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進入最深處,明亮皎潔的月亮即將完成這一夜的巡邏。一切靜悄悄的,似乎隻有土窩窩裡的公雞睜開了眼睛,等待著黎明前劃破天際的那一道白線出現。
一個身影出現在牆頭,四周環視了一番,便躍入屋後,消失在了黑暗中。看架勢,是一位女子。
白雲似乎並不在意自己頭頂上精神百倍的明月將自己暴露無遺,舞動著她那雙標誌性的血盆大爪,徑直來到雲清麟入住的房間前。食指指甲尖如刀片,輕輕在窗紙上劃了一個小圈,關節處稍稍發力,窗紙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窟窿。
確認雲清麟還躺在床上,白雲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從發束中抽出一根特彆的銀針,銀針在月光下反射處讓人毛骨悚然的綠光。她正準備將銀針甩入屋內,突然扭頭看向身旁。
她的孿生姐姐白水也是一身夜行衣,輕步走到她的麵前。兩個姐妹站在一起,一樣的明**人,讓人賞心悅目。
看清楚來人之後,白雲明顯鬆了口氣,轉回身將針對準目標,準備將其送出,可是手臂剛抬起,就被白水的手緊緊抓住。
白雲疑惑且有些憤怒的看著白水,另一隻手從袖中取出一根普通銀針,狠狠的捏住。
白水冷厲的回視著白雲,堅定地搖了搖頭。
白雲眼中冷笑,用力回抽被抓住的右手,另一隻手卻把那根普通的銀針對準了白水。
白水果然並沒有察覺到白雲眼中的異樣,專心控製住白雲的掙紮。不料突然眼旁白光一閃,她慌忙放手閃向一旁,避開了白雲左手甩出的銀針。
白雲鄙棄的一笑,趁著白水來不及回身阻止,將手中的綠針從小窟窿中送入房內。
周圍的一切,還是靜悄悄的。
當然,也不能說所有,至少我換了一身潘語辰友情贈送的黑裙衫,坐在對麵的屋簷上托著小腮幫無聲的歎息著。
“你怎麼可以亂來!”白水儘可能壓低聲音,不讓怒火爆發出來,她的憤怒已經溢滿雙眼。
“一舉兩得的機會,我為什麼要錯過!”白雲懶得多費唇舌,邁開步子走到門前,準備推開門帶走獵物。
“快跟我一起離開,小心有詐。”白水死死的扣住白雲的肩膀,看樣子,是不放心白雲。
白雲抑製住眼中的厭惡和鄙夷,集中力度狠戾的將白水推出,低聲說道:“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想沾點功勞就幫我在外麵守著,不想的話就離遠點,如果妨礙了我的計劃,小心我跟你翻臉!”
“你真是不可理喻!”看起來白水已經無法阻止白雲的行動,她的眼睛轉了幾轉,起身飛向對麵的屋簷上。
我沒想到她還有這一出,一時間也躲藏不了,好在潘語辰同樣讚助了我一塊黑方巾遮住半張臉。我憨憨笑看著同樣詫異而且準備向我出手的白水,腦中快速搜索了一番,說了一句:“同路、同道、同謀。不用介意我,你忙你的,我等過會兒進去順幾樣剩下的東西就走。”
白水手中也捏著一根銀針,虎視眈眈的指向我,隨時準備襲擊。我微皺眉頭,用一雙清澈無比、充滿童真的眼睛望著她,眼中還閃爍著些許恐懼。
白水用懷疑的眼神打量我,漸漸地,她相信了我的無知,眼中不免多了些不屑。她收起銀針,再也不去正視我,卻也擔心我這個亂冒出來的小兒礙事,飛身躍向旁邊稍遠些的屋簷上藏好,靜觀其變。
我雖然算是蒙混過關,但也是忍不住有些失落:自己的一世英名就這麼溜跑了,真是人生的悲哀。我嘴角一笑,縱身躍下,幾步走位,貼近雲清麟的房間。
“你,你怎麼沒有喝下我的藥?”白雲驚愕地瞪著緊扣住自己脖頸的雲清麟,不敢有一絲的抖動,也許生怕喉前那根被毒汁浸泡得發綠的銀針將自己的脖子刺穿,這個毒性,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結果可能就是香消玉殞。
“早在你下午喬裝進莊的時候,成總管就已經發現你可疑,你以為你的這點兒小伎倆能夠瞞得住我們?是誰派你來的?”雲清麟一直在床上等待飯中下毒之人,沒想到等到了東邊天都快亮了,這個下毒之人才來,自己的耐心也已經達到極限。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很少有人能做到吧?
