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日,季嫵便憔悴不少。
高寅就站在她身旁。
昏光的燭火下,瘦弱的少女一身麻衣,她麵色蒼白,眼下一片青黑,漆黑的瞳子中寫滿蒼涼,她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團,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可肩膀上卻扛著許多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東西。
高寅深深的看著她說道:“季阿嫵,你隨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同你說。”
語罷,高寅提步朝外走去。
“是。”季嫵看著他的背影緩緩站了起來。
起身的那瞬間,她隻覺得頭暈的厲害,她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
“嬌嬌……”趙婆子,冬雪與夏白皆是一驚。
她們上前去扶季嫵。
季嫵緩緩搖了搖頭,她慢慢的睜開了眼,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繁星如許,一輪殘月懸在天空。
高寅站在院子中央,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置身清幽的月光之中他仿佛纖塵不染的謫仙。
季嫵走到他身旁對著他盈盈一福:“不知郎君有何吩咐?我還要回去給麻姑守靈。”
高寅側目看著她。
忽的,他長臂一揮,骨節分明的手落在季嫵腰間。
季嫵微微一怔,她正準備開口說話。
就在那個時候高寅帶著她淩空而起。
“郎君要帶我去何處?”季嫵身子僵硬的很,因為她有些恐高。
高寅垂眸看了季嫵一眼,他沒有開口。
夜風卷起兩個人的衣角,吹亂兩個人的長發,墨色的長發糾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高寅帶著季嫵來到後山的崖邊。
季嫵抬頭朝高寅望去。
不等她開口,高寅看著她說道:“你看看下麵。”
說著他也朝下看去。
季嫵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從這裡望下去,夜幕中偶有幾絲亮光,眼所到之處一切都變得極為渺小,仿佛世間所有的事都不值一提。
季嫵何時見過如此令人震撼的景色?
她癡癡地看著,心境竟不由得變得開闊起來。
她的目光落在山下的塵世中,而高寅的目光則落在她身上,見她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高寅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
“你再抬頭看看夜空。”高寅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
季嫵依他所言抬頭看著夜空。
星光熠熠,雲就在他們四周浮動,仿佛伸手可就可觸及天上的星子。
“聽聞人死後便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高寅的聲音不疾不徐,他也抬頭看著夜空。
“是嗎?”季嫵輕聲問道。
“嗯。”高寅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麻姑會是那顆星星呢?”季嫵一瞬不瞬的看著天上的星星喃喃說道。
高寅伸手一指,指著離他們最近的那顆星星說道:“看,那便是麻姑,其實她從未離開過你,隻是換了一個方式守護你。”
“姑……”季嫵看著高寅所指的那顆星星,她一遍又一遍喚著麻姑,眼淚一行一行落下。
她先是小聲的抽泣。
“姑……”緊接著她放聲痛哭了起來。
一眼望不到底的崖邊,她的哭聲激起陣陣回聲。
高寅淡淡的看著她,看著她痛哭不止,看著她難過的無法自拔。
有些痛積壓在心中隻會越來越深,倒不如發泄出來。
直到哭的累了季嫵才停了下來。
高寅伸手遞給季嫵一塊白色的錦怕。
季嫵雖然傷心,但還沒有到糊塗的份上,她可不敢輕易接高寅的東西,高寅所用無不是這世間精品,莫看隻是一塊小小的帕子,指不定多貴呢!
高寅也不惱怒,他雲淡風輕的看著季嫵說道:“看來你是想讓我親自動手替你擦一擦臉上的淚。”
他話音還未落就動手去給季嫵擦臉。
“就不勞郎君動手了。”季嫵搶先一步搶走他手中的帕子,她胡亂在自己臉上擦了幾下,她揚了揚手中的帕子,看著高寅說道:“等我洗乾淨了,再還給郎君。”
她生怕高寅給她替錢的事,畢竟她現在囊中羞澀的很。
高寅點頭看著她說道:“還知道心疼銀錢,可見人沒什麼大礙。”
季嫵看著高寅嘴角一抽。
高寅看著她接著又道:“我一貫都不是個小氣的人,這塊帕子就送給你了。”
“多謝郎君。”季嫵垂眸說道。
誠然,他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可也不是什麼出手大方的人。
“諾!”高寅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季嫵。
季嫵麵帶疑惑的看著他。
“這個也是送你的。”高寅朝著季嫵舉了舉拿著油紙包的手。
“這是什麼?”季嫵看著他問道。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高寅隨意回了她一句。
季嫵這才接過油紙包。
在高寅的注視下,她緩緩打開油紙包來。
裡麵放著幾塊還殘留著幾絲溫度的綠豆糕。
季嫵看著這幾塊綠豆糕,眼淚無聲的打濕了她的臉。
“麻姑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高寅淡淡的看了季嫵一眼。
季嫵顫抖的拿起一塊綠豆糕,她逼著自己就著眼淚吞了下去。
高寅說的沒錯,麻姑定是希望她好好的活下去。
她還沒有為麻姑報仇,也沒有替自己報仇,她怎麼能死呢?
