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受到她的感染，芸香幾個也鎮定下來，好在外麵的士兵並沒有再做什麼，隻是在外麵圍府，大家也慢慢不再害怕。

而銳王身故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除了開頭惶恐的幾天，下人們很快就平靜下來，各司其職，銳王府看起來如同平常一樣，除了府外緊緊圍了一圈士兵。

而她們卻不知道，這幾日外麵的情勢愈糟。

朝堂上，軍部加急文件一封快似一封傳入朝堂，卻都是壞消息，說敵軍又攻占了幾個城，離京都又近了幾分，大臣也俱都驚慌。

軍情如救火，明宣帝很快就做出決定，任命長寧候武安率十萬大軍，從京城一路揮師南下，分兵兩路，攔截敵軍。

而朝廷的這一番大動作，京城裡的官邸之家還有誰能不知道，朝堂上每日爭吵不休，力勸明宣帝和四國談和。

而內院得到消息的夫人們俱都驚慌失措，人心惶惶間不知怎麼就傳起了一些流言，說是外邦蠻夷快打來了。

這個消息讓明宣帝極為震怒，為平息流言，才將久已不領兵，身體不好在家養傷的長寧候召了回來，命他領軍出征。

而這些，管家都已透過外麵的渠道，點點滴滴都告訴了顧錦珠。

但幸好明宣帝現在焦頭爛額，根本騰不出手處置銳王府，因此外麵雖然兵士緊緊圍著，裡麵卻還算平靜。

顧錦珠知道現在擔憂也沒有什麼用，現在王府一大群人的生死都係在皇帝一念之間，既然沒辦法，她也素性坦然下來，不再去想。

第二日，銳王府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顧錦珠聽到管家通報，連外氅都顧不上穿就跑了出去，一眼就看見了正扶著丫頭的手進來的長寧候夫人柳煙。

“義母！”她叫一聲就跑了過去，滿臉的意外的欣喜。

司徒洛雖然把銳王府圍的牢牢的，但長寧候出征，柳煙現在就是元帥夫人，他不敢得罪，輕而易舉就讓她進來。

“珠兒……”柳煙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向她臉上看去，眼圈瞬間紅了，“看看，怎麼就瘦成了這樣……”

她滿臉抑製不住的心疼，顧錦珠心頭一暖，從出了事後，大約真心記掛她的也就這位義母了。

她拉著柳煙的手勉強笑道，“不礙事，您怎麼來了，外麵……不要緊吧？”

柳煙知道她的擔憂，拍拍她的手道，“不怕，我們進去說話。”

她攜了顧錦珠的手向屋裡走去，紫鳶極有眼色的去替兩人沏了茶，又退了出去，順便將門關上。

到了屋中，柳煙將顧錦珠拉到近前，仔細審視著她的麵孔，看到她微紅的雙眼和凹陷的雙頰，忍不住垂淚道，“可憐的孩子，這幾日受苦了罷～～”

顧錦珠搖搖頭，眼眶澀然，苦笑道，“沒事，乾娘不用為我擔憂～～”

雖然表麵裝的若無其事，但誰又能知道她心底的煎熬，從知道消息以來，她夜夜不能寐，睜著眼睛直到天亮，白天還要強大起精神處理府中事務，幾天下來，人就憔悴了一圈。

柳煙拉著她的手歎道，“想你出閣成親還不到半年光景，雖然銳王在外麵名聲不好，但你義父昔年曾與他共事，曾對他評價頗高，認為他倒是個值得托付的良人，本以為這門親事不錯，沒想到卻……”

柳煙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聽到此，顧錦珠不說話，心裡也是五味陳雜。

雖然她和蕭璟並沒怎麼相處，也談不上有什麼深情，可到底卻是她的夫君，他身死，於她而言不吝於整個天都塌了。

更何況如今銳王府還受了牽連，今後連她也生死難測。

房內氣氛沉重，顧錦珠不愈柳煙再傷心，忙轉移話題道：“義母，不知道外麵情形如何了？”

柳煙皺著眉，搖頭歎了口氣道：“不大好，朝中文官大多主和，建議割地賠償，可現下蠻夷大軍勢如破竹，四國聯軍兵力又是我們的幾倍，都已經打到淮水邊上，嘗到了甜頭，根本不會議和，聖上也是深知這一點，才命你義父出戰，隻是蠻夷驍勇，如今又占了先機，恐怕～～”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臉色有些灰敗，沒有再往下說。