白雲被雲清麟的氣勢給震住了,有些驚慌失措。不過看她的眼神,怎麼有些奇怪?她像是迷失了自我,癡傻的站立在那,滿腦的雜亂。
“是煙雲澗?”雲清麟又逼問。
白雲仰著頭,神色恍惚。
“放手!”
白水也許察覺屋內安靜的有些可怕,又也許發現我已經不見,她當機立斷,趕到屋內。話剛說出口,手上就已甩出三根銀針。
雲清麟反應迅速,抓起白雲離開床帳,單腳勾起床前的座椅,擋住了三根索命銀針。
白水見一撥不中,殺氣大起,抽出身後的長劍,刺向雲清麟,一路劍波湧動,一時間屋內殺氣衝天。
雲清麟此時帶著人質,行動極為不便,隻得單手扣住白雲,騰出一隻手拿起淩風劍,全力迎戰。
隻可惜,白水劍法極快,而且又是抱著必殺的決心,一招一式都是朝著喉、胸、額進攻。雲清麟並未練過最高幾層的淩霄劍法,慢慢有些招架不住,敗下勢來。
事情有時候很微妙,在尤溪穀前,雲清麟以一敵眾,趁白水不備,一掌拿下白水。現如今,他與白水正麵交手,卻絲毫看不到那日的高占上風。
我相信,白雲白水兩姐妹從小開始被訓練殺手技能。白水的劍術高超,出劍快速,必定是經年累月的練習。路過尤溪穀那日,我曾與她交過手,也看出她的水平,知道應對她的辦法,在於快。她能夠變幻莫測,我就要讓她難以揣摩。
可惜,此時他們三人在室內,空間局促,難以施展;雲清麟還要顧忌白雲,保證她在他的控製之下。綜上兩條,雲清麟根本做不到快這個字。
白水是稱職的殺手,她看出了雲清麟並不擅長攜人質作戰,趁勢加速進攻。白水的進攻如泰山壓頂,暴洪屯田。雲清麟明顯開始力不從心。
突然白水一聲低喝,舉全力將雲清麟手中的劍震開,緊接著散射出一排銀針。
雲清麟終於放開手,將白雲推出一旁,邊躲閃,邊用佩劍吃住了兩根銀針。他看著白雲被救走,隻能收起佩劍,用手擦掉嘴角被逼出來的血跡。
“來人!把她們圍住!”成軼一聲怒吼,屋後的陰影中衝出一隊武衛,四周的暗哨也以最快的速度朝這裡聚攏,莊內亮起許許多多的燭火,黎明前的寂靜被徹底的打破。
白水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白雲,白雲也吃驚,緊皺眉頭,眼神卻一直昏暗。白雲的智商與情商不如白水,但是毒辣這一條還算不錯,她雙手取出許多銀針,眼到手張,銀針射中許多侍衛。
“夠了!你還要把事情搞成多大才罷休!走!”白水死死拽住白雲,用銀針將衝在前頭的武衛放倒,帶起白雲,衝向遠處的牆頭。
“賤人!哪裡走!都給我去追!把她們活捉回來!”聽聞成軼惜才如命,見不得自己人出事,今天得見,果然。
“吳越,吳珂,你們帶人去追,剩下的人留守,以防調虎離山。”聞人思從書房趕來,鎮靜的安排道。
“是!”兩名打扮長相均相似的護衛統領受令,帶上各自手中大概六、七人手,隊伍整齊,朝白雲白水追去。
“老成,你帶人留守,我也去看看情況。”聞人思話說完,便要提氣追去。
“不用,我去,聞人世伯你留下來鎮守。”
雲清麟從屋中提劍走出,臉上有些陰森,說道:“我一時大意,世伯放心,雲翊磊已經暗中跟著她們。”說完,看了我一眼,便一個躍身,消失在牆外。
我剛要跟去,卻看到了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明月殺手。”聞人思感慨的望著天空,說道。他轉過身,突然停住不動,眼睛也注視著前方。
一個高大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哪兒,悄無聲息。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臉上罩著死灰色的麵具。
“不知閣下是?”聞人思問道。
“辰天靈。”
一個虛幻的聲音,聽得在場幾乎所有人毛骨悚然,甚至有些已經頭冒冷汗,手中汗流得險些握不住保命的兵器。
聞人思是江湖中的老前輩,他鎮定的又問:“閣下如何證明?”
