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比預想中要好
雲昭的基本盤在關中。
隻有關中百姓在這個時候才誠心誠意的認為雲昭是他們的皇帝。
離開關中,大明百姓對雲昭的感覺就是恐懼大於尊敬,更談不到愛戴。
這跟藍田皇廷與曆朝曆代在開國時候的做法不同有關。
任何一個朝代在開國之初,都會施行輕徭薄賦,大赦天下,與民休息的策略。
雲昭沒有這樣做。
關在監獄裡的罪囚他並沒有一股腦的都放出來,除過少部分被冤枉的案子得到更正之外,其餘的罪囚還是罪囚,並不會因為改朝換代了,就有什麼變化。
即便是在朱明王朝極為腐朽的年代裡,監牢裡的壞人也遠遠比好人多。
沒有想象中全監牢裡全是好人的景象。
土地重新分配之後,稅賦卻沒有變化,甚至比朱明時期還要多一些。
實際上,崇禎皇帝末期,他已經接連下發了好多份減免稅賦的文書,也下達了多次罪己詔,他想用這種方法讓百姓們重新愛戴他這個君王。
可惜,即便他已經把稅賦減免到了一個誇張的地步,天下百姓依舊不喜歡他這個皇帝。
因為,土地全在大地主,士人,以及宗親,官員手中,這些人本來就不納稅,所以,他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較高的稅賦有助於土地開墾,有利於百姓們開墾,種植更多的土地。
所以,藍田皇朝的恩典對於百姓也是非常有限的。
隻不過,官府對他們的幫助多了,比如興修農田水利,提供良種,提供耕牛,農具……當然,這些東西都要錢,雖然到了秋裡才收,可是,這樣做了之後,就沒辦法收攬人心了。
普通百姓的心上層人一般沒辦法理解,即便他們知曉,借用官府的耕牛農具,遠比租用同鄉人家的便宜,他們還是堅持認為,隻要你收錢了,那就不欠人情。
如今的藍田官府,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最大的地主,因為他們乾的事情就是地主老爺才能乾的事情,敬而遠之是常態。
而藍田官府,也沒有愛民如子的心態,張國柱帶著人用了兩年時間,製定了一套嚴密的辦事流程,沒有留給地方官府太大的自由發揮的餘地。
雲昭一直認為,華夏社會其實就是一個人情社會,而在一個人情社會裡麵,就絕對做不到絕對公平。
事實上,任何社會也做到絕對公平,隻能說一個由條例,法規組成的社會,能相對公平一點。
“雲昭操之過急了。”
錢謙益看過報紙之後,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而是有些憂愁的看著柳如是,還哀歎一聲。
柳如是道:“這對老爺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錢謙益皺眉道:“我們還是被雲昭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了,從今天起,我們與徐元壽一乾人就成了生死仇敵。”
柳如是道:“老爺難道準備抽身回虞山?”
錢謙益搖頭道:“這一次沒退路了,這很可能是雲昭給儒家最後一次出仕的機會,如果退縮了,那就真的會萬劫不複!”
柳如是道:“沒有和解的可能嗎?”
錢謙益搖頭道:“這是雲昭的平衡之道,即便是我們與徐元壽想要和解,雲昭也不會允許我們和解的,隻有我們與徐元壽爭鬥起來,雲昭才能左右平衡,占到最大的便宜。
嗬嗬,帝王的平衡之術,想不到雲昭也玩弄的如此純熟。”
“既然如此,老爺以為雲昭為何會這樣做?妾身不相信,他一個強盜,能真的理解什麼叫做有教無類。“
聽柳如是這樣說,錢謙益搖搖頭道:“雲昭這個強盜與你想象中的強盜不同,他們家當了上千年的強盜,那麼,也就能被稱之為世族大家了。
當強盜上千年,也當了上千年的強盜頭子,再愚笨的家族,也能從上千年的經曆中間悟到幾分道理。”
說到這裡錢謙益又嗬嗬笑了一聲道:“樂羊子妻都說誌士渴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一個婦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我卻沒有辦法做到,大是慚愧啊。”
柳如是歎口氣道:“雲昭這股子盜泉太大了,嗟來之食也給的霸道,容不得老爺拒絕。”
錢謙益哈哈大笑道:“所以,識時務者為俊傑!”