其實大多數人都明白，這怕是一場必敗之局。

顧錦珠心口微微一顫，怎麼也沒想到短短幾日，情勢已經糟糕到如此，她腦中浮起一道身影，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義母，珠兒有一事相求，請義母幫珠兒打聽一個人。”

“哦，什麼人？”柳煙看向她道。

顧錦珠咬了咬唇，終於無法抑製心頭的擔憂道，“義母，先前在顧府時，錦珠多賴家中三叔相護，聽說三叔也是銳王的幕僚，怕是也一同上了戰場，如今王爺出事，珠兒擔憂三叔，還請義母幫我打聽打聽他的消息。”

她說著，就要給柳煙跪下來。

自從知道蕭璟身死，她心頭就如同壓了一座山般，除了絕望便剩下了對顧翊卿的無儘擔憂。

他是銳王的人，又這麼久沒有消息，八成是一塊跟去上了戰場，隻要想到他也有可能會葬身火海，她的心就如被一隻大手緊緊攝住，幾乎無法呼吸。

她滿眼期盼的看著柳煙，儘管知道現在局勢那麼亂，柳煙打聽一個人也不易，可心底到底存了一絲希望。

哪知柳煙聽到她的話，神色卻突然一僵，看著她，半晌才問道，“你說的，可是顧家三爺顧翊卿？”

顧錦珠眼神一亮，慌忙點頭道，“正是。”

柳煙低歎了一聲，卻久久沒有回答。

顧錦珠心口一沉，突然湧起一股極不好的預感，就聽到柳煙輕輕道，“珠兒，我告訴你可萬彆急，你說的沒錯，顧家三爺的確是隨了銳王去了戰場，聽說此次葫蘆穀一役，也沒有幸免於難……”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麵前少女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血色從她臉上褪的乾乾淨淨，隻剩下了一雙漆黑的眸子，宛若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氣。

柳煙嚇了一跳，慌忙扶住她道，“珠兒！”

顧錦珠定了定神，強撐著一絲力氣道，“義母，當真？此事可確切？”

柳煙幾乎不忍看她的眼睛，卻無奈的點點頭道，“前些時你義父出征前，在書房整理陣亡將士的名冊，我看到了顧三爺的名字，珠兒，你可要節哀啊……”

柳煙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的清清楚楚，就如雷鳴一道道劈在腦中。

顧錦珠耳中嗡嗡作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褪儘，整個人像掉進了一座冰窟裡，從內到外的冰涼徹骨。

她的魂魄像是突然被抽離，整個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麵色慘白如雪，一雙紅唇都被咬出了血漬，身子像是控製不住的不停顫抖。

柳煙被嚇到了，慌忙把她扶住道，“珠兒，珠兒，你怎麼了，你可彆嚇義母～～”

顧錦珠的眼睛黑漆漆的，木怔怔看著前方，卻沒有焦距，任柳煙如何搖晃她都沒有反應。

柳煙被她嚇的不輕，慌忙衝著外麵叫道，“來人，快來人啊……”

外麵守著的芸香紫鳶一驚，忙忙衝了進來，看到顧錦珠也嚇了一跳，忙跑過來，三人合力將顧錦珠扶在榻上。

經過這一折騰，顧錦珠也回過神來，她猛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居然咳出了一口血來。

芸香和紫鳶都嚇壞了，驚叫一聲“小姐”，芸香急忙上前替她揉胸撫背，紫鳶毫不猶豫就跑到外麵去叫府醫。

柳煙也嚇壞了，她沒想到這個消息對顧錦珠的刺激這麼大，頓時後悔不已，拉著顧錦珠的手哭道，“珠兒，你這是怎麼了，千萬彆嚇義母～～”

顧錦珠臉色蒼白，唇畔卻帶著一抹豔紅的血漬，看起來無比觸目驚心，她卻搖搖頭，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道，“義母，我沒事，剛才就是急了些……”

“再急也不能不顧自個兒的身子啊，你這樣，是想讓義母心疼死嗎？”

