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如今師兄麵色紅潤,手腳有力,甚至比落難之前還胖了兩分,精神健旺,這就太難得了。
不必說,林家定然出了大力,也冒了大風險,今日他若是沒有及時趕到,林家怕是都要跟著遭難。
所以他半點兒沒有遲疑,直接就許了重諾。坐在他下首的幾個弟子,聽得這話,互相對視一眼,都想勸阻又不敢開口。
好在林大山卻是開口拒絕,“多謝周山長厚愛,姚先生為天下讀書人敬仰,學生一家碰到,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雖說著實費了一些周折,但好在還算順利。我們林家是農門小戶,家父沒有讀過多少書,隻在對抗北蠻的時候,拚殺用命賺了這一份家業,也供給學生自小讀書。
可家父明理,常教導學生凡事腳踏實地,前路無論是坎坷還是坦途,都不能畏懼。所以,學生自當努力讀書,科考入仕,撐起家族的門楣,也為大越百姓儘心做事,為皇上儘忠。
若是將來當真有宵小為難,學生難以應付,再請山長援手也不遲。”
說完話,他不自覺的脊背都挺直了三分,顯見提起林老爺子,提起家人,他很驕傲。提起誌向,他寧願一步一個腳印,也不願意走捷徑。
“好,有風骨,有誌氣!”
若說方才還有三分喜歡,周泰來聽了這番話就變成了七分。十年寒窗苦,隻為了出人頭地。多少人能夠經得住一步登天的誘惑,但偏偏林大山這麼一個寒門子弟就滿身傲骨,拒絕了他的庇護和提攜。
姚老先生雖然沒有把林大山收到門下,但聽老友誇讚,還是與有榮焉。
“大山還在刻苦學習,你不可再誇讚,小心讓他多了傲氣。”
“好,好,先不說這個,師兄,我這一路上惦記,眼見您平安,我也就放心了。京都那邊,皇上下旨把長路他們圈進在郊外的農莊,雖然吃穿用度要受一些苦,但好在沒有性命之憂。我原本想要過些時日,再聯合一些人上書請願,重審弑君案。但接到你的書信,就立刻趕了過來。師兄信中說的新算學,不知是何種算法,難道比呂念創的半隱法還要高明?”
周山長口中的呂念是書院的一位先生,也是最早的核心弟子,因為醉心算學,獨創了一門算法,曾轟動大越,也是嶽麓書院的榮耀之一。
這會兒他就坐在下手,聽得山長這般說,臉上就顯了幾分傲氣,開口附和道,“是啊,姚先生,學生很是好奇,一路上心心念念要見識一下新算法是何等神奇。若是當真如同先生所說,可是大越的福分。”
姚老先生自然聽得出他話裡的質疑,曆來都是文人相輕,他這般倒也不惹人反感。
所以,姚先生望向林大山,溫和吩咐道,“大山,孩子們這會兒用午飯了嗎,若是沒有,喊一個過來考教幾句。”
林大山躬身應下,但扭頭推開窗子,正好下課鐘聲響起。各個教室的門打開,無數小子們像小牛犢子一樣嗷嗷叫著跑出來,迅速在院子裡列隊,然後魚貫進了西廂房。
人老了,之所以特彆喜愛孩子,多半是喜愛孩子們那份活力。
周泰來自然也不例外,眼見一百多小子丫頭,穿著同色的衣衫,打點的乾淨利索,整整齊齊,比之他在大越各處學堂見到的情形還要好,就忍不住笑道,“這些孩子還在學堂吃飯嗎?”
林大山應道,“是,山長。學童們都是附近鄉村的孩子,家貧路遠,所以學堂裡免費供給兩頓飯食,省的他們空肚子讀書,難以專心。”
眾人都是飽學之士,算學不說像呂念一般擅長,但簡單算個用度還是容易。
於是,眾人心思隻一轉,就對林家又多了三分敬佩。
一年萬斤糧食,對於高門大戶也不是說舍就舍的,但貧瘠北地這裡的一個農家卻做到了。而且已經是第二年了…
不隻這樣,林大山又添了一句,“孩子們一年還有三套衣衫,筆墨紙硯都是學堂裡供給。大考兩次,小考六次,都有獎勵。以此鼓勵孩子們刻苦讀書,也讓他們家裡更支持孩子們學寫算。”
有人聽了這話,好奇心更重,也是存了質疑,不相信一個小小的農家,會為了一百多素不相識的孩子做到如此地步。於是就道,“若是林先生不介意,可否帶我們去灶間看看。”
“自然可以,”林大山倒是沒有什麼同眾人炫耀之意,但他自小被老爹教得傲骨錚錚,不願聽到這些人話裡話外說起故鄉,都是一副鄙薄之意。於是,借著這個機會,他就順勢為家裡掙個臉麵,也免得他們一會兒見到父兄時候再端著架子,惹家裡人厭煩,礙於姚先生父子,家裡人又不能惱怒,那就隻能吃了啞巴虧。
這般想著,他就引著眾人出了書房,一路走去了飯堂外。
這會兒孩子們已經坐到了桌子前,每人麵前都是一碗燉菜,三個饅頭。菜是豆角和肉片,饅頭是細麵摻了高粱麵發酵蒸製。除開這兩樣,幾個婦人居然還端了木頭大方盤在給孩子們發…西瓜!
眾人都是看得驚奇不已,要知道他們在京都或者南邊,夏日吃塊西瓜不出奇,但這裡可是北地啊,聽說種高粱穀子,有時候還不能收獲呢。彆說種植這等金貴難養的西瓜了,難道是他們腦子出了問題,這裡不是北地,而是江南…
可惜,眼前的情形卻是不允許他們糊弄自己,得了西瓜,有的孩子心急,直接就張口咬了下去。紅色的西瓜汁兒順著孩子嘴角淌下來,被孩子珍惜的趕緊伸出舌頭舔回去。
空氣裡濃濃的香甜涼爽,眾人嗅得分明,都是下意識咽了口水。
林大山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但開口卻是喊道,“林富,趙三生,你們幾個過來。”
趙三生幾個正幫著分飯菜,突然聽得先生召喚,就都走了過了,紛紛彎腰行禮。
林大山也不為他們引薦,隻是同周山長等人笑道,“山長,各位先生,這裡的學童剛剛入學兩月,隻會百內的加減,不值得考教。但這幾個小子,去年在這裡學了一年,今年三月末剛剛畢業,我留了他們教授新學童。他們的算學很是不錯,還請先生隨便點一個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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