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黎明時分,許七安躺在鬆軟舒適的大床,蓋著南邊獨有蠶絲織造的輕裘。
夜姬側著身,緊挨著他,一副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慵懶姿態。
“在京城生活多年,已經習慣了人族的一切,回南疆後,便覺妖族過去的生活,粗陋的很,不夠精細。”
夜姬感慨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為娘娘會一把火燒了南城,重建萬妖國呢。”
九尾天狐保留了西域人建造的二十七座城,作為萬妖國的據點。
這樣的決定其實需要極大的魄力,因為並非所有妖族都能化形,也不是所有妖族都喜歡住在人類城鎮。。
嘯聚山林,在自然中肆意生活,是很多妖族理想的生活。
於是九尾天狐在保留二十七城的同時,在南疆各處劃分出妖族各個族群的活動領域。
為了保證兵源充足,且能迅速投入戰鬥,聽從調遣,劃分的區域離二十七城不遠。
不過,目前的妖族,大部分都居住在城中,一來是戰事剛剛穩定,二來需要足夠多的妖兵管理西域人族。
“你們家娘娘是個很理智的女人,不,女妖。保留城池,效仿人族製度,對妖族好處更大。”
許七安笑道。
輕裘之下,滑膩溫軟的嬌軀緊貼著他,夜姬一邊不知死活的勾引,一邊歎息說:
“娘娘擔憂的是西域各國不要俘虜,那這些西域人是殺是留,便是個問題了。”
當年西域人來南疆“大開荒”,遷徙數萬百姓,在南疆建立城池,享用十萬大山裡的草藥、木材、山珍等等。
五百年後的如今,二十七城加周邊村鎮,總人口多達百萬之眾。
這些人裡,一部分死於戰火,一部分逃回西域,更多的則成了俘虜。
西域各國要容納這麼多人,首先吃飯是個問題,其次住房、田地分配等等。
願不願意承擔,很值得懷疑。
“她這種走一步想十步的人,不可能沒有對策。”許七安笑道。
夜姬擺出小女子姿態,討好道:
“許郎的智慧不輸娘娘。”
還是和浮香在一起的時候最爽啊,她懂的如何取悅我,不像國師,隻會榨乾我...........許七安感慨道。
不止是國師,慕南梔啊,臨安啊,李妙真啊,懷慶啊等等,這些女子都是時代的奇葩,要麼持靚行凶,要麼嬌生慣養,要麼比他還俠肝義膽,要麼就是讓他自卑的女學霸。
想起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渴望過三妻四妾的枯燥生活,許七安內心便感慨萬千。
混到超凡境界,當大老爺的生活依舊遙遠。
要不怎麼說理想很珍貴的,因為理想總是遙不可及。
見成功討好情郎,夜姬笑容嫵媚,繼續道:
“娘娘說,奪回萬妖山隻是第一步,妖族後續還要陳兵邊境,這樣才能幫中原牽製佛門。正好,這西域人可以充當民兵,物儘其用。
“總不能白白養著他們,而且妖族率性生活,沒有人族那麼講究,不需要奴隸。隻有人族裡的貴族,才自覺高人一等,講究規矩,奴役仆人,彰顯自己的地位。”
妖族奪回十萬大山後,如果就此罷手,那佛門就可以派兵援助雲州叛軍了。
所以妖族和佛門的戰役還沒結束,奪回南疆是第一步,後續得陳兵邊境,擺出隨時會入侵西域的姿態。
如此才能讓西域各國警惕,不敢往中原大規模出兵。
這才是牽製。
許七安頷首:“不錯的方法。”
他望著頭頂的紗帳,想了想,傳音說道:
“你和白姬,還有清姬,與娘娘是什麼關係。你們幾個姐妹,應該不是單純的狐族。”
這........夜姬猶豫一下,傳音道:
“我就知道遲早會被你看出來。
“我們一共有九個姐妹,白姬是最小的,的確不是單純的狐族,卻比狐族更加高貴。我們是娘娘的分魂。”
許七安一愣:“分魂?”
人有“天地人”三魂,分魂的意思,如果沒理解錯的話,便是三魂之一。
夜姬解釋道:
“九尾天狐生來便有十二魂,除三魂之外,每條尾巴都有一魂。到了成年之後,九道分魂會隨著尾巴脫離身體,化作九名侍女。
“所以上一任萬妖國主,至少有九位貼身的長老,其實就是九條尾巴。
“九尾天狐的尾巴有一大功效,可以塑造成肉身,所以對我們九姐妹來說,隻要魂魄不滅,肉身隨時可以更換、重塑。”
啊,原來我以前趕屍,現在是交尾.........許七安臉色複雜極了。
“她還有什麼天賦神通?”他伺機打探九尾狐的底細。
說實話,夜姬是有過掙紮的,畢竟這是娘娘的秘密,但女人在床上的時候,心理防線最薄弱,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把九尾狐的天賦神通泄露給許七安。
九大分魂是天賦神通之一,九尾天狐還有三種天賦神通,分彆是:
攝魂、疾速........最後一種天賦神通未知,這需要九尾天狐踏入一品才能掌控。
這麼算起來,九尾天狐就有四種天賦神通,不愧是身具靈蘊,得天獨厚的妖王...........許七安念頭閃爍,想到了當日九尾天狐用靡靡之音破解度厄羅漢的誦經聲。
那應該就是攝魂。
他接著又問:
“難怪白姬的天賦神通是疾速,你的呢?”
