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冷晨。萬木凋零。
今晨居然有霧。
霧在寒冷上，在院中樹木，在周家閣樓，更纏繞在周龍劍心裡。
濃霧在晨光裡默默流動，樹木在濃霧中依然挺立，閣樓上的霧濃如煙。
淒涼的晨、淒涼的樹、淒涼的天氣。
周家小院也一樣淒涼。
但方桌上的早餐卻是新鮮出爐，七款精致的點心不屈不饒的散發出熱氣！
兩把椅子，兩副碗筷！很顯然，周龍劍在等人！而且等的很平靜，似乎他知道必定會有人來！
周龍劍背負著手，屹立在閣樓，望著朦朧中無可辨認的京城，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清晨的空氣最清新最恰人，清晨也是大地萬物將醒未醒時最寧靜的一刻。
周龍劍一向喜歡清晨，他認為清晨是人腦袋最清楚的時候，在這個時候處理事情和判斷，是最正確的最有效，所以他選擇這個清晨來處理極其重要的事情！
周家的大門，從淩晨至今就沒有關閉過，也就是說，周龍劍已經站了六個小時！在凜冽的寒風中等了整整六個小時！
門口終於響起了腳步聲！穩健平緩，還讓人感覺到強大的自信和生命力！
具有這種腳步聲的人，當然隻有楚天！
楚天踏進周家小院，風塵仆仆卻依舊神采奕奕，嘴角始終是淡然的笑容！
對於他來說，任何時候都不能把自己的疲倦之色展示給外人，讓人摸不清自己才能讓自己活的更久一點。
周龍劍輕輕歎息，刺破了霧，也刺破了寧靜，道：“少帥，你終於來了？”
楚天拾步踏上階梯，語氣平靜的回答：“我來了！周部長已經等了很久了？”
周龍劍的臉沉浸在霧中，絲毫看不出他的神情，道：“六個小時！”
楚天已經上到閣樓，自顧自的在方桌坐下，細細的聞著點心的香氣，許久才說：“周部長久等了，沒辦法，杭州雨大風大，人又多，總是需要點時間處理的！”
周龍劍回身，也拉開椅子坐下，輕輕的說：：“少帥反應神速，當老夫忽然驚醒的時候，少帥已經率眾殺進燕子樓了，我終究還是老了，相信周師爺的話，以為少帥真的跟唐爺和解了！”
周龍劍的心裡還生出苦笑，應該是周師爺相信了楚天的話！
楚天拿起筷子，夾了個灌湯包，用力的咬了下去，滿嘴肉香，咀嚼吞下之後，才回答：“唐大龍鏟除了帥軍杭州的勢力，我不做點事情，似乎很難向兄弟們交待！”
周龍劍的眼光微射，帶點悲戚之意，道：“連根拔起，雞犬不留？”
楚天點點頭，毫不掩飾的說：“亂世用重典，何況我做事情從來不會讓人有報複的機會！”
周龍劍的眼神沒有半點波瀾，他知道這是楚天的作風手段，秋風掃落葉的無情，於是又輕輕歎息：“相識一場，他死的可安詳？可有遺願？老夫希望少帥能夠厚葬之！”
他，自然指的是唐大龍！
楚天夾起盤子裡的紅豆糕，咬完半塊吞下去，才緩緩的說：“他還活著！他就在京城！如果估計不錯，現在正應該在夢中，老爺子喜歡，可以隨時跟他聊聊天，下下棋，研究研究古董！”
周龍劍握著的筷子微微輕晃，隨即恢複了平靜，語氣有點欣喜，道：“竟然還活著？”
楚天嘴角咀嚼著紅豆糕，輕輕點頭，適時的給周龍劍麵子，真誠的道：“我已經向李隊長說過，收了唐大龍的兩個億，我就絕不會殺他，楚天做事雖然無情，但承諾還會遵守！”
周龍劍一直僵硬的老臉變得鬆軟起來，他今早就是想要探清楚天的態度，看楚天是不是還在他的掌控範圍，眼中是否還有他周龍劍，以此來調整對楚天的方針！
要知道，任何統治者都最怕有思想的奴隸，而且是有思想不聽話的奴隸！
現在聽完楚天的話，他的心就寬慰起來，楚天像是一把利劍，揮舞之中可以給敵致命之擊，也難免會傷了持有者皮毛，但卻不會要了自己的命，有了這個底線，那就什麼都可以談！
