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格殺勿論

“少爺指的是……”

一個中年光頭男人交手立在陰暗處，正是寧老太太指派給孫子的得力助手關達。

筆直如劍的眉不經意收了收，寧淩轉身，眸光如炬：

“顧左右而言他，這……就是奶奶讓你輔佐我的方式？”

他的話音不重，卻帶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壓。

關達的頭垂的更低，不敢看他細長而有光的眼睛。

頭頂，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隻聽寧淩嗤道：

“彆以為我沒注意到，掏槍對準葉星辰的人，是寧家暗衛中的一員。”

關達還是不做聲。

返身走回沒有開燈的客廳中央，寧淩端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幽幽繼續：

“寧家暗衛為什麼要對一個女孩子動手，而且還在自家旗下的連鎖酒店？讓我猜猜，她究竟是擋著堂兄的路呢，還是礙著那位假小姐的事？或者，兩者都不對，暗衛啊，他們兩估計還沒有那本事調動，是大伯嗎？又或者……”

“少爺！”越聽越膽戰心驚，關達忍不住開口，“她隻是一個小卒子，不值得少爺關注。”

“小卒子？”寧淩搖晃著酒杯，一手橫在腰際，“堂堂慕四少未婚妻，隻是小卒子？”

“少爺您也說是未婚妻，死了這一個，後麵還會有。”

“嗬，也是。”仰頭灌下一口嗆辣的酒，寧淩揚眉淺笑，狀若酒醉：

“在你們眼裡，誰都是小卒子。”

“少爺……”

濃鬱諷刺裡帶有一種莫名的悲涼，關達聽得出來，卻不敢過問。

他是寧老太太一手培養的親信，調來寧淩身邊，說是幫助，其實明眼人誰都瞧得出來，另有監視的意思。

所以，在寧淩這裡，他的身份很是尷尬。

“說吧，你們這回收到的命令……是什麼。”

加上這一杯，差不多是半瓶威士忌下肚。

寧淩覺得自己應該要醉了，可該死的腦子，仍然清醒得讓人痛恨。

沉默。

幽暗裡，寧淩俯身再去倒酒。

就在他以為關達不會再開口時，低沉有力的聲音在暮色裡散開：

“格殺勿論！”

端著酒杯的手，重重一抖。

寧淩不由想起她撞過來，芙蓉般的臉上那種複雜表情——

最多的，是驚訝。

讓他意外的，則是她眸光深處似乎閃過一絲熟悉和喜悅，恍若……遇見久彆重逢的老友。

再後來聽保鏢喊自己“寧總”，她的神色明顯怔仲，隨後無形中多了防備。

他很確定，自己和葉星辰之前並無任何交集。

那麼，她這份複雜得難以仔細描述的情緒變化，從何而來？

“如果……”大概是醉意襲腦，寧淩慢慢直起身子，似笑非笑，“我不允許呢？”

“少爺！”

關達急了，大步上前，語重心長的勸道：

“她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您為什麼要阻止？若被上麵知道，會對您很失望。”

這個“上麵”，寧淩很清楚是誰。

不是手握重兵的父親，不是位高權重的大伯，不是學識淵博的叔叔，而是他的奶奶！

這麼多年，三個兒子各有成就，孫輩也開始壯大，她仍然牢牢把握住整個家族，似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

說是不怎麼管事，其實所有重要部門和環節，全部儘在掌握。

讓寧淩覺得最可怕的是，他的叔伯，包括父親，對這位年逾七十的母親，仍然言聽計從。

有時，他真的很迷惑，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感和尊敬——

換做任何一個家庭，兒女長大成人，父母難道不是都會選擇放手嗎？

“她對我，難道寄予過厚望麼？”

高而瘦的身體朝沙發裡軟去，寧淩冷銳反問。

關達語塞，片刻才道：

“當然。

當年她執意讓您入一行，還親自求我師傅收您為關門弟子，是希望您在這一行做出驕人成績，開拓家族版圖。”

寧淩啞笑。

求？

華國鑒寶行當，大多數高手全部和甄家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

唯獨南國的關明月，自成一派，是這一行不可多得的天賦型人物。

他年事漸高，很多年不曾收過徒弟，對寧家的盛情重金邀請，毫不猶豫拒絕。

寧淩記得，那時自己還很小，大概四歲左右吧，聽說奶奶要帶自己去拜師，歡天喜地的一起去了雲城。

具體發生過什麼，他全不知情。

唯有一幕，記憶猶新。

那天，他在關家四處和幾個小朋友玩躲貓貓，不小心闖進關宅後院一處隱秘宅子外麵的灌木叢裡。

他縮在那裡一動不動，等著夥伴來找。

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來，玩鬨一天的他窩在那裡不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聲冷厲至極的暴嗬讓他驚醒。

迷迷糊糊，他聽出是奶奶的聲音，想走出去找她，腳麻得厲害，動作延後時，裡麵傳來悲愴的請求：

“夫人，求求您把阿晚還給我，好嗎？”

阿晚……

寧淩不知道是誰，不過，他聽得出來，這聲音是關明月的——

也就是自己的師傅。

奶奶說，隻要自己學到他的本事，以後就能為寧家建功立業。

“你的阿晚，好好的在日本呆著呢。

關師傅，隻要你把畢生絕學傳給小淩，你的阿晚，我保證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少。”

寧淩似懂非懂的聽著。

隨後，他聽到裡麵傳來男人的嚎啕和哀求，其淒慘悲切，讓小小的他也忍不住心裡難過……

時隔久遠，他已記不清後麵的情形。

唯獨這幾句對話，宛如鑿刻般印記在腦子裡。

後來，他如願成為關明月的關門弟子。

關明月為顯鄭重，親自來京城傳授他所學。

他教得很認真，很細致，不僅僅是品寶鑒賞，還開繪畫等，進行美學啟蒙，從而奠定之後的設計基礎。

但是，除開傳授本領，關明月從不會和他多說一句話，甚至……不多看他一眼。

偶爾視線碰撞，關明月狹長又哀愁的眼睛裡，總會有恨意浮上。

直覺告訴他，關明月的態度和記憶裡寥寥幾句對話有關。

畏於奶奶的威嚴，父母的叮嚀，他不敢多想，隻是用心跟他學習，試圖讓他以有自己這樣的徒弟而驕傲。

十年之後，關明月在他生日那天，猝死在居住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