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占便宜還是吃虧?
天已經完全黑了,孫元達家中的客廳上卻坐滿了人。
居中的孫元達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客廳中的其餘人等,也沉默不語,氣氛壓抑至極。
百勝通的掌櫃楊文虎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朝窗外看看就對孫元達道:“孫公,天黑了掌燈吧。”
孫元達點點頭,隨即就有五六個丫鬟取來了蠟燭,屋子裡一片光明。
“陛下與國相大人此時應該已經知曉我們這些人了吧?”
一個操著一口濃重歙縣口音的老者緩緩站起來道。
楊文虎苦笑一聲道:“是災難還是好事,現在很難說。”
正在抽煙的孫元達放下煙杆道:“雷恒大將軍兵進揚州,可曾去你們的府邸劫掠?”
楊文虎心有餘悸的道:“大軍進城的時候還以為楊氏就要滅族了。”
孫元達又道:“藍田官員接手揚州的時候,除過重新在城外丈量土地,把我們多餘的田土分給那些佃戶之外,可曾剝奪過我們的店鋪?”
楊文虎道:“這個到沒有,說真的,從那些官員口中得知,我們雖然要開始交稅了,但是,給他們送去的錢,人家沒有一個人收。
假如藍田不收黑錢,我楊文虎寧願多繳稅。”
歙縣口音的老者馮通看著滿屋子的人道:“藍田廢除了“開中法”,將張家口夷為平地,還給鹽巴定了一個全大明統一價,我計算過,中間沒有任何利益可取。
我們這些靠著鹽巴發家的人,今後何去何從呢?”
孫元達咳嗽一聲道:“那就看陛下今日如何裁決了,不過,我們也能從陛下的行事作風上看出一些端倪。
這天下已經是陛下的了,所以,大家夥大可不必擔心自家會遭受闖賊,張賊那樣的盤剝。
打爛了天下,對陛下沒有任何好處。
我們既然已經把消息送出去了,那就慢慢等就是了,我就不信,藍田皇廷會沒有一個明眼人看出我們想要覲見陛下的意圖。”
眾人齊齊的點頭,換掉已經沒有了滋味的茶水,準備繼續等。
就在這個時候,孫府管家匆匆的進來,對孫元達道:“藍田劉主簿來訪。”
屋子裡的眾人齊齊的精神一震,紛紛站起來,也不用孫元達吩咐就走進了裡間。
等丫鬟們收拾掉茶碗,重新置備上點心之後,孫元達就陪著一臉寒霜的劉主簿走了進來。
劉主簿先是盯著孫元達看了片刻,然後才大刺刺的坐在上首位置道:“你們把我害的好慘。”
孫元達笑眯眯的道:“我們隻想求見陛下一麵,並無坑害老主簿之意。”
劉主簿端起茶碗一口喝乾,然後道:“我與陛下的關係並非君臣,乃是主仆,我想這一點孫掌櫃應該已經知曉了。”
孫元達笑道:“如果不是主仆,以老主簿之能執掌京畿要地這麼多年,充任小小主簿一職十五年而樂此不疲呢?”
劉主簿擺擺手道:“才能就彆說了,活活的羞煞老夫了,陛下就是看在我勤勉的份上才讓我留在藍田,你們玩的把戲陛下一眼就看穿了。
你們也隻能蒙蔽一下我這種不中用的人,換一個玉山書院出來的正堂官,就你們的這些手段,還不夠人家一把攥的。
你以後也彆給我手底下的人送錢了,送錢就等於害了他們,就在來這裡之前,拿你錢財的一個捕頭,兩個書吏已經被開革出縣衙,且永不敘用。”
書吏,捕頭本就是孫元達試探藍田縣衙的三枚閒棋,用過之後就會丟掉。
所以,聽到這三人是這個下場也不奇怪,笑嗬嗬的道:“那裡算得上賄賂,隻是看他們日子過得清苦,給一些車馬,茶水費用。”
劉主簿瞅著孫元達道:“以後彆試探了,藍田官員不窮,一個書吏一個月十二枚銀元,雖然不足以讓他們整日裡大魚大肉,養家糊口卻綽綽有餘。
孫掌櫃,我告訴你啊,你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們陛下曆來英明無匹,全天下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夾著呢。
“開中法”沒了,鹽商沒了用處,而你們錢財又多,國家如今剛剛經曆了戰火,正是需要你們這些有錢人出大力的時候。
陛下應該對早就有了考量,原本不用花費一兩銀子的事情,現在,被你們給弄恓惶了,傳陛下口諭。”
孫元達聽劉掌櫃這麼說,立刻撩起袍子就跪在地上。
劉主簿怒道:“站起來,藍田皇廷已經廢黜了跪拜之禮,你站著聽就是了,陛下如今隻接受我這種老奴的大禮參拜。”
孫元達疑惑的看著劉主簿道:“我們商賈也不用跪拜?”