檀木方桌上，擺放著兩個器壺，外壁雕龍畫鳳，壺嘴精巧纖細，把手紋路絕倫，誰都看得出，這兩個器壺的年代久遠，還有不菲身價！
隻是，吃頓早餐，似乎用不上兩個器壺！
無論裡麵裝的是牛奶，還是烈酒！
但楚天沒有提出任何疑問，他始終低頭吃著早點！
周龍劍的嘴角有了笑容，伸手拿起左邊的器壺，然後把壺嘴放在楚天碗中的邊緣，微微側手，滾熱乳白的羊奶就緩緩的倒進了楚天的碗裡，奶香四溢，連空氣都帶著甜味！
周龍劍倒滿楚天的瓷碗，又給自己的碗中倒上半杯，神情異常的平靜，淡淡的說：“少帥，這手玩得精湛啊，看來研究了不少古代帝王之術啊，你是要把唐大龍圈養在京城了！”
還不是為了給你麵子！楚天心裡微微歎息，然後伸手端起羊奶，仰頭喝下，一股濃烈醇厚的奶味充溢口腔，羊奶順著喉嚨緩緩流入肚子裡，然後整個人就宛如置身於雲中，全身都感覺到溫暖起來，他不得不讚歎，這是原汁羊奶。
這頓早餐，周龍劍是費了心思的！
但他的眼睛始終都沒有望右邊的器壺！雖然它顯得很多餘！
喝完半碗羊奶之後，楚天用紙巾擦拭著嘴，然後從懷中掏出支票，笑著說：“老爺子，我即將遠赴雲楠，唐大龍就拜托給老爺子了，這裡有一個億，我想，足夠他錦衣玉食的過完後半生了！還有一個億，我已經把它用在唐大龍杭州手下的身後事上！”
周龍劍輕輕的笑了，這楚天還真是心機頗深，把唐大龍交到自己手上，也就不怕他跑了，於是調笑著說：“少帥，如此信任老夫，實在受寵若驚，但龍劍可是有言在先，萬一唐大龍從逃出了京城，我可沒人還給你啊。”
半分調笑，半分試探！
楚天爽朗的笑了起來，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伸手把羊奶喝完，淡淡的說：“如果唐大龍真的逃出了京城，楚天也就無能無力，仁至義儘至此，隻能送他最後一程了，還請周部長多多原諒！”
這是殺機，似遠卻近的殺機！
周龍劍明白唐大龍踏出京城的後果，他的心裡輕歎，唐大龍這輩子就休想回杭州了！
周龍劍知道唐大龍沒死，心裡就已經高興了，於是轉移著話題，道：“少帥，京城的突突分子應該被你殺得乾乾淨淨，少帥準備什麼時候對付諾頂啊？不，應該說，用什麼方法來對付他？”
楚天瞻望還沒有散去的濃霧，盯著遙遠的南方，平靜的說：“老爺子，我已經收到消息，三天之後，諾頂取道雲楠，攜有重金遠赴金三角，估計是要白粉交易，我想要來個斬首行動！”
周龍劍的臉上揚起欣喜之色，止不住的問道：“消息是否可靠真實？那我現在就去布置，讓反恐部隊來個地毯式搜查，隻要諾頂出現在雲楠，我就相信能夠把他們乾掉！”
楚天心裡另有打算，當然不會讓周龍劍去乾掉諾頂了，於是搖搖頭說：“老爺子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諾頂是個老狐狸，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他都會溜之大吉，所以我想要親自率人前去，即使不能在雲楠抓住他，我也會在金三角把他擊殺！”
楚天親自去雲楠主要是想找瑩子子拿特製存折和密碼鑰匙，至於擊殺諾頂也是附帶的借口而已，主要是為了讓自己去的名正言順，去的毫無顧慮！
周龍劍思慮片刻，點點頭，楚天說的有道理，諾頂能夠‘花開不敗’，除了自身的實力，還有個重要因素，就是消息靈通，周龍劍相信，諾頂在邊境城市和重要城市應該安插了不少人。
楚天見到周龍劍點點頭，心裡輕笑，但臉上的神情卻帶著凝重，緩緩的道：“楚天雖然願意為國效力，親自赴險，但我這顆心，去的卻是不踏實啊！”