夜姬笑吟吟道:
“許郎,自從我們在南疆重逢,你是否覺得,越來越迷戀奴家,越來越舍不得離開南疆。”
哦,原來是攝魂裡的魅惑啊,你不說我還真沒感覺到,都怪慕南梔,和她待久了,等閒的魅惑我已經完全免疫........
許七安翻了個身,雙臂撐在夜姬腰身兩側,低頭看著她,配合著露出癡迷之色,道:
“原來如此,難怪本銀鑼對浮香姑娘夜夜朝思暮想。”
夜姬極為受用,滿臉喜悅。
俄頃,床幔開始有節奏的搖晃。
...........
慕南梔抱著白姬,漫步在南法寺的廣場。
這裡滿地狼藉,大殿坍塌,佛像傾倒,鋪設青石板的廣場布滿裂紋和坑洞。
隨處可見的妖兵手持武器,指使西域人修補廣場坑洞,重建坍塌的殿宇,嗬斥聲和鞭子聲不絕於耳。
慕南梔知道,修繕南法寺是那個九尾狐的命令,據白姬說,這是為了讓妖族謹記恥辱,刻苦修煉。
“白姬長老。”
“見過白姬長老。”
沿途遇到的妖兵,恭恭敬敬的朝慕南梔懷裡的白姬行禮。
白姬很禮貌的用稚嫩的童聲“嗯嗯”“啊啊”,回應妖兵的問候。
“你這小東西都是長老,老娘我豈不是要當妖王?”
慕南梔揉著白姬的腦瓜,嘲笑道。
她興致勃勃的看著周圍的妖兵,他們有的是獸類形態,有的是人身,但保留部分獸類特征,比如羊角、鷹爪、鱗片等等。
對花神轉世來說,這非常有意思。
本來她還挺害怕妖族的,因為當年北上時,被北方妖蠻追殺造成心裡陰影。
後來發現,雄性妖族根本不正眼看她。
慕南梔一時間弄不明白,是容貌過於平平無奇,還是妖族對美貌的概念與人族不同。
白姬突然小聲說:
“我可能要留在南疆了。
“娘娘讓我跟著許銀鑼,是監督他有沒有好好解印神殊殘肢,但現在娘娘已經複國,神殊殘肢拚湊完整,最後的右手在他體內。
“我沒有理由再跟著他啦。”
慕南梔嘴角淺淺的笑容,漸漸失去弧度。
白姬抬起頭,道:
“姨,你不開心了?”
慕南梔歎息一聲:
“我當初願意跟他走江湖,想著就算四海為家浪跡天涯,但終歸有個伴兒,旅途不會太寂寞。可這兩個月來,我有一半時間是待在寶浮屠寶塔裡的。
“還好有你陪著我,也不算寂寞。你要是留在南疆了,我該多寂寞啊。”
她眼裡閃過孤獨,臉色悵然若失。
正說著,身後傳來清脆乾淨的嗓音:
“白姬!”
慕南梔抱著小狐狸轉身,看見一位蒙著輕紗的高挑女子,裙裾飛揚的走來。
“清姬姐姐。”
白姬嬌聲喊道。
清姬招了招手,白姬便從慕南梔懷裡跳出來,飛奔向許久不見的姐姐。
慕南梔微微蹙眉,有些不舍。
清姬俯身抱起白姬,狐媚眼兒彎了彎,而後朝慕南梔輕輕點頭,錯身而過。
慕南梔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突然看見白姬的腦袋從藍裙女子肩膀伸出來,並抬起一隻爪子,揮了揮。
旋即被藍裙女子按了回去。
慕南梔笑了笑,沉默片刻,輕輕歎息。
..........
