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幫狄胖子收稅,他就肯定能放過排幫呢?
吳寧給丘神績解釋了起來。
......
這裡麵有三層意思。
其一,大唐的商貿往來遠不及後世的宋朝。無論是規模,還是官方的重視程度,都沒法和兩宋去比。
所以,在商稅的重視程度,還有細節上,更沒法和兩宋去比。
之前說過,大唐的商稅實行的是一刀切政策,收過稅和住稅,槽運亦是如此。
也就是說,彆管你是海上,還是江上來的,是人扛,還是馬拉,過州交錢,按價取稅。
簡單直接,相對不算發達的大唐商業,很符合民情。
但是,用今天的話說,越是簡單的規則,越容易產生漏洞。
過稅製度的一個主要弊端就是,沒法真正的做到公平。
朝廷可以在每個州郡要道上設卡收稅,它卻沒辦法在河道、海麵上攔船收取。
也就是說,走陸路運輸的商貨過一州收一次稅。從出發地到目的地,穿過幾個州就交幾次稅,不斷累積。最後拉高成本。
而走水路的呢?
不管你是多遠,哪怕是從廣州走海上,進運河一直運到長安城下,那也隻用在長安交一次過稅。
也不是朝廷不想多收,實在是這裡麵能鑽的空子太多。
就算是嚴查,可是如果商家多個心眼,沿途在哪個州買通官府出個假路條,那廣州到長安的船立馬就能變成從汴州、洛陽到長安的船了,一樣是交很少的過稅。
朝廷也沒辦法,又不想因為極小的商業規模去改變稅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槽運逃稅。
不得不說,隋煬帝楊廣把國家都掏空了,才建立起來的南北水利工程,卻是讓大唐的這些聖君明主用糟蹋了。大運河和江淮航路隻讓他們當成了利民工程,卻反倒拉低了財政收入。
這或許也是當黃土高原水土資源破壞、大運河堵塞之後,寧可將國都一再東遷,也不想著疏通運河,使之徹底荒廢的原因之一吧?
而長安,自周而起,曆經周、秦、漢、隋,卻從唐朝之後,再也沒能成為華夏的真正政治中心。
話說回來,排幫現在掌握著兩千裡長江航路,從益州始,途經眉山、樂山、宜賓、瀘州、渝州、峽州、荊州、嶽州。
如果這一路由排幫代為收稅,從貨物上船開始就有排幫盯著,過幾州就交幾州的稅,想逃都逃不了。
狄胖子有拒絕的理由嗎?
這是其一。
其二,排幫說是江匪路霸,可是,什麼叫江匪路霸啊?
不服王法,對抗朝廷,殺人放火,那才叫江匪路霸。
可是,如果排幫都開始幫著朝廷收稅了,還叫不服王法嗎?還要對抗朝廷嗎?
我都服從官府管製了,那你就不能再管我叫江匪路霸了吧?
自然而然,排幫就洗白了,狄胖子也就沒有了剿滅排幫的理由。
其三和第一點有些關聯。
那就是,增加槽運成本,對整體的經濟環境十分有利。
槽運成本低,這一點毋庸置疑。從人工成本的角度看,是陸路運輸所無法比擬的。
可是,這個低,也得是有限度的,絕對不能太低。
就像當下這樣,不但人工成本低,而且過稅收取又能一逃再逃的情況,其實是災難性的,對大唐本就微末的經濟體係有著破壞性的摧毀。
打個比方:
就拿房州來說,多山少田,致使房州的糧食供應不能實現自給自足。
就算是下山坳這種有地的村子,去城中買糧也是常態。
那城裡的糧米是哪兒來的呢?
有三條途經:
一是從北麵的關隴產糧之地而來。
二是從巴蜀翻越大山而來。
三是江南、江淮、荊湖平原的糧米,走水路一直運到襄州,再從襄州的丹江口上岸運到房州。
這三條糧道,乍一看去最麻煩、成本最高的應該是第三個。最遠的,要江南萬裡之遙而來,還要陸路轉運。
可實際上呢?
錯了!房州賣的糧都是江南的糧米。
從關隴來的糧隻能走陸路,要過十幾個州郡,一個州收一次過稅,三十取一。十多個州,不算路耗,單是過稅一項就就要交糧價的三到四成。
巴蜀平原的糧雖說不用穿這麼多的州,可是要翻越大山,人工成本又太高太高。
隻有江南的糧,就算是萬裡之遙,槽運也隻交一次的過稅,致使成本比其它兩路的低上不是一星半點。
這就使得關隴、巴蜀的糧米在房州根本沒法和江南糧米競爭,整個房州的糧價皆被揚州商人掌控。
這不但對房州民生不是什麼好事,換一個角度去看,假如關隴米糧除了房州無處可賣呢?
事實上,就是無處可賣。關壟糧不能南下,隻得東進。
可是,向東就是長安,已經有水路直達,依舊是江南米的天下。
關壟競爭不過,隻得積壓或者賠錢賤賣。
對於關壟農戶來說,豐收了,有糧卻無錢,甚至賠錢,那還不如不種。依舊和那些土地貧瘠地區的家戶一樣,時刻麵臨破產。
破產就要質押土地,所以曆朝曆代,中原和西北地區雖然也是產糧大戶,資源頗豐,但卻一直是土地兼並最最嚴重、最迅速的地區,也是農民生活最困苦、最容易爆發農民起義的地區。
而江南卻不一樣,有糧、有鹽、有絲茶,最重要的是,江南有通達天下的槽運網絡。
從漢朝以後,這個地方就沒窮過。
它有絕對的競爭力,誰也拚不過它。
......
總之,這第三條很隱晦,吳老九要不是前世接觸金融,專門研究過這個,他也想不到。
可是,這第三條卻是比前兩條重要得多。
以狄胖子的聰明才智,應該也看得出來。
退一萬步,就算他看不出來,甚至連前兩點都不答應,一心想弄死排幫。
但是,這事一但傳到武老太太那裡,以武則天的遠見,她肯定看得出來的,也一定會迫使狄仁傑答應下來。
“你聽我的。”
吳老九說的口乾舌燥,“就憑這三點,你派人去找狄胖子,他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
丘寨主一腦門子的問號。
好吧,憑他那顆榆木腦袋,一句都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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