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拿人頭祭旗

2019-01-21 作者: 今朝如晤
第303章 拿人頭祭旗

蕭太後擱下了茶,杯盞落在木質的桌案上時有磕碰的聲響,伴隨著老婦人衣飾的環佩叮當。

“如今謝非予圍城半月不退兵也不攻城,北魏的小皇帝連下十五道金牌都沒將他從你這柏堯城前拉回去,你知道,是為什麼?”蕭太後扭過頭去看窗外漆黑的夜幕,如今,那城外巨大的篝火已然湮滅,戰鼓擂擂都已經悄然無聲。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蕭太後的口中緩緩的吐出了幾個字,“你是柏堯城的大將,駐守西夜多年,謝非予從未想親自斬下你的頭顱,一旦他攻城,你自然負隅頑抗,天怙城固然兵強馬壯,可損兵折將,決不是他的本意。”

烏林答,你好好想一想——乞石烈的萬人大軍為何會在中途消失,連你都能猜到,他陰謀設計,不費一兵一卒也能取下萬人首級,那麼如今的用意是何?

烏林答口中唾液和血腥混合,很顯然,他不笨,自然知道緣由,所以咳嗽聲從嗓子裡落了出來,無法止歇。

蕭太後看著老將軍這副筋疲力儘的樣子,自也不忍心說出接下來的話,但,不得不說。

“他是在等哀家,他在等哀家給他一個完美的答案。”

柏堯城,不會被屠城,也不會被破門,因為謝非予心知肚明,柏堯城的救兵,是蕭太後。

“蕭太後……您……”烏林答似是想到了什麼,他全身都一震,可顫動過後整個身體都頹廢一般的倒了下去,癱坐在地,蕭太後的話已經說的足夠明白——他烏林答是罪人,罪人的結局是什麼?而柏堯城是無辜的,無辜者的結局又是什麼?

蕭太後千裡迢迢披星戴月的親自而來,就是要送上一個絕路,一個生路。

哈——烏林答雙手捶地大笑起來,他幾乎將眼淚都笑了出來,嗓音帶著撕裂的聲響他卻不懂如何住口,雙眼發紅的好似入了魔,何等悲戚!

“太後……若是當初我殺了謝非予,您會如何?”烏林答哭笑之後不禁要發問,謝非予來救慕沉川的那天,他原本有機會可以殺了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如果——如果當初,他讓謝非予萬箭穿心了,又如何——

“一介罪人之命,不足以陪葬。”蕭太後的聲音冷冷的比戈淩江畔那些裂冰還要凍人入骨三分。

烏林答對於蕭太後為何如此著迷於謝非予的緣由不甚理解也始料未及,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問題如今成為了夢魘縈繞在他的心口。

“老臣既知結局,還有最後一問。”烏林答緩緩挪動了身體,對上蕭太後,慢慢地磕下了一個響頭。

蕭太後看著他的動作,心裡自然明白他想問什麼:“你當真想知道?”老太後的聲音輕飄飄的,落在烏林答的耳中竟叫他全身毛骨悚然,仿佛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承受的,如果你聽到了——噓——你將再無聲息。

烏林答,這是一個絕命的答案。

可是,烏林答不甘心,他至死也不甘心,為何蕭太後如此看重謝非予,那隻是一個外族的仇敵,遲早有一天就算西夜不對他動手,北魏的皇帝也會想儘辦法殺了他,功高震主又權傾天下,哪個皇帝容許臥榻之側有人酣睡!

“還望太後如實告知!”烏林答這一聲喚的無比沉重,“咚”的磕下了頭。

蕭太後想了想,她的眼眸微微低垂,燭火快要燃到了儘頭,老婦人站起了身,踱步的速度不快,或許聽起來更像是死亡一點點靠近的步履。

“哀家會保你全家安樂,烏林答,你懂哀家的意思嗎。”她的口中涼涼半語,高高在上的女帝沒有一絲的感情波動。

烏林答不吭聲,唯獨能察覺到的是自己眼瞳中流淌出來的熱淚在指縫裡滑落,地麵上黏膩成了一片。

“呼哧”,室內最後的一點燭火星光湮滅了,一瞬之間陷入了半明半暗之中,屋外的星光璀璨,月影就影影綽綽的撒了半室的透明。

風動,影動。

而蕭太後就站在他的身前,就著這樣隱晦不明的月光微微屈身蹲下,那輕啟的紅塵中落出的字眼,每一個都會令人震驚。

烏林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聽到了此生預料不到的境況,他不敢置信,眼底的紅絲都要爆裂了開來——這個答案,這個答案——烏林答的雙手顫的不像話,他的目光從蕭太後滿身繡著的金烏逐日圖案緩緩的挪動到黑漆漆的地麵。

