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江中舞者

2018-09-01 作者: 蒼山月
第一八零章 江中舞者

排工?

吳寧這幾天聽人說起了無數次排工,倒還真不知道什麼叫“排工”。 .

心下好奇,便坐在船頭與那船老大攀談起來。

而那船老大也不是木訥寡言之輩,見吳寧遇險不驚,還有心思與之閒聊,倒也高看幾眼,一邊撐船,一邊與之攀談。

從中,吳寧也知道了,這些所謂排幫江匪,其實並沒有外麵傳的那般凶神惡煞、欺行霸市,也不過就是些憨憨實實的江上人家,為了生計抱起團來。

一樣是使力氣,靠本事吃飯。

至於什麼是排工,船老大卻是賣了個關子。

眼見前方就是一個急彎兒,船老大抬頭看了看日辰,對吳寧道:“小郎君若想知道什麼是排工,還請自己觀瞧吧!”

說完,朝著岸上的纖夫一聲吆喝,整個船隊都緩緩地落錨靠岸,停了下來。

更讓吳寧不解的是,此時辰時未儘,用世後的時間換算,還不到上午九點。船工、纖夫們居然拿出米糧鍋灶,在岸邊做起飯來。

這有點早了吧?

“小郎君莫急,轉過河彎就算進西陵峽了,也就是真正的三峽天險,咱們午時之前是過不去的。”

“......”吳寧沒辦法,隻得由著船老大安排。

回到艙中與眾人一說,本來行船凶險都不敢在艙外待著的眾人一聽,反倒沒有埋怨,一個個衝出艙來,站在船頭看景。

結果,船上的女眷們卻是尷尬了。

這一頓飯,船工、纖夫們吃的是極好的,有酒有肉,白麵蒸餅。

隻見他們做好了吃食也不著急用飯,先是單盛出一份麵,朝峽穀拜訪,船老頭點香、供酒祭拜諸神。

用船老大的話說,這西陵峽雖然是逆流而上的第一道險,卻是三峽之中最凶險的一段。

峽中礁石錯落、淺灘密布,且水道狹窄,一個不甚,就是船毀人亡。

老船工都管西陵峽要鬼頭灘,進得去,出不出得來,就要看神仙賞不賞臉了。

......

聽得吳寧、太平等人一愣一愣的,都有點想回去了。

船工們吃了祭神飯,也就到了巳時半。

這時,船老大側著耳朵聽著江風,“來了,小郎君不是要看排工嗎?可是看仔細了!”

說著話,吳寧隱約聽見河彎的另一頭傳來陣陣歌聲。

“挨姐坐、對姐說,拴個棍棍戳姐腳....”

“戳一下、她沒惹,戳二下、她沒說,放下棍棍用手摸嘍...”

“哈!!”吳寧聽得笑出了聲兒。

這是正經的民間諢調子,更是葷調子。

歌詞粗鄙,可是透著親切與質樸。此時再伴著江風浪湧,悠悠揚揚在遠山近穀之中回蕩,那味道,簡直絕了!!

就連太平,秦妙娘雖有些麵熱,卻也是側耳細聽為之吸引。

吳寧聽的出神,猛然間,船老大也是扯開嗓子,與船工纖夫一起,高唱起來。

“昨日與姐同過溝,二人低頭看水流....”

“郎想一鍬挖口井,姐要細水水長流....”

“天乾的日期在後頭嘍....”

“哈哈哈哈!!”

吳寧樂的不行,“痛快!”

“痛快什麼呀!”太平斜了他一眼,嗔怪道,“唱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遭的!”

說完,自己也是笑了。

且不說唱的如何,單這股江上人家的氣勢,卻是她平生未見的。

正想著,江彎那頭的排工終於伴著歌聲露出頭來。

“快看!!”

太平公主一聲驚呼,眼睛都直了。

眾人尋之望去,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嘶!!”

吳寧終於知道什麼是排工了,也終於明白船老大如此精湛的操船本事,為何說再乾十年才可能混上一個排工。

這特麼就是神仙,絕對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地步!!

......

那是一葉小小的竹筏,筏子上站著三個赤著上身,隻著一條秋褲的漢子。兩人掌舵,一人撐杆,飛似的從江彎的崖壁後頭閃了出來。

而在三個漢子身後的江麵上,一根根數都數不清的、數丈長、尺許粗的巨大圓木,或並排,或首尾相連地用藤條鐵鏈綁在一塊兒,由那一葉竹筏引著,在湍急的江麵上飛弛直下。

美!

太美了!!

那就像是一根飄在江上的羽毛,輕盈靈動。

可是,這羽毛又太大太大,足以讓人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吳寧目測從竹筏到排尾,起碼有百丈長,最寬處幾乎占了大半個江麵。

而操控上千根巨木順江而下的,隻是排頭的一隻小小的竹筏,還有竹筏上的那三個漢子。

“牛逼!”

吳寧由衷讚歎,真心的牛逼。

前世吳老九在知乎上看過一個提問,說華夏文明的創造力與智慧和“廣大勞動人民”真的有關係嗎?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山民與村民們的愚昧與守舊。

現在,吳寧有了一絲明悟,以後誰在說這句,他跟誰急。

說這話的人,才是真的愚昧啊!

現在吳寧覺得,文明不是“之乎者也”,至少不全是“之乎者也”。

孔儒是文明,佛道是文明,天子皇權朝代更迭是文明。

可是,從直轅犁到曲轅犁也是文明,從肩挑手扛到車輪子,從一車拉一根到千根放排,也是文明。

這特麼不是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是什麼?不是華夏的民間文化是什麼?

“牛逼!是真特麼的牛逼!”

吳寧砸吧著嘴,心說:這個活,絕對不是一般人能乾的。

轉頭看向船老大,此時,他正一臉羨慕地望著江上的排工,嘴裡還念叨著:“唉,咱啥時候也能當個排把頭呢?”

吳寧忍不住道:“船老大就不怕危險?”

百丈長的巨排,他在江邊看都是心驚肉跳,更彆說站在竹筏上操控了。

稍有不甚,不但排木儘毀,人也得避無可避,非得被後麵的巨木懟成肉醬不可。

所以,排工不但需要高超的技藝,還得有常人所不及的膽量。

船老大一聽,立時道:“小郎君這話說的,可是不中聽了。”

一指這高峽險峻,“在這裡麵討生活的人家,哪個不是提著性命過日子?”

吳寧道:“撐船總比放排安全些。”

“可是放排掙的多啊!”船老大也是實在,直接道,“不怕小郎君笑話,撐上半年的船,也不如走一趟排。”

“除了一小部分要交給幫裡,剩下的,那可都是自己的,江上人家當然都想多掙些了。”

“哦。”吳寧明白了。細想之下。也確實如此。

放一趟排,上千根木頭,都不用說是大唐,更不提巴蜀的重山峻嶺得花多大力氣。就算是放在後世,用火車來運,那絕對也是一筆不小的運費。

不難想象,排工走這一趟,確實能不少掙。

“咱們排幫的規矩,上午不行船,過午不走排。”

此時,船老大已經招呼纖夫,準備上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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