周龍劍奇怪的望著楚天，隨即反應過來，笑道：“你是擔心唐家？”
楚天點點頭，臉上揚起無可奈何的神情，說：“確實擔心唐家，我剛剛斬殺了唐家在京城的好手，還把唐天傲和唐管家羞辱一番，而雲楠屬於唐家的地盤，我親自前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唐家不儘整個雲楠的勢力對付我才稀奇呢！”
楚天本來想把唐家和諾頂之間十個億的事情告訴周龍劍，但再三思慮之後，決定還是不說為好，無憑無據不容易讓人相信，更免得它日落入唐家口實，成為攻擊自己的借口！
周龍劍把馬蹄糕點切成四片，然後送進自己嘴裡，他在借著吃東西的時間來思慮事情。
濃霧已經變得淡薄，連寒冷都少了幾分！
片刻之後，周龍劍已經吃完了四片馬蹄糕，抬起頭，神色鄭重的跟楚天說：“少帥，你放心，老夫可以向你保證，你進入雲楠之後，唐家的勢力對你秋毫無犯！”
周龍劍不想卷入楚天和唐家的恩怨之中，但現在需要利用楚天對付諾頂，思慮之下，決定向唐家打打政治牌，讓他們暫時把恩怨擱淺！
楚天等的就是這個答案，於是嘴角掛起笑容，輕輕的說：“那就謝謝周部長了！”然後鄭重的跟周龍劍建議：“我希望，周部長不要把我去雲楠對付諾頂的事情告訴唐家，至於其它理由，就辛苦周部長思慮了！”
楚天心裡擔心，萬一唐家跟諾頂有勾搭呢？有勾搭就表示他們有協議，有利益共同點，如果唐家知道自己去對付諾頂，還不暗中竭儘全力的來對付自己，到時候恐怕死的更快。
周龍劍微微愣住，但還是點點頭，楚天所說必然有他的理由，而且對付諾頂確實也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何況自己找其它理由也不是難事！
楚天夾起兩塊黃金糕，毫不客氣的吃起來，要解決的事情都已經弄完，食欲瞬間好了起來。
周龍劍眼裡卻帶著一絲憂慮，話鋒微轉，緩緩的說：“不過，少帥，老夫需要告訴你，雲楠情況複雜，靠近金三角，各種勢力更是鋸齒相交，連唐家在雲楠省都隻控製著幾個大城市，其它地方根本鞭長莫及！”
“一些偏僻縣城都由當地勢力把持，偏遠山寨更是民風彪悍，於他們來說，殺幾個人跟殺幾條狗差不多，連警察去辦案都敢射殺，所以少帥千萬要小心，雖然唐家不可能正麵攻擊少帥，但難保它不會收買其它勢力對付你呢！”
楚天知道周龍劍不是危言聳聽，於是帶著謝意的點點頭，然後返身向周家門口走去。
周龍劍沒有起身相送，而是低頭喝著羊奶，吃著精致的點心！
他的眼睛自始至終也沒有望右邊的器壺！
直到吃完早餐，喝完碗中的羊奶，他才把右邊的器壺拿起來，然後從閣樓上倒下，滾熱乳白的羊奶飛流直下，傾瀉進了樓下古樸的水池，水池養了兩隻王八，兩隻活了二十年的王八！
周龍劍輕輕的歎了口氣：這王八再活個三年，也應該夠壽命了！
這壺羊奶，足夠要了任何生物的命，絕對不會超過三年，但也絕不會短於三年！
濃霧終於散去，陽光普灑京城！
楚天打開防彈奧迪車，踏了進去，整個人長長的歎出口氣，看來自己沒有殺了唐大龍，還真是給自己留了條退路，起碼化解了周龍劍的顧忌，還有殺機，不必擔心他搞些什麼小動作。
楚天從車載冰箱摸出個杯子，還有瓶紅酒！
該放鬆片刻了！昨晚至今，始終都在勞累！
杯子是水晶做的，酒是淺紅色。
淺紅色的酒在水晶杯裡，看起來就宛如濕潤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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