柳煙落淚不止，好在府醫來的很快，替顧錦珠把了脈，隻說是急火攻心，並沒什麼大礙，柳煙才放下心來。

府醫開了幾道調養方子，安頓她這幾日切不可再激動才離去。

芸香素菊扶著顧錦珠躺下，紫鳶去熬藥，柳煙本想留下親自照料她，可司徒洛卻進來催促，現在銳王府到底有罪在身，柳煙不能多留，才一步三回頭，滿臉擔憂的走掉。

顧錦珠躺在床上，整個人像是失了精神氣兒，臉色蒼白的厲害。

芸香素菊她們沒聽到剛才出了什麼事，卻守著一步也不敢離開，顧錦珠輕聲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兩個丫頭不敢打擾她，點了點頭，替她放下帳子，輕輕退了出去。

等門一關上，顧錦珠強忍的淚水瞬時滑落下來，順著眼角流入鬢角。

心口痛的像要死去一般，無邊無際的絕望湧上，再也不帶一絲的光亮。

她從沒想過那個人會死，腦海中全是顧翊卿的一言一笑。

從兩人初見，到後來的種種，那個一襲青衣，風華絕代的身影早已被深深刻入了她的心裡。

“三叔，三叔～～”她緊緊咬著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可心底如同被刀絞一般，痛得無法呼吸。

她將被子蒙住頭，拚命壓抑著哭泣，卻還有一絲絲的嗚咽泄露出來，如同受傷的小獸。

聽到蕭璟死去，她也不曾如此絕望，可現在聽到顧翊卿身死，她的一顆心就像被活生生的摘去，有一瞬間甚至希望自己也就這樣死去。

連她都不知道，曾幾何時，她對他的情竟已如此之深。

外間芸香她們都聽到了她壓抑的哭聲，素菊一臉擔憂焦急，正要推門進去，芸香拉住她搖了搖頭。

從銳王府出事到現在，自家小姐也沒有哭過，寧願一個人扛下所有壓力，可她到底隻是個剛過十六歲的女孩子，有惶恐有害怕才正常，與其讓她憋著，不如現在發泄出來也好。

芸香素菊在外麵等著，可裡麵的哭聲一直沒停，那聲音如此悲痛絕望，讓聽著的人都忍不住淚流滿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麵的哭聲才停下，兩個丫頭到底不放心，進去看了看，卻見顧錦珠靜靜躺著，睫毛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珠，卻像是睡著了。

兩人不敢吵醒她，又輕手輕腳的出去，卻不知道剛一出了門，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她怔怔望著那雕梁畫棟的屋頂，腦中隻剩下了一片空白。

就這樣躺著，直到屋裡的光線一點點暗淡下來，隨即被一片黑暗籠罩，她都一直維持一個動作，動都不動，如同死去一般。

期間芸香素菊進來看了幾次，她都閉著眼，她們隻以為她累的狠了，也不敢打擾她就再次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下萬籟俱靜，顧錦珠似睡非睡間，卻聽到窗戶上發出“扣扣”之聲。

夜間寂靜，那聲音極為清晰，顧錦珠的心口陡然狂跳起來。

她突然想起在顧府之時，顧翊卿也常常這樣夜間敲她的窗戶，她打開窗，就能看到他在月下含笑而立。

她胸口驚跳如擂鼓，來不及細想便跳下床，撲到窗前一下子將窗戶打開。

然而看到外麵的人，她一顆滾燙的心就像被澆了一盆冰水，瞬時冷寂下來。

“王妃！”外麵的歡芷抱拳施禮。

她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頭發紮在頭頂，看起來就像個男子般乾淨利落。

顧錦珠眼裡的希望如潮水般褪去，聲音也黯然了下來，“歡芷，你怎麼在這裡？”

四下漆黑一片，歡芷沒有看到她臉上的神色，沉聲道，“王妃，今夜正是好時機，屬下鬥膽求王妃和我離開！”

“離開？”顧錦珠一怔，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歡芷迅速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她隸屬於蕭璟暗衛，武功自是不弱，銳王府雖被圍的嚴嚴實實，她想出去卻並不是什麼難事。

之前的幾天，她每日都偷去外麵打聽消息，直到聽到銳王身死。

歡芷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主子就這樣死了，可情勢越來越糟，前線潰敗，趁皇帝還沒有對銳王府動手，她當務之急，是先要把顧錦珠救出去。

顧錦珠聽完，沉默了一瞬，卻極平靜的道，“歡芷，你走吧，我是不會離開的！”

“娘娘！”歡芷失聲震驚，她是蕭璟親口交待了要貼身保護王妃，現今顧錦珠不走，她又怎麼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