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冬的十指緊緊相扣在一起,不斷用力的絞著,直到漸漸沒有力氣。
非洲大部分地區的自然環境,相較來說,比較惡劣,韓向修既然是作為掩護斷後,說不定身上還受了傷,四十八個小時失去消息的意思不言而喻,她的心一直往下沉去,直到沉去最深最深的穀底。加比諾斯還在戰亂,即使要求,隻怕韓父和星辰也不會答應自己這個時候過去,那麼,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等待麼?
一顆淚珠,砸向柔白的手背。
葉星辰見狀,不由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同時皺眉看向韓父:
“留在那邊的人,是否已經派去尋找向修呢?”
“除開負傷的第一領導人和兩個警衛,其他人都已經派出去,隻不過……”
身為軍人,韓父素來的表情就是麵無表情。
隻是,說到此處,他那張古井般無波痕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絲裂縫——
都說父母最疼幺兒,韓向修也是他和妻子最小的兒子。當年,韓向修出生時,他在T國執行秘密任務,等任務結束回國,小小的嬰兒已經快一歲,在家裡到處爬。本來就是軍人,上麵又都是兒子,性情冷直的他對這個小兒子似乎也沒有給予過多的疼愛,反而嚴格要求,希望他能像大兒子們一樣出色。
倒是妻子,應了那句老話,格外的疼他。
還好,虎父無犬子,隨著年紀一天天的增加,韓向修出落成一個冷峻又優秀的少年。
他聰敏,銳利,伸手矯健,具有尋常士兵難以企及的細心和能力,第一回參加華國偵查大賽,就是亞軍。
而這回亞軍,也是唯一一回亞軍。
之後,隻要有他參加,次次不意外的拿到冠軍獎章。
在外人眼裡,韓向修出身軍政世家,年紀輕輕就升上旅長這等軍銜,肯定少不了走關係看麵子等套路,但是,韓父自己心裡清楚,他非但沒有給兒子提供任何便利,反而要求更加嚴格。因為,他從來都是一個以身作則的軍人。韓向修的位置,是他自己憑借功勞一步步正大光明掙到手的。
二十多年,他從未對韓向修有過任何擔心,直到他貌似和楊冬冬戀愛。
他平時性格冷硬,彆說女性朋友,就是女同事打招呼都是冷冰冰,硬邦邦,忽然和這麼一個柔軟得能掐出水來的小姑娘戀愛,韓父怕他是一時興起,也怕他走上某些腐敗分子的道路,喜歡鶯鶯燕燕的小明星,覺得能夠找個美女明星當老婆,是倍有麵兒的事。不愧是偵查專業的翹楚,韓向修沒有讓他擔心很久,直接將一紙結婚申請遞交上來。
韓父這才清楚,兒子是動了真情。
還好,楊冬冬家世清白,本人也溫柔乖巧,能入自己和妻子的眼。
他們領結婚證那晚,彆人不知道,妻子卻是清楚的,自己還躲在房間抿了兩杯小酒。
兒子成家,他高興啊。
隻可惜的是,這份高興還沒有持續多久,忽然就傳來噩耗——
是的,在韓父眼裡,失聯四十多小時,等同於去世的噩耗。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作為老軍人,他也曾執行過多次境外任務,不到萬不得已時,絕對不會失去和隊友,以及上級的聯絡。而現在的情況是,不管哪套聯絡方式,韓向修那邊的回應都是靜默。從理智來說,基本可以判斷他生還的幾率很小,很小。
“沒有……找到。”韓父晦澀的開口,“加比諾斯畢竟是外國,他們任務完畢,也不能夠逗留太久。”
葉星辰和楊冬冬都沒有料到這茬,彼此都怔了怔。
不能太久的意思就是……搜尋未果之後,就會放棄尋找麼?
淚,落得更急了。
可是,楊冬冬一個字也沒有問。
她心裡很清楚,這一次的問題不是個人和個人之間,而是國與國之間,就像韓向修所言,稍有不慎,就會釀成難以收拾的場麵。而一旦出現那種情況,受苦的,還是兩國的人民。她更清楚的是,假如今天失聯的彆人,韓向修也會做同樣的決定。難道就因為失聯的是他,是旅長,是韓父的兒子,就能區彆對待麼?
葉星辰很快也想到這一層。
她想了想,沉吟道:
“叔叔,我理解您和上麵的決定。隻不過,如果官方搜救不行的話,我們是否能自己派人去找向修?
我現在回去找慕梵,讓他想辦法派人去加比諾斯,秘密尋找,可以嗎?”