柳如是瞅著乾笑的錢謙益一言不發,將自己的冬瓜兒抱在懷中,輕輕地搖晃著,她覺得自家老爺現在真的沒有什麼好選擇的。
昔日江南的各個學社,已經被雲昭打擊的七零八落了,在江南,藍田依舊執行的是軍管政策,隻要是文人,就沒有喜歡軍人打交道的。
不是因為道理說不通,而是,這兩種人的思考路徑根本就不一樣。
藍田軍人在江南的風評還好,沒有表現出賊寇的本性,卻也不是人們希望中的那種可以歡迎的秋毫無犯的軍隊。
總體上,不論是藍田官員,還是藍田軍隊,對江南人的態度多少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在裡麵。
這樣的場麵就很恐怖了。
從根源上來說,這很可能也是藍田皇廷對江南人的看法。
不陰不晴的天氣才是最讓人感到壓抑的天氣,因為,它既能落下瓢潑大雨,也能瞬間晴空萬裡。
這樣的環境快要把江南士子逼瘋了。
而江南的百姓們卻似乎對這種氛圍沒有什麼感受,在他們看來,不論皇朝如何更替,他們都是要繳稅的。
徐元壽再次來到雲昭的書房裡。
他的表情很是平靜,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如喪考妣,隻是平靜的將一份文書放在雲昭的桌案上道:“陛下的宏願實現起來有很大的困難。”
雲昭吩咐張繡給徐元壽端來的茶水,示意先生自便,然後就拿起那份文書仔細的研讀起來。
他整整看了一柱香的時間,才看完了這份薄薄的文書,然後將文書放在桌案上,捏著睛明穴揉搓了兩下道:“先生把這件事看的太輕鬆了。”
徐元壽瞅著雲昭“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陛下有教無類的願景比老臣在文書中所列的更加宏大不成?”
雲昭笑道:“有教無類的意思就是說,隻要是我大明子民,一個都不該落下。”
徐元壽搖頭道:“這不可能。”
雲昭笑道:“生而為人,憑什麼彆人有的權力,他們就不能有呢?”
徐元壽歎口氣道:“老臣知曉,你對我們很失望,可是,你也要明白量力而行的重要性,就大明目前的狀況,我們隻能因材施教,挑選一些聰慧者重點進行教育。
必須要拔高大明人才的高度,然後才能考慮人才的廣度。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道理你該明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太著急了。”
雲昭瞅著徐元壽笑了,然後道:“聽說昔日女媧摶土造人的時候,最先用手捏出來的人便是帝王,接著捏成的土人便是王侯將相,後來,女媧娘娘嫌棄這樣造人的速度很慢,就不再細致的捏造泥人了,而是用一根樹枝飽蘸泥漿,用力的甩……
這些被甩出來的泥點最終成了庶人。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到底是誰編造的,用心何其的惡毒。
這些年來,玉山書院在源源不斷的教授學生,開始的時候,我們還能做到有教無類,後來,當玉山書院的先生們開始向大明的州府下令,要求他們推薦地方上最好學,最聰慧的孩子進玉山書院的時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先生覺得這種變化到底是什麼變化嗎?”
徐元壽歎口氣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雲昭哈哈大笑道:“便是這個道理,先生想過沒有,如果朕容忍這種局麵繼續下去,會是一個什麼後果嗎?”
徐元壽道:“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強者擁有所有,弱者一無所有。”
雲昭瞅著徐元壽道:“既然先生什麼都懂,那麼,為何還會對我開啟全民民智的旨意如此反對呢?”
徐元壽皺眉道:“不是反對陛下的旨意,而是陛下的旨意根本就行不通,大明原有一千四百二十七個縣,陛下馭極以來,大明又增添縣治一百二十三個,如今共有一千五百五十個縣。
為完成陛下願景,不多說,在現有的基礎上每個縣增加十座學堂不算多吧?
陛下可曾算過,要增加多少國帑支出嗎?”
雲昭笑吟吟的瞅著徐元壽道:“不多,大概需要一萬萬三千七百萬銀幣。”
徐元壽瞅著雲昭的眼睛道:“陛下,真的不多嗎?”
雲昭笑著搖搖頭道:“不多,真的不多。不僅僅如此,朕還要在同時設立同樣數目的施藥局。”
“陛下有這麼多錢嗎?”
“有!”
徐元壽長吸了一口氣道:“中華元年,藍田皇廷共收到稅賦兩萬萬八千萬銀幣,其中實物稅賦占據了三成,陛下要拿出國帑的一半來做到有教無類嗎?”
雲昭點點頭道:“這方麵其實無須先生多慮,張國柱那裡有詳細的撥款計劃,與建設計劃,各級官員也有非常詳實的布局。
這是他們要關心的事情。
我隻問先生,玉山書院能否走出目前誌得意滿的局麵,參與到這場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大業中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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