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姿想的還要更多一些。
竇華轍先前幾乎是日日來奇趣堂,這麼大的陣仗,她不相信竇夫人不知道。
如果竇夫人的消息真那麼閉塞,就不會在兩人剛確定了關係的次日,直接找上了門。
阮明姿相信,竇夫人一直知道這事,並以看小孩子不懂事玩鬨的態度,暗中觀察著。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兒子是認真的。
或者,哪怕她覺得自己兒子是認真的,她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就拆散這兩個人。
這樣的傲慢……
阮明姿春日麗景般的臉上,沉沉鬱鬱的,心裡更是惱火得緊。
就連最大大咧咧的桃丫,都察覺出哪裡不對來,卻又沒那個膽子去問阮明姿,愁眉苦臉的很。
竇華轍臨近傍晚的時候,高高興興的揣著個錦盒來了奇趣堂。
見著站在門口處的阮明姿,興高采烈的喚她,“明姿妹子,你看我尋到個什麼?”
獻寶似的打開那錦盒,讓阮明姿看裡麵的東西。
是一對素銀的梨花耳墜,工藝極好,梨蕊都顫巍巍的分毫畢現,仿佛是一朵鍍了銀的真梨花。
他見阮明姿盯著出神,又連忙解釋:“倒也不是我小氣隻肯送梨花銀的,我送旁的她都嫌貴重不肯收,唯有昨兒的素銀梨花浮雕簪子肯收了簪到發間,我就想著……這梨花耳墜,她定然喜歡!”
竇華轍嘿嘿笑了兩聲,有點不大好意思,又有點迫不及待想拿去跟心上人獻寶的殷切。
阮明姿看著竇華轍這興衝衝的模樣,突然就覺得有些累。
她垂著眼,一言不發的從懷裡掏出帕子包裹著的素銀簪子,遞給竇華轍。
竇華轍愣了下,見那帕子沒有包緊,帕子一角垂落,露出一端雕刻精致的梨花浮雕來。
那簪子他曾日夜摩挲,期待著送到心上人手中,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阮明姿,聲音都有些發顫了:“……明姿妹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阮明姿見沒有接,自己往前一步,把那簪子往竇華轍手裡送。
竇華轍俊秀的臉上一片慘白,他跟著往後退了一步,把手都背了起來,咬著牙,就是不去接阮明姿手上的簪子。
阮明姿往前一步,竇華轍便又往後一步。
幾步下來,阮明姿怒了,猛地上前,拽住竇華轍的衣領,將那簪子連帶著帕子往他懷裡一塞——帕子是奇趣堂裡最普通的那種汗巾,她隨手拿了塊嶄新的,免得被簪頭刺傷。
竇華轍根本不敢碰阮明姿,他崩潰的叫了起來:“明姿妹妹,你瘋了嗎!我要去找梨花問清楚!”
“嗬嗬,”阮明姿向來杏花春雨般和煦的臉上,顯出一抹淡淡的冷意來,“我瘋沒瘋你不用管。你倒也不用找梨花姐問清楚,梨花姐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你去問一下你娘就知道了。”
“我娘?”竇華轍臉色驟然一變,繼而又搖了搖頭,故作輕鬆道,“你定然是在騙我,這跟我娘有什麼乾係。她說過不會乾擾我。”
阮明姿也沒有離間人家母子關係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垂著眼冷笑一聲:“你自己這不也懷疑了嗎?可見你心裡也很清楚你娘是個什麼人。”
她隻覺得有些倦,懶得再同竇華轍說下去。
他若真的對梨花有心,這些來自家族親人的阻力,應該是他去解決的。
若非一開始就有把握,又何苦來撩梨花!
竇華轍心神俱震,臉色白得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似的,牙關緊咬著,死也不鬆口。
“華轍?阮姑娘?”
有人詫異的喚了一聲。
竇華轍回過神,白著一張臉,死死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等我回家問明……再來!”
他失魂落魄的衝出去了。
方才喚了一聲竇華轍的男子擰著眉頭過來,頓了頓,還是問阮明姿:“……你剛才欺負華轍了?”
這話問的,就好像她日常欺負竇華轍似的?
阮明姿橫了一眼那男子,語氣平平,“再給你一個組織語言的機會。”
燕子嶽便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斜飛入鬢的劍眉讓他看著越發英朗。
這兩年,他偶爾會來奇趣堂要一個雅間,靜靜的坐著喝茶。
一來二去的,也算是同阮明姿熟了。
“方才那氛圍,我看著華轍都要哭了。”燕子嶽笑著解釋,“再說你這麼厲害,也不太可能被華轍那小子欺負吧。”
這話聽得倒還算順耳。
阮明姿向來也不是個會遷怒旁人的,燕子嶽可沒得罪她,她終於收斂了眉宇間的那點森冷,眉眼柔和了些,眼角似是笑著的,“燕公子來喝茶嗎?”
奇趣堂所處的街市並不算是主街道,自打奇趣堂紅火了之後,帶動了周邊不少生意,倒是如阮明姿原先同蔣可沁戲言的那句,這條街附近的鋪子要趕緊買。
饒是如此,阮明姿偶爾幾次在附近遇到燕子嶽,燕子嶽幾乎都要去鋪子裡雅間坐一坐,喝一喝茶。
燕子嶽沉默了下,點了點頭。
梨花這會兒從鋪子後頭的院子裡打了點水,淨了淨麵,正出來,見著阮明姿同燕子嶽雙雙走進來,先是不由微微笑了下,繼而又想到什麼,臉色稍稍一變。
她極為罕見的,不顧還有客人在場,將阮明姿拉到一旁,有些急切,又有些艱澀:“其實這話不該我來同你說……但,先前那些人家的嘴臉,你也是見過了。燕家,也不是好相與的啊!”
阮明姿明白過來,梨花這是見著她跟燕子嶽一道進來,誤會了。
不同於竇華轍她娘,燕子嶽的繼母倒是經常來奇趣堂喝茶購物,梨花對這位燕夫人也算是有所了解——她也是較早靠消費堆出來貴賓卡的人,在宜錦縣的貴婦中揚眉吐氣了很久。
阮明姿輕聲道:“沒事,梨花你放心,我同燕子嶽沒什麼——不說他了,倒是你那簪子,方才我已經還給了竇華轍。”
梨花咬了咬下唇,胡亂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阮明姿對燕子嶽是真的沒什麼旁的意思,燕子嶽應當對她也沒什麼想法,去年開年的時候還訂了一門親,隻不過那位姑娘身子弱,在過門前,便病疫了。
想到這,阮明姿倒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姥姥家的那位表姐姚月芳的心上人康澤,最近發現了奇趣堂是她開的,隔三差五總愛來轉悠一圈。
兩年前她就覺得這位未來表姐夫的眼神怪怪的,眼神像是黏在她身上,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讓人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
這兩年她容貌長開了,近來又碰上這位未來的表姐夫,發現他的眼神更露骨了不少——那眼神就像是在**裸的在告訴旁人,你長得好像我一個故人。
偏生他又沒有旁的出格的,是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走,惱人極了。
大概也是倒黴,阮明姿這剛把燕子嶽送去了雅間喝茶,她才撩起雅間的珠簾,一隻腳踏在外頭鋪著的地毯上,另一隻腳還沒邁出來,就見著康澤一身月白色長衫,頭頂珠冠,眼神發亮的朝她大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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