韓向修和慕梵之間的感情,比一般兄弟還要過硬。
韓父目光深深的看向葉星辰,淡淡道:
“我的軍章……不允許我回答你可以與否。”
“那……”葉星辰清淡淺笑,慧黠又問,“撇去軍章,以父親的身份呢?”
韓父愣住。
早就聽說慕四少的妻子是個聰慧的女孩子,隻不過之前見麵也隻是打招呼,從未有過多接觸,想不到果然靈敏過人。
他起身,負手踱步走去窗畔,久久沉默之後歎息:
“以父親的身份,自然是希望……”
“我明白了。”
韓父如今還在其位,諸多的不自由,也有諸多的限製和顧忌。
葉星辰沒有讓他多言,一邊扶起楊冬冬,一邊沉靜道:
“叔叔,我們不打攪您主持搜救工作,先回去了。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冬冬,阿梵也會拚儘全力。”
一縷欣慰的笑意,在嘴角浮動。
韓父回頭,頷首道:
“去吧。”
……
清瀾公寓。
將所有片酬和廣告代言費攢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楊冬冬於半年前在清瀾公寓入手一套九十平的精裝小公寓。
從那以後,也算在京城有了個家。
葉星辰將她送到門口,正要去開門,沉默許久的女孩忽然按住她的手腕,輕柔開口:
“你回去吧,叮叮還在等你,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收手,用力握住楊冬冬的肩,溫柔的問:
“你確定?”
“我確定。”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好不容易止住淚的楊冬冬輕嗬:
“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他隻是失聯呢,又不是殉職。”
聽她這麼一說,葉星辰的心不由得起起伏伏。
她很欣慰楊冬冬的堅強,隻是,她又害怕後麵的結果。
思忖再三,她道:
“好,我正好去梵科技,如果你想說話,隨時在群裡出現,萌萌,小月和我隨時可以過來。”
“我知道,你小心點開車。”
砰,門關了。
隔絕掉外麵一切的嘈雜,素來極愛乾淨的她連鞋也沒有換,用最快的速度衝進臥房,打開白色床頭櫃。
裡麵,靜靜躺著兩本大紅的結婚證。
她如獲至寶的一樣輕輕拾起,靠著大床坐下去,淚水再度蔓延至整張小臉。
“向修……向修……”
她喃喃念著他名字,哆嗦的手掀開其中一本結婚證。
照片上,眉目俊挺的男人淺含笑意,刀削般的麵孔蘊含著素日裡難見的愉悅和溫柔。
向修,你是這麼這麼的能乾,怎麼就會失聯呢?
你還活著對不對?
你肯定還活著,我在這裡等你回來,你說過的,不會讓我等太久。
……
韓家。
春寒料峭。
氤氳而黏稠的夜色裡,韓父和韓母相對坐在客廳裡,時不時傳來幾聲哀婉的抽泣。
已經又過去兩天,韓向修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遵照上麵指示,秘密派遣的營救必須於今晚十一點整準時撤出加比諾斯。
“哼,真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向修……”
韓母擦掉眼淚,幽怨看向對麵抽煙的丈夫。
當軍嫂多年,她哪裡能不曉得軍令如山,隻是出事的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啊,她怎麼能夠平靜接受?
“夫人這說的什麼話?”韓父苦笑,狠狠吸上一口才繼續,“向修也是我的兒子,我怎麼可能不憂心,隻是……”
“隻是軍令如山,對吧?”頂著一雙紅通通的眼,韓母瞪過去,“向謹去了大西南,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次;向庭留在最南邊當保衛海麵,更是一年見不了幾回,就一個向修在我身邊,如今還……老韓,你是不知道,我這幾天就像天天有人拿到戳我的心,痛得我吃不了睡不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
韓父有些愧疚的應聲,還想解釋幾句時,警衛兵匆匆跑進來:
“首長,楊小姐……在外麵求見。”
韓向修和楊冬冬的結婚還未公開,警衛兵還是像從前一樣稱呼她。
韓父韓母對視一眼,雙雙起身迎去外麵。
夜色裡,軍區大院的門口,一個身穿米白色長款外套的女孩亭亭立在寒風裡,她的身旁,放著兩個拉杆箱。
莫非……這丫頭想自己去找向修?
韓父韓母不約而同開口:
“冬冬啊,你這是……”
“爸,媽……”
橘黃的光暈裡,麵容憔悴的楊冬冬帶著兩分羞澀開口:
“我想過來,和你們一起……等向修回來。”
一句爸媽,生生讓韓父韓母頓住——
那晚領完證回來這裡,包括第二天,楊冬冬都沒有叫他們爸媽,還是和從前一樣喊叔叔阿姨。
他們老兩口也沒有介意,覺得孩子還在認生階段,等向修回來婚訊公布,再改口也不遲,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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