就在蕭太後站起身的時候,烏林答的唇畔有著一絲苦笑的自嘲,乾裂的唇畔落下半縷血痕,身體顫顫抖抖的轟然倒下。

蕭太後沒有多看一眼,她知道,烏林答死了——他在聽到答案的時候,就咬舌自儘了。

死人才有資格知道秘密,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蕭太後抬手,在這個無人窺探的房間中,悄然抹去眼角氤氳起的水霧。

一代將臣,落得如此下場,曾有君臣之情,曾有故友之誼,幾十年若說沒有一點的不舍,那是假。

烏林答,本可以很體麵、很撐頭的過完這一輩子,偏偏,他的私心像夢魘一樣繚繞了許多年,蕭延庭勸說過他回頭是岸,他卻依舊不依不撓,甚至不願將蕭太後的忠告放在眼中,這便也作罷,一城的百姓,一國的子民,在他眼中都不如草芥——

如何做得忠烈。

他保不住這生前名,但是蕭太後還可以給他一個身後名。

老太後閉上了眼睛,緩緩的坐在床沿,就這樣看著一旁烏林答的屍體漸漸的變涼變硬,她就這樣——坐了整整一夜,外頭的冷風將暖爐的炭火都吹熄,直到隱約的日光穿透了東方的雲彩順著窗子的形狀灑落進來。

今日會是個好天氣嗎。

蕭太後不知。

一夜終了,她才喚來了侍從和婢女將整個房間打掃如初。

或許所有人都料想不到,包括天怙大營中的那些兵士——

柏堯城半個多月都緊閉的城門竟然緩緩打開了,在這樣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裡,仿佛整個雪域都從未有過的明光四射,巨大的城樓莊嚴巍峨,朱紅的城門開啟時的聲響仿佛也是一層層透過不遠山巔的回響而來。

裡頭出來的列隊侍從看起來並不像是柏堯城的,那些人雖也身披鎧甲但更多的是烏金色的宮袍,浩蕩儀仗的中央,是一頂繡滿江海餘波的十人大轎,轎上絲綢錦帛遮擋的嚴嚴實實,偶爾被微風掠起的一角,你也隻能看到翠珠的玉飾掛滿了整個簾麵。

珠玉之下,在轎沿偏角還垂著金帛小球,隨著晃動發出幾許好聽的聲響,如此聲勢浩大,長隆華貴,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烏林答。

天怙的大營中早已有人來報了柏堯城門前異常的動向,就連常簡跟隨謝非予一行人來到營前,見到那熙熙攘攘的儀仗一路從柏堯門前來到大營,華貴大轎停駐了,卻沒有人敢動一下敢說一個字,隻要轎子裡的人沒有動靜,那麼在場的那些西夜人都不會有任何的動靜。

常簡雖說沒打過什麼大仗,但是世麵還見了不少,如今這陣仗,浩浩蕩蕩的排場,親兵列隊、旌旗儀仗,這隊伍中的人物自然是遠比烏林答更加的高高在上、不可冒犯。

小副將左右看了看,如今的天怙營前也是風旗獵獵作響,謝非予的身後便是他和蕭延庭,慕沉川隔著兩名侍衛悄悄的在營中張望,顯然也聽到了風言風語。

常簡眼睛眯了眯,倒是瞳中有些跳動的火簇,他見到那遠遠的身披黑甲的女人,樊月,那女人手中把玩著一兩枯草,撇去了平日裡在全營將士麵前的不苟言笑,她隻是歪著腦袋不置可否的倚在正營外,連眼神也不給這裡的聲勢浩大,約莫是注意到了常簡異常的目光,她掐斷了手中的枯草轉身便失了蹤影——

常副將張了張口,細想也是,北魏與西夜之間的事——自然不應該由第三方的天怙城多加插手,迎送使不出麵興許更好。

謝非予唇角微不可見的勾起了弧度,有些驚喜也有些意料之中的沉寂,他緋色的衣長袍逶迤在後,金翅鳳羽的花紋在明光之下熠熠生輝,緩著步子就踱了上去,墨色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在胸前,將那豔紅刺金的繡花襯的更是叫人心頭發顫。

“謝非予,恭請西夜,蕭太後。”他的聲音郎朗如同九天之上的清響滴在石上,點了鬆枝、落了白雪。

西夜,蕭太後。

常簡咕咚一下就將口水咽了回去,他下意識去看卻發現一旁的蕭延庭並沒有那麼驚訝,像是個知情人般也跟隨者謝非予迎了上去,蕭使就直挺挺的站在謝非予的身側:“下官蕭延庭,恭請,蕭太後。”

原本常簡覺得莫名是不知謝非予所言真假,如今就連蕭延庭這西夜人都如此恭恭敬敬的確認了,這從柏堯城中出來的大人物,就是蕭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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