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傍晚，小雨如細絲。
紅藥撐著油紙傘，攙扶著曹氏往前走，耳畔儘是雨水打在傘背上的淅瀝聲。
曹氏拖著虛弱的身子，聽得煩躁，好不容易走到正院，管家蘇立卻伸手把他們攔了住。
“曹姨娘，老爺去了五姨娘院裡。”蘇立搖搖頭，示意曹氏趕緊走。
可曹氏分明聽到內屋有五姨娘如霜的江南小調。
“這個小妖精！”曹氏忿忿，“你快去通報老爺，他若不見我，我便一直跪！”
蘇立進退兩難，但看著曹氏如此落魄，還是點了點頭。
曹氏朝紅藥使了個眼色，紅藥這才咬牙舉著油紙傘走開。
朦朧雨水飄落在曹氏的頭上、臉上、肩上，曹氏努力睜開眼睛，抬起頭正對內屋大門。
天色陰暗，內屋已經點起了燈，透過蒙蒙的窗戶紙，曹氏眼睜睜看著如霜躺進了蘇宣宜的懷裡。
曹氏掐緊了手，死死咬牙隱忍著。
芙蓉已經這樣莽撞，她不能再讓蘇錦年抓住把柄。
“跪，讓她跪著！”蘇宣宜怒喝一聲，極為不滿地看向蘇立。
南方美人如霜生得小巧玲瓏，被那麼一嚇趕緊從蘇宣宜懷裡掙脫。
她平日不愛摻和內院鬥爭，是不想得罪曹氏。可現在，曹氏被蘇錦年死死壓著，她為何不插上一腳？
“老爺息怒！曹姨娘隻是管教不當，讓她跪一個時辰警示就好了，若是一直在雨裡跪著傷了身子，也不太值當！”如霜遞上茶水，趕忙替他敲著背。
果然，蘇宣宜聽到這話更加生氣，冷哼一聲：“不用管他，繼續唱！”
如霜暗暗竊喜，清了清嗓子繼續唱起。
蘇立顫顫巍巍走出，朝著曹氏無奈地搖了搖頭。
曹氏緊抿著唇，任由下人們用譏諷的眼光掃來掃去。
素玉院一片安和。
蘇錦年隨手翻閱著賬本，心思早已飄到正院。
自打曹氏嫁進蘇家，蘇宣宜便對她寵愛有加，再加上蘇芙蓉的美貌與伶俐口齒，蘇宣宜待曹氏為主母，待蘇芙蓉為嫡女。
現在就算出了事，蘇芙蓉身上卻也沒有極大的過錯。蘇宣宜隻是一時失望交加。曹氏跪兩個時辰，他自然心軟。
蘇錦年令綠萍熬雞湯，這才再次翻閱起娘親嫁妝裡留下的兵書。
都是世間尋不到的好東西，蘇錦年雖沒有這方麵的天賦，但看了許久，也算學到了些。
沒多久，門外傳來通報聲：“大小姐，陳府醫來了。”
應該是來給綠萍送藥的。
蘇錦年應了一聲，房門被推開。
陳景的發髻上，臉上皆有一層細細密密的雨水，臉色倉皇，雙手卻是空空。
蘇錦年剛想問出什麼事，陳景立馬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蘇錦年下意識甩開，陳景這才紅著臉支吾解釋：“錦年，抱歉，是我太著急了！紅蓮方才在南偏院挨了嬤嬤的打，我怕出事，特意來找你！”
南偏院？自打阿離在那兒死了之後，蘇宣宜唯恐陰氣太重，就命人把那兒打掃出來供下人居住。左思思出了事後，紅蓮就被安排住在那兒。
應當是被曹氏尋仇。
蘇錦年點頭，也不再計較。
南偏院，下人們都去主子們的院裡打掃，偌大的院子一個人都沒有。
“殿下，那蘇錦年心計極深，屬下怕被她察覺。”紅蓮的聲音突然竄進耳朵。
蘇錦年一皺眉，示意噤聲後趕緊繞到下人房窗下。
抬眼看去，上官鎮玨側臉毫無情緒，薄唇輕動：“本宮會派暗衛監視蘇錦年，你小心為上。”
“那如果蘇錦年擋了咱們的計劃……”
“殺！”
冰冷的聲音猛地砸進蘇錦年的腦袋裡，耳邊頓時嗡嗡地響。
“哢嚓”一聲，蘇錦年扭頭看去，正瞧見陳景踩斷一根枯枝，趕緊拉著他躲在牆角。
“什麼人？”紅蓮也一下扭頭，打開房門，殺氣滿滿的目光掃向整個院子。
正好一隻橘貓搖著胖乎乎的身子從圍牆上跳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紅蓮這才收斂凶戾，再扭頭，上官鎮玨已經不見。
等房門關上，蘇錦年這才拉著陳景趕忙跑走，直到快到素玉院，蘇錦年才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
陳景額上冷汗畢露：“錦年，紅蓮居然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一直在利用你！”
蘇錦年儘管心裡有數，可聽到這種對話，仍心有餘悸。
他之前看她的眼神，明明不再那樣陰沉和涼薄，果然藏得夠深。不過，就算上官鎮玨難以捉摸，那也是三皇子上官易楚的難處，並非是她的。
看著蘇錦年鎮定卻陰冷的模樣，陳景隻覺得心被揪起了一塊。
陳景突然停了腳，臉紅到了脖頸，“錦年，你在府裡舉步維艱，為何不離開，我願意……”
蘇錦年一怔，唇角倏忽間勾了起來：“陳景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陳景盯緊蘇錦年，眼看她眼裡的情緒越來越難以捉摸，再沒說話。
細小的雨絲飄落，迷了他們的眼睛。蘇錦年仔細囑咐她小心些，這才往素玉院走去。
正在岔路口，陳景望了她的背影許久，神色奇怪，抬腳走向另一邊。
兩個時辰後，雨已經停了，天也完全黑了下來，素玉院內外掛滿燈籠，比以往亮堂許多。
蘇錦年留綠萍在院裡守著，端著參湯往正院而去。走廊裡的燈籠搖搖晃晃，把她的身影也給拉長了。
“呦，曹姨娘，還跪著呢？”蘇錦年諷刺的話剛出口，曹氏扭著僵硬的脖頸回頭，一臉怨毒：“大小姐這麼晚來，是來看我的笑話？”
已經撕破了臉，又何必遮遮掩掩？
曹氏咬緊了牙，恨不得上去撕了蘇錦年的嘴。
“當然不是，我這不是怕你身子累壞了不能給咱們蘇家傳宗接代，特意給你熬點雞湯補補。”蘇錦年眨了眨眼睛，裡頭閃耀了一絲狡猾。
曹氏平日最恨的就是沒有生下一個兒子，這才始終坐不上主母位置。如今被蘇錦年這麼一說，氣得立馬站起了身。
可跪得發麻的雙腿一軟又跌坐下去。
蘇錦年順勢把手裡錦盤一摔，用儘吃奶的氣力朝曹氏嬌媚的臉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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