季嫵邊流淚邊吃完那幾塊綠豆糕。
她哭的雙眼通紅,看著高寅說道:“多謝郎君。”
“給。”高寅又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竹筒遞給季嫵。
裡麵是水,季嫵接過便喝了起來。
夜色依舊。
季嫵看上去稍稍有了些精神,不似先前那般萬念俱灰。
兩個人又在崖邊待了一會,高寅便帶著季嫵回去了。
莊子門口懸掛著兩盞白色的燈籠,紙糊的燈籠隨風搖曳,在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季嫵與高寅就站在燈籠之下。
“今日多謝郎君了。”季嫵看著高寅應盈盈一福。
高寅沒有多言,他看著季嫵說道:“回去吧!”
“嗯,郎君路上小心。”季嫵看了高寅一眼轉身進了莊子。
高寅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季嫵的背影。
若不是高家已經卷入王位之爭……
季嫵已經走了很遠。
忽的,她腳下一頓轉過身來,見高寅竟還沒有離開,她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兩個人四目相交,眼波流轉間皆有一絲細微的變化。
“郎君快些回去吧!”季嫵看著高寅喊道。
在她的注視下高寅輕輕的點了點頭。
季嫵轉身再不看高寅一眼,她接著往前走。
她以為高寅已經離開了。
可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等她回過頭來的時候高寅竟還站著原地看著她。
這一次,季嫵沒有開口,她扭頭匆匆朝麻姑的靈堂走去。
一直到看不見季嫵的背影,高寅才轉身離開。
季嫵不知的是,高寅雖然離開了,他卻留下十幾個影衛,他們就隱秘在莊子四周。
夜深人靜。
朱安不動聲色的帶著一個人進了惠夫人的啟雲宮。
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徐太醫。
“下臣見過夫人。”徐太醫對著惠夫人拱手一禮。
朱安退居在一旁。
惠夫人凝神看著徐太醫說道:“徐太醫這個時辰來,想來已經有了結果對嗎?”
“回夫人的話,下臣已經查清楚了,那顆可令人假死的藥並沒有什麼不妥,薑禾公主在服藥之前就已經中毒了。”徐太醫拱手說道。
“阿禾她中了什麼毒?又是何人所為?”惠夫人想來雍容華貴的臉多了幾分猙獰。
天並不熱,可徐太醫的額上滿是汗,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拱手說道:“公主所中之毒乃是……”
徐太醫越說聲音越小,以至於惠夫人根本沒有聽到後麵的話,她一臉不耐煩的看著徐太醫問道:“是什麼?”
“是赤焰之毒。”徐太醫垂頭說道。
“你說什麼?”惠夫人驟然一驚,她雙手緊握成拳難以置信的看著徐太醫。
赤焰之毒乃是王室密藥,都掌握在大王手中。
在她的注視下,徐太醫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
“好了,你退下吧!切記此事決不可外泄。”惠夫人凝神看了徐太醫一眼。
“是夫人。”徐太醫拱手說道。
朱安隨即將徐太醫送了出去。
偌大的殿內隻剩下惠夫人。
“哈哈哈……”她麵容扭曲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懷疑過很多人,卻獨獨沒有懷疑過大王,與她相伴了數十載的枕邊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惠夫人笑著笑著落下淚來。
這個結果可真是諷刺。
是了,是了,大王怎能坐視阿禾斬首示眾呢!
這羞辱的可是整個王室的顏麵,可阿禾又非死不可,畏罪自戕自然是最好的結局。
她什麼都算到了,獨獨沒有算到大王會如此狠心。
惠夫人陰沉沉的看著搖曳的燭火,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等姬行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龐戎就守在姬行榻邊,見姬行睜開了眼,他激動的站了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姬行眉頭緊鎖看著龐戎問道。
迎上他的目光,龐戎驟然躲閃了一下。
姬行瞬間坐了起來,他定睛看著龐戎再度問道:“說,我究竟怎麼了?”
“公子突患陽虛之症。”龐戎輕聲說道。
“何需陽虛之症?”姬行又不是大夫,他自然不懂。
這一次龐戎說的通俗易懂:“簡單的說就是不舉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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