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豆花米線

7個月前 作者: 花瑜澤
第二十八章 豆花米線

“你彆走,彆拋下我們……”

街上,一個包著頭巾,發絲散亂的女人扯著一個男人的手臂,滿臉滿眼的淚水。一旁站著一個剛回走路的小娃娃,眼裡噙著淚水,眼角向後拉著,嘴也張開,向後扯著,兩隻手舉在胸前,無力的僵在那兒,像是在抓握著空氣。

男人的眼中看不出是煩躁,是厭惡,還是兩者都有,也不說話,頭扭到一邊,看著遠處,呼吸逐漸加重,似乎很快就會爆發。

“哎喲,你這個男人也是的,怎麼能做出拋棄妻子這種事情。”

“就是說,這不禽獸不如麼!”

“人家大老遠的跑過來,來投奔你,你就帶回家唄!”

“這還有孩子呢!”

“對啊,不看彆的,你總歸看孩子麵子上,給帶回家呀!”

“這都什麼世道了,什麼事情都有……”

輿論的威力是強大的,不管有時候是對還是錯,是好還是壞。也許男人估磨著以後還得在城裡混,不能落下話柄,於是狠吐出一口氣,壓下火氣,說:“不是跟你說了我會回去接你們的嗎,非不信,非得跟著回來。”

“我這不還沒安頓好嗎?著什麼急呀。”他又說。

“就知道哭鬨,你這一哭鬨還指不定彆人怎麼想呢!”男人有意無意的看看圍觀的眾人。

“行了,彆哭了,一路上也沒怎麼吃東西吧,把娃抱好,我帶你們先去吃點兒東西。”男人的眼中雖陰晴不定,但是語氣已緩。

女人一聽有轉機,立馬取出個手帕,把眼淚擦乾,撿起地上的包裹,抱上小娃娃。

男人裂開嘴,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角,扭頭進了石城聞名遐邇、價格也公道的品香居。

“原來不是拋棄妻子呀!”

“看起來像是誤會了這位相公了。”

“這女人也是的,太沉不住氣了,跟我們家那婆娘一樣,一見不著人就瞎嚷嚷,惹急了就哭天喊地的,彆人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呢。”

“我們家的也是,閒著沒事乾,也不學學刺繡,練練廚藝什麼的,儘是瞎折騰。”

“誒,誒,你們這些大老爺們說什麼呢!看不出來這男人是裝的嗎?做做樣子而已,你們就信了。要不你們這些老爺們容易被騙呢!”

“你們女人看事情才奇怪呢!算了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唯有女人和小人難養也。”

“嗬嗬,小人說的就是你們這些個老男人吧!”

坐在品香居裡沿街靠窗的位子上,我剝著新鮮的蓮蓬,有滋有味的欣賞和研究眾人的表情。

店小廝同禮待人,給男人、女人和小娃娃找了一個比較靠裡麵、私密性好的位置,又介紹了幾個量足味道好的菜,男人很滿意。

廚房窗口的小鐘被敲響,店小廝走去廚房,報上新點的菜名,端走了一碗新做好的豆花米線和一碟切塊土雞。

“小哥,剛剛拖家帶口進來的漢子是你們石城人嗎?應該不是你們這裡有名的白眼狼吧?”我笑眯眯的問道。

店小廝嗬嗬一笑,見我十分好奇,他今日的心情也不錯,就告訴我說:“他是石城下屬一個鎮上土生土長的人,家裡的條件很不好。幾年前在金義山莊做事,當時也算是在鎮上揚眉吐氣了一把。可誰能想到,後來金義山莊就和他解除了雇傭關係,之後他就去了外地,這段時間他回到石城,今天還追來這麼一位婦人和孩子。”

“哦,原來是一位勤快打拚的人。”我隨口一說,並未走心。

店小廝一笑,他看多了這些故事情節,說道:“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命,還有使命。”他說的這句話很有哲理,讓我多看了他一眼。

我從口袋裡拿出幾塊銅錢,遞給店小廝,說道:“麻煩再給我添杯茶。”