萬妖山頂。
銀發狐耳的嫵媚禦姐傲立崖邊,說道:
“十萬大山往南兩千六百裡,有一座島,島中遍地都是彩蠶,我把它取名為蠶島。
“蠶島北邊有一座穀,幽冥蠶一族就生活在穀中,島上繚的瘴氣毒氣極重,穀中的毒氣甚至能麻痹超凡強者。幽冥蠶喜食氣血旺盛的凶手,它們會用蠶食編織成網,捕撈海中的海獸。
“不過,你有七絕蠱伴身,毒氣也好,遍布島嶼的彩蠶也罷,都威脅不到你。”
有極高的智慧,劇毒,蠶絲很難纏..........許七安聽的很仔細。
銀發妖姬抬了抬手,一卷獸皮地圖浮空:
“這是我昨夜繪製的地圖。”
許七安接過地圖,沒有立刻展開觀看,而是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要複活魏公。”
九尾天狐嬌豔的紅唇抿了抿,嬌笑道:
“白胡子老家夥說的。”
監正啊.........許七安沒疑惑了,無奈道:
“可惜沒有俘虜度厄或阿蘇羅,我的封魔釘還在。此役之後,佛門對我忌憚倍增,真不知何時才能找到機會,拔除封魔釘。”
南法寺的超凡戰後,度厄等人知道他要拔除封魔釘,極為小心謹慎,許七安沒能找到機會擒拿兩人中的任何一位。
不管度厄還是阿蘇羅,都是二品中佼佼者。
擊退可以,活捉太難。
“那便等著將來追隨為娘攻打阿蘭陀吧,到時候,自有辦法取出封魔釘。”九尾天狐迎著風,眯了眯眼,銀發飛舞。
我的孝心變質了啊........許七安吐了個槽。
封魔釘越早接觸,他就能越早跨入二品,拖個十年八年的,解了封魔釘也沒什麼意思..........許七安默默歎息,道:
“對了,我還有一個要求!”
.............
午膳過後,許七安牽著小母馬,馬背上坐著慕南梔,兩人沿著南城寬敞的街道,朝唯一保存完好的北城門走去。
其他三座城門,在戰火中坍塌成廢墟,如今正在重建。
沿途,許多街道和房屋也在修繕,穿著樸素衣服的西域人,背著竹簍、石塊,扛著木材,在妖族的嗬斥聲和鞭子聲裡勞作。
“他們為什麼不逃走?”
慕南梔下意識的撫摸懷裡的小白狐,卻摸了個空,她眼裡閃過落寞,但很好的藏住。
“他們在城裡,最多被奴役,出了城,在十萬大山裡,隨時都會被妖族吃掉。”
許七安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異常,牽著小母馬,繼續往前。
慕南梔“哦”了一聲,意興闌珊的望著街道兩側的景象。
兩人很快抵達城門口,許七安說道:
“我們下一站是出海,去一個叫蠶島的地方,那裡很危險,得勞煩你再進浮屠寶塔裡。順便幫我培育一些毒草。”
慕南梔輕歎一聲:
“許七安,我想回京城了。”
許七安愣住了:“回京城?”
慕南梔不敢看他,彆過臉去,低聲道:
“我時常在想,你是不是真的有想過我的感受呢?你有想過我待在浮屠寶塔裡也會無聊,會寂寞。我並非不願意待在塔裡,你在外麵應敵,我幫不上忙,自然也不能添亂。
“我隻是,隻是覺得你從未在乎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
說著說著,她眼眶莫名的濕潤。
突然,她聽見白姬氣啾啾的說:
“姨,那你帶我回京城吧。”
慕南梔習慣性的摸頭,嗯一聲:“帶你回京城..........”
後半句夏然而止,慕南梔難以置信的低頭,看著懷裡的白姬。
“你怎麼跟上來了。”慕南梔又驚又喜,頻頻往後張望。
“娘娘說讓我繼續跟著許銀鑼。”白姬嬌聲道。
她其實無所謂跟著誰,因為兩邊都是親近的人。
慕南梔猛的抬頭,看著許七安:“你........”
許七安牽著小母馬繼續往前走,沒好氣道:
“真是的,一受委屈就要回娘家(京城),矯情的婆娘。”
停頓一下,他低聲道:
“等世道太平了,你就不用跟著我顛沛流離,再給了一點時間,不會太久。”
............
西域的天空澄澈蔚藍,地貌比之中原,多了幾分粗獷。
雄壯的蒼鷹翱翔在碧空之下,草甸起伏的曠野上,牛羊悠揚的鳴叫,遠處雪峰皚皚,紅岩嶙峋。
阿蘭陀的山頂覆蓋著積年不化的雪,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盤坐在西域廣袤無垠的大地上。
永不停息的誦經聲裡,阿蘇羅穿過一座座殿宇佛寺,步入小徑,再來片刻,來到冒著寒氣的水潭邊。
度厄羅漢盤坐在蓮台上,蓮台浮於水上,雙手合十,閉目打坐。
“廣賢菩薩正和琉璃菩薩一起,聯絡伽羅樹菩薩。”
醜帥英武的阿蘇羅沉聲道。
三位菩薩談的,肯定是南疆失守之事,以及佛門後續的戰略計劃。
度厄羅漢睜開了眼,略作沉吟,道:
“你去鎮魔澗,探一探修羅王的屍骨是否還在。我去禪林麵見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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