劉主簿不耐煩的道:“叫花子都不用!”
孫元達隻好站的筆直,雙手抱拳施禮頗有些洗耳恭聽的意思在裡麵。
劉主簿清清嗓子道:“陛下曰:十萬枚銀元就想見朕,他想的太美了,去,告訴那個孫元達,揚州秦商將朕看的太廉價了。”
孫元達聞言大喜,連連朝藍田縣衙施禮道:“草民知錯,草民知錯,這就大力改過。”
劉主簿與孫元達重新落座。
孫元達就喜滋滋的朝劉主簿拱手道:“隻要陛下答應肯讓我們這些草民覲見,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揚州秦商,徽商無有不從。”
劉主簿來見孫元達之前,又去見過一次雲昭,詳細解說了孫元達給三個小吏送銀錢的事情,惹得雲昭又老大的不高興。
好在有裴仲在,這才讓事情平息了下來。
“老夫當初給你作保,讓你們去了玉山書院,那麼,玉山書院的火車你們應該是見過的。”
孫元達聽劉主簿說出這樣的話,頓時驚訝的跳了起來,迫不及待的道:“難道說?”
劉主簿點點頭道:“玉山書院儘是些好東西,比如這個火車就是這樣的,陛下一直想要把玉山城跟鳳凰山城以及長安城用火車連起來。
可是呢……”
孫元達哈哈大笑道:“好我的劉主簿啊,不就是修鐵路嗎?玉山城到鳳凰山城不過八十裡地,鳳凰山城到長安也不過百二十裡路,兩百裡的鐵路而已。
請劉主簿稟報陛下,我秦商,徽商一力承擔。”
劉主簿滿意的點點頭道:“不過,這個需要至少上百萬枚銀幣才能做到。”
孫元達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朝劉主簿道:“商人河下最奢華,窗子都糊細廣紗。急限餉銀三十萬,西商猶自少離家。
劉主簿,百萬身家在我揚州不算富戶!”
劉主簿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拍拍桌子道:“你看看我,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鐵路修好了,鐵路上總要跑火車啊,你看看,陛下要我們把三地連起來,火車數量少了,總不是個事情。”
孫元達道:“這怎麼可以呢?”
劉主簿聞言心頭大怒,隻是盯著孫元達看。
就聽孫元達又道:“如果隻鋪一條鐵道,兩個火車要是中途相遇這如何是好呢,老夫以為,這些火車道都應該修成兩條才成。
如此,火車來來往往的才能暢通無阻。”
劉主簿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就聽孫元達又道:“光有火車,火車道還是不夠的,還需要玉山城跟玉山書院那種漂亮的火車站,我們在鳳凰山城修一個,藍田縣修一個,在長安城外修一個,
據老夫觀察,這火車跑起來可是驚天動地的,又是喘氣,又是冒火的,咱關中曆來風景如畫,這麼禍害可不成,再加上百姓的幼童,牛羊經常會跑到鐵道上去,這樣是碰了怎麼得了呢,這鐵路兩邊以老夫之見,就該種滿石榴樹當籬笆。
每到春天的時候,石榴花開如火如荼,美不勝收,不管是誰坐著火車來往這三地,都有一個好心情。
等到了秋日,這石榴要是成熟了,坐在火車上探手就能摘一顆石榴嘗嘗,老夫保證,哪怕是長安城裡的仕女們隻要有閒暇,都會去坐坐火車的。
我告訴你啊劉主簿,這還不算完,我們還……”
孫元達的聲音滔滔不絕的在劉主簿的耳邊響起,劉主簿的腦子已經完全僵硬了,他隻是看著孫元達那張隱藏在濃密胡須裡麵的大嘴在一張一合。
完全沉浸到孫元達描述的美好場景裡去。
直到被孫元達恭送出孫府,他的腦子裡還是一幅幅鐵路邊石榴花開或者長滿石榴的美景。
一來一去,也就一個時辰的時間。
劉主簿回到縣衙,見陛下的臥房燈還亮著,且窗戶也開著,就小心的來到窗前低聲道:“陛下,孫元達全部都答應了。”
正在燈下看書的雲昭抬起頭看了劉主簿一眼道:“他們不答應嗎?”
劉主簿連連擺手道:“陛下,他們什麼都答應,還說一條鐵路太單薄,要修成雙線……還說……”
等劉主簿滔滔不絕的將孫元達的話複述了一遍之後,就期待著陛下冷峻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結果,他還是失望了,雲昭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笑意,而是有些煩躁的道:“如果不是國相府以國庫窮蹙的理由百般阻撓鐵路建設,朕如何能便宜這些吸血鬼。”
“便宜他們?”
劉主簿再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發現,自己現在不但對眼前的陛下覺得陌生,就連那個孫元達他也覺得如同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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