店小廝爽快收下,提來茶壺,給我的茶杯倒滿,就去招呼彆的客人了。

我意識到:金義山莊算是石城當地的大戶,在城內很容易就可以遇到和金義山莊有交集的人或事。

品香居的豆花米線裡有醃製的菜、豆腐腦、鹹甜醬油、香油、麻油還有辣椒,口感香辣爽滑,如果路過石城卻沒有吃的,豈不可惜。

正要舉筷開吃,身旁走來一人。

我抬頭一看:長相如月之皎潔,目光靈動,窄袖淺灰色長衫,外頭還穿著一件薄透如蟬翼的外衫,手中握著一把長折扇。

“素塵派欒飛,又見麵了。”我說道。

“姑娘好記性。不知是否可以同桌而坐?”欒飛雙目有神的看著我。

“當然可以。請坐。”我回道。

“在虹州燕城匆匆見過兩麵,沒想,這麼快又與姑娘在石城遇見。”欒飛說。

“今日是路過石城,不然應該去素塵派專門拜訪才是。”素塵派正是位於籽州石城。

“來日方長。”欒飛回道。

店小廝又端來一碗豆花米線,放在欒飛前,他絲毫不詫異欒飛和我坐在一處。

“豆花米線,趁熱吃好。”欒飛說。

我也是這麼認為。

“石城的人熱愛生活,官府和百姓一起建了幾個休閒的花園,每天的清晨和傍晚,都有人在裡麵下棋、彈琴或唱小曲。”欒飛向我介紹起了石城。

“觀星閣看起來也不錯。”我插了一句。

欒飛點點頭,說:“視野確實不錯,隻是巡兵太多。”

一頓飯吃得不快不慢。欒飛見我已付過飯錢,就把自己的飯錢付給店小廝。

“有緣總會相見,路上保重。”欒飛對我說。

“謝謝,再見。”我回道。

和欒飛彆後,我持墨玉戒指,走進臥夢軒在石城的客棧。

客棧的院中掛著許多玉米,地上擺著兩把竹椅,掌櫃陸遜的小兒子拿著木雕的飛鳥,在院子裡跑來跑去。

我坐在竹椅上,仰頭望天,那裡一望無際的湛藍;閉上眼,用觸覺感知風和溫度。

“姐姐,吃枇杷,剛摘下來的。”

睜開眼,小男孩拎著一小籃枇杷站在我的麵前。

笑了,我接過籃子,對他說:“謝謝。”

又是難得的安閒。

陸遜遞給我一個包裹,衝我一笑:“任務雖有些不妥,卻也已辦好。”

“明白,底線,我一定會遵守。”我衝他回了一笑,拿著包裹走進房間。

包裹中是一套金義山莊的侍女服和一張人皮麵具。

在官府的法規約束範圍內,隻有客人想不到的需求,沒有臥夢軒辦不到的任務;但是有些任務,臥夢軒的客人需要簽署底線條約,保證不會刻意借助臥夢軒的幫助,做一些違背法規和危害百姓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穿上這身侍女服,用侍女的身份,在金義山莊做出傷人的動作。

當然不會了,我嘴角一笑。換上衣服,戴上麵具,混入金義山莊。

此時嚴柯已經處理完官府上的流程,一人獨坐自己的房中,侍女小廝們送去的飯菜都被退回了。

“喂,小梅,你還站在那裡乾嘛,把新做的飯菜給公子送去。”

小梅?對了,大概是在叫我。

我轉身,看到一個和我同樣衣著的女子,頤指氣使的看著我。

接過木盤,我故意把腳步走得重些,一路來到嚴柯的房間。

輕叩門,沒有回應。再扣門,還是沒有回應。

剛抬腳準備離開,聽見嚴柯在房內說了一聲:“進來。”

我皺皺眉頭,推門進入。

撲鼻的檀香味道,我又皺皺眉,腳步慢了幾步。我看見嚴柯正側身坐在窗旁,手中還拿著茶杯,便停下,低頭對嚴柯施禮,說:“公子,新做的飯菜,請多保重身體。”

感覺到嚴柯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緊接著聽到他說:“過來。”

我想了一秒鐘,還是按照他的吩咐,走了過去。

“端的都是什麼飯菜?”嚴柯又開口,問道。

我的眼皮一抬,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木盤上的碗碟皆配有蓋子,保護嚴實得連味道都聞不出。