一陣氣流的倉皇逃亡後,聞人思的臉色凝重而沉重,他手上握著一塊深且暗的小木牌,我猜,他肯定也問道了隨風撲麵的攝魂香。
“聞人莊主不記得我了?我卻還記得你。”
“十五年前,初秋,藍天無雲,風大而涼爽。你們不請自來,毀了我最珍愛的研究和事業,也帶走了我們的聖物。因果循環,一切,應該回歸原本了。”
“你休要裝神弄鬼,煙雲澗的人早已不在,不論是辰天靈、辰天宇,還是一路教眾。”
“早已不在?那不知,聞人湘小姐是否聞過這攝魂香?”
“你!住口!”
“冷若秋分寒霜夜,攝入心魂追夢香。聞人莊主,你還想再聽一些什麼?”
“你!你……”
“你們蠱惑人心,你口中的研究和事業是將世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辰天靈抬起手,停止了聞人思的正義之詞,說:“好了,之前並沒查清,既然聖物不在聞思山莊,就罷了。聞人莊主可不要因為所謂的正義而棄山莊於不利的地位,孰輕孰重,莊主心裡掂量掂量,好自為之。”
他離得遠,我始終還是看不清他的手是滄桑還是細滑。
成軼不知哪來的勇氣,握緊腰間的飛刀,厲聲吼道:“什麼叫沒有查清!幾句解釋就讓我們山莊這麼多性命白白犧牲?你未免也太囂張!”說著便要發出飛刀。
辰天靈頭轉身,突然在眼前消失。
我眯起眼,試圖回憶他憑空移位的輕功路數,想猜出他的身份。
眾人卻發現成軼的異常:一隻七星鏢穿入成軼的手,陷入飛刀木質的刀柄,活生生的把這二者連為一體。作為莊內的第二高手,成軼從未受過如此侮辱。
聞人思握緊了拳頭,他的武功不如辰天靈,這很顯然。
莊主沉默不語,眾人皆臉色慘然。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看來山莊今晚算是渡過劫難了。死去的孩子,給好好安葬吧。”聞人思無能為力,隻好來到成軼身邊,封住他手臂上的血脈。
“先什麼都不要說,走,去給你包紮。”
成軼沒有再說話,隻是用手招呼莊裡的人都下去休息。看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那雲大公子那邊怎麼辦?”成軼突然想到。
“我馬上就去,看看是否還能追上他們。”我朝他們兩人點頭,張開手臂,飛去雲清麟離開的牆頭。
第一隻公雞開始張開嗓子朝天放喉高歌,相繼著,周圍的公雞也都跟著打鳴起來。天邊出現第一道白。
聞人思大概也注意到天亮了,因為我聽見身後的他感慨說:“這哪裡是魚兒的肚皮?這明明就是一把要人性命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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