀嚎，甚至連楚軍的歡呼聲都變得很淡很淡……
滿天的星鬥，更加蠱惑。
子靈仰望星空，忽然覺得那是很熟悉的一個地方，冥冥之中，仿佛看到一張得意洋洋的臉，得意洋洋地召喚：回來吧，回來吧，這裡才是你的世界！
他怒了。
不不不，那不是自己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少了一個人，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就像現在，他東張西望在尋找，卻再也無蹤無跡的人。
“回來吧……放棄凡塵俗世的一切吧……彆猶豫了，那些，都不重要……”
他內心裡嘶吼：夏姬也不重要嗎？
“不重要……那是一個不詳的女人，她對你來說，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子靈怒不可遏。
楚莊王，那張怪異的王臉，互相交織，互相壓迫，互相施害……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徹徹底底消滅殆儘……
尤其是那張得意洋洋的老臉，那麼可怖，那麼邪惡，甚至令人憎惡……
你為什麼要強迫我？
你為什麼要陷害我？
你為什麼要在冥冥之中主宰我的命運？
他悲憤高呼，聲振寰宇。
可是，這悲憤的呼喊，卻被濃煙慢慢地吞噬，連回音都散發不出去。
巨大的痛苦，死亡的降臨，他的神智忽然微微變得清明，殘破的意識裡，忽然靈光一閃，一些生命裡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閃過眼前。
他的手，慢慢地伸進懷裡。
非常非常貼身的地方，藏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他打開，裡麵一縷烏黑的頭發，編織得整整齊齊。
結發之日，同心之時。
這個盒子，自從放進去的那一天起，他就從來也沒取出來過。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就算是這些日子的荒誕不經……他也沒取出來過。不知道是因為忘記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取出盒子。
眼裡，終於流露出可怕的絕望，拚命地環顧四周，企圖要將那些快要消散的零散記憶牢牢抓住，重新組合：夏姬，夏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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