把木盤放在嚴柯麵前的茶桌上,他也並未真的等我回答,自己將蓋子一一打開,自言自語說道:“菠蘿蛋炒飯,菌菇土雞湯,烤魚,鮮花餅,米線。”

這些飯菜的名字聽起來就很好吃,等到香味飄出,我聞了一下,果然很誘人。心中歎了口氣,猜測中午吃的豆花米線也快被消化了。

“又是這些,真是無趣。”他又自言自語說起來。

好想再皺皺眉頭。

“再退回也不合適。這樣吧,我把米線吃了,你把剩下的吃了。”嚴柯說。

我眨眨眼,腦子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又反應了一會兒,在心裡默默的稱讚了百變書生不愧是百變書生,想法永遠是這麼獨特。

“你,坐下。”嚴柯看著我,說道。

那就吃吧。嚴柯的對麵還有一把椅子,我稍作拘謹的坐下,將木盤拖到自己的麵前,把米線端出,放在嚴柯的麵前。隻有一雙筷子和一個勺子,我剛準備把筷子遞給嚴柯,後者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對銀筷子。

這個人,需要這麼小心的生活?

“吃吧。”嚴柯又說。

這個人話真多,我想到。

低著頭先給自己盛了一碗菌菇土雞湯,喝入嘴中,鮮美無比;又夾了一塊烤魚,外焦黃內細嫩多汁;再舀一勺菠蘿蛋炒飯,甜脆酸爽;咬一口鮮花餅,花香四溢,唇齒留香。

飯菜非常可口,差一點兒我就開心得笑出來,還好忍住了。

再抬頭時,發現嚴柯已經將米線吃完,碗中空空如也,連湯都被喝光了。就這麼一小碗,他能吃飽嗎?演戲不用補充能量的?

一絲疑惑。

嚴柯從桌旁拿來一塊潔白的手帕,用茶水浸濕,將銀筷子擦拭乾淨,把手帕放進木盤中。

我把他麵前的空碗收入木盤,便起身告退。

“一會兒再送一壺熱水來。”嚴柯吩咐道。

“好。”我在心中卻嘀咕:不好,難道我接下來要一直跟百變書生待在一起?

從嚴柯的房間出來,我一路都在搖頭,想不通、看不透這位百變書生:金義山莊的莊主嚴華死了,百變書生留下,是為了接手金義山莊?

“喂,小梅,乾什麼呢,搖頭晃腦的,也不注意形象。”

又是那名侍女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

侍女朝我走來,看到我麵前的木盤,撇撇嘴,說:“公子總算吃飯了,得了,那我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晚上公子房間的守夜就靠你了,好好乾。”

此時此刻,我隻想到去佩服臥夢軒的行動力,陸遜居然在短時間內給我買來了如此貼近嚴柯的侍女身份。早知道,我應該要求一個普通的侍女身份。

去廚房放下木盤,在金義山莊快速遊覽一圈後,回到廚房取了一壺剛燒開的熱水。

拎著熱水來到嚴柯的房門前,叩門,無人應答,再叩門,依舊無人應答。我想了想,第三次叩門,居然還沒有動靜。

我環視四周,沒有一人。聽說嚴柯的院中隻有兩名侍女,無侍衛無暗哨,看來是真的。

輕輕推開門,我看向房內,無人;再多推開些,突然看到嚴柯倒在地上。

什麼情況?他裝的?在地上睡覺?有刺客?不可能吧。

我在腦中飛快的盤算了三秒鐘,還是決定衝進房間,跪在嚴柯的身旁,顫抖著聲音喊他:“公子,公子。”

身後勁風襲來,聽速度和力度,是位練家子,但功力卻並不十分了得。

待襲擊者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時,我慘叫了一聲,雙手撐地,倒在地上。襲擊者長得麵目可憎,眼睛凶神惡煞的,見我無力反抗,十分得意,舉起一掌朝我劈來。

我抬起雙手,擋在耳旁,低頭緊閉雙眼。發絲已感受到掌風的逼近,心中其實也有些不安。

突然掌風拂麵而去,動靜有些異常。我抬起頭,看見嚴柯已經從地上坐起,他的左手牢牢抓住襲擊者的右手臂,右手拿著那雙銀筷子,筷子的一頭抵住襲擊者的咽喉。

我在心中一笑:果然是第一種情況,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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