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豈容你無禮

2020-03-21 作者: 今朝如晤
第20章 豈容你無禮

“好啊——”

目不轉睛的石大將軍忍不住開腔,誰能想到這是個十年前病怏怏險上西天的小丫頭,她年歲不大手腕纖細,力道上許會輸給成年人,但勝在臨陣對敵毫不慌亂且胸有成竹,仿佛曾麵對過千軍萬馬,也曾麵對千鈞一發。

身手就變成了其次,重要的,是那份沉穩和不驚的氣度,已越過上場眾人千百萬。

漸漸地,喝彩聲紛揚在了西校場的上空。

陸以蘅顯然博得了一半的欣賞和一半的輕蔑。

欣賞的是那些求賢若渴又望塵莫及的小將士,輕蔑的自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女眷和大家閨秀——一個小丫頭,在大男人堆裡拋頭露麵成何體統,高挽的衣袖、裸露的臂膀,毫不知禮義廉恥也不顧及眾人目光,暖春午後的燥熱令汗水順著臉頰淌下,哪裡有半點兒名門閨秀的樣子。

野丫頭,便是野丫頭,永遠難登大雅之堂。

九五之尊未發一言,龍案上的溫茶換下了三五盞,熏香帶著煙絲嫋嫋混著皇城外山林間遍地的野草藤蔓香。

擂台下爬不起身的陸仲嗣早已呆若木雞,他知道自己的小妹身手不差卻不知她竟這般出類拔萃偏又固執不服輸,輪番的襲鬥令她氣喘如牛,肩頭的傷口因為猛烈的拉扯而無法愈合,血漬緩緩浸透布衣,她的長槍握在掌中立在身側依舊筆直筆直,就好像她不肯壓彎半寸的脊背。

紅花擂台上的對手換過一個又一個,唯她還屹立不倒,劍氣如虹、長槍如練。

石海將軍捋著胡須悵然感慨:“想不到——當真是想不到——這九九八十一重難,莫非竟要叫個小丫頭給破了?”當然,他隻是自言自語,校武試藝的魁首將會由聖上嘉獎封賞,不是一官半職也是萬貫家財,多少的少年郎苦練三年,竟朝夕敗在這半路殺出的陸以蘅手上,個個不堪一擊。

十年,石海沒有記錯的話,他的確好奇,從一個藥罐子,是怎麼變成如今能手握長槍、橫刀立馬的丫頭。

大將軍不反感,反而樂觀其成,大好江山自該有大好的英雄少年來推波助瀾,這半柱香內若是還未有挑戰者上來切磋,那麼今年的魁首,便就是這位陸姑娘了,魏國公府四代名臣,一朝之內銷聲匿跡,如今,竟用了這等劈山闊海之態重回朝堂。

石海將軍重重的握了握掌心,正要跨上擂台請求聖意,瞧瞧這台下的少年人,不是鼻青臉腫,就是戰戰兢兢,金爐中的香灰被微風吹散,眼見便要凋落下來——

大局已定。

“踏”,飛燕輕踏一般的腳步隨聲躍入了高台,周遭的噪雜頓戛然而止,石海將軍錯愕震驚渾身一僵,五彩雀羽半掩在月色的長袍逶迤下,最是明媚三月春將金絲銀線都搖曳生輝,微風拂過男人前襟的長發,好似織羽水墨漾了心頭微瀾。

那人負手一笑,陽光就照透了眼睫落下翅羽的剪影,懶散輕曼又昭彰明燦。

校武場徒然安靜的連呼吸都一清二楚,然後撲棱棱,銀雀飛越過天際。

五彩羽豔,浮光掠影。

“是你這個混蛋。”陸以蘅挑起長槍下意識脫口而出,可不就是那個糟她心的王八蛋,她震驚於會在這皇城校武試藝上冤家路窄,不,她早該料想到這副富貴荒唐骨豈會是尋常人家教養出的乖張和恣意。

“休要放肆!”陸以蘅雖壓低著聲可逃不過石海的耳朵,大將軍正色蹙眉喝到,“先帝親封,皇家勳爵,當朝鳳陽王爺麵前,豈容你大呼小叫。”彆說老將軍心頭咯噔,就是周圍那些聽到了細語的小將士們都肝膽一顫。

鳳陽王爺。

陸以蘅這一愣著實沒緩過神來,她的目光掃過周遭羽林衛的臉龐才驚覺,自己沒有聽錯。

鳳陽王爺,鳳明邪,那個天大地大都不及鳳陽王大的盛京小王爺,享儘了大晏朝的錦衣玉食和榮華富貴,兩代帝王的隆恩盛寵在他身上淋漓儘致,若試問誰能在千裡之外,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鳳明邪,還有誰。

陸以蘅震驚,她的確很震驚。

這個看起來善在風花雪月裡談笑自若的男人,會是盛京城最招惹不得的家夥,自己呢——無端輕薄、出言威嚇,在這尊太歲頭上動了不少的土。

而現在,報應到了。

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攔路虎。

“陸以蘅,”高台看座上的九五至尊站起了身,周圍的文武百官哪還敢坐著,忙一窩蜂站的直挺挺,“刀劍無眼,點到即止。”

這句話簡單,可意味就深了,上擂台的世家子弟有多少,誰不是大晏朝將來的國之棟梁,可哪一個惹得天子大動乾戈,這豈非明擺著,陸以蘅要安安穩穩贏下魁首,難上加難。

鳳明邪聽著天恩浩蕩還微微一笑,閒散慵懶的調子好似所有的眷顧都理所當然,這個人富貴擔得起,荒唐不需忌:“木柄金鋒,七尺有二,魏國公一門槍法冠絕,潑水不能入、矢石不能催,變幻莫測,故,神化無窮。”

“承蒙謬讚,”陸以蘅微微退卻一步,他的話字字句句怕都是陷阱:“還請王爺挑選兵器。”

“何須,”鳳明邪漫不經心的擺手,袖袍上翻飛的雀羽都如蝴蝶翅翼的磷光煽動,“本王可不想以大欺小,遭人詬病勝之不武。”

他輕言挑眉,和著優雅倦怠活色生香,哪裡是來比武試藝的,分明,是來迷惑眾生!

陸以蘅心頭難免生出兩分嫌惡,手中的長槍頓被一股力量橫劈扼下,那勁道不蠻反而巧妙,鳳明邪出手的速度遠比她預料的快。

陸以蘅失神之下已丟先機,她反手轉過槍杆,鋒銳尖刺與把柄齊眉,委身掠躲過鳳明邪探手攻勢,花槍自背後一耍便作虛勢進槍,這一回定能激得敵手橫臂虛撥,隻要千鈞一發便能無中生有,擊敵破綻——陸以蘅腦中電光火石,將所有的較量都算計的萬無一失,卻在眉眼微抬間乍見鳳明邪眼角餘光含笑而隱,幾在同一瞬,她肩胛骨狠狠刺痛,那虛槍的攻勢頓戛然而止,槍頭紮到了一半,虎口已被掌心所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