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坐落在深山中的潛龍城,翻湧的雲海之上,一艘巨大的船隻緩緩探下身軀。
轟!
船身陡然一震,像是觸礁。
潛龍城上空,一座“殼子”浮現,擋住了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禦風舟遭遇防禦陣法攔截的瞬間,戴著兜帽的白衣身影,從舟中飛起,低頭俯瞰整座潛龍城。
“此陣由七十六座地煞陣組成,四品武夫也破不開,有些麻煩。”
楊千幻淡淡道。
禦風舟邊緣,南宮倩柔皺眉道:
“你能行?”
楊千幻負手而立,用一種舉世無敵的語氣:
“手到擒來!”
四品武夫破不開,不代表四品術士做不到。。他刻意這麼強調,就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話音落下,楊千幻雙腳輕輕落在防禦大陣上,腳底亮起一道道圓陣。
在外人看來,這些圓陣沒什麼區彆,都是以八卦為基,勾勒出縱橫交錯的線條和扭曲的神秘符號。
可當楊千幻擴散出的圓陣融入防禦大陣後,這座籠罩潛龍城的護陣,出現劇烈抖動,大陣內容的結構似乎出了問題,組成整個大陣的七十六座小陣,快速瓦解。
在陣法領域裡,這種固化的大陣最容易破解,因為它的結構是固定的,找準弱點直接破解便是。
這和布陣者的品級無關,火陣就是火陣,水陣就是水陣,就算是高品術士,也沒法讓火陣變成水陣。
頂多是結構複雜一點。
任何陣法,都是有相應破陣之法的。
正如許平峰能破監正留下來的陣法,楊千幻一樣能破他布下的陣法。
與南宮倩柔並肩的陳嬰鬆了口氣,若沒有楊千幻隨行,單是這座守護大陣就夠他們頭疼的。
魏公的閃電戰術恐怕難以生效。
陳嬰旋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對,閃電戰根本不會有意外,楊千幻是魏公指名道姓要求隨軍突襲雲州的。
說明魏公已經料到會有防禦大陣的存在。
“嘿,魏公要是早些複生,青州也不會失守。”陳嬰嘀咕道。
說話間,下方的防禦大陣轟然破碎。
潛龍城內鼓聲大作,留守此處的守軍經曆短暫的慌亂後,迅速恢複秩序,以鼓聲示警,在城中集結。
城頭的士卒紛紛調整火炮口,朝向天空。
“一群甕中之鱉!”
陳嬰嗤笑一聲,正要下令降落,突然看見禦風舟外,出現一位白衣人影。
白衣人帶著鐵甲麵具,沒有五官的臉默默的望著他們,伸出手掌,猛的朝外一推!
圓陣瞬間擴散,撞向禦風舟。
圓陣中,地風水火逐一亮起,散發恐怖的氣息。
陳嬰南宮倩柔等四品武夫,同時收到危機預警,臉色微變,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並非陣法攻擊力能威脅到他們,而是腳下的禦風舟無法承受這個層次的攻擊。
一旦禦風舟被摧毀,船上的甲士會活活摔死。
這個時候,武夫的缺陷就顯露出來,他們不怕陣法的殺傷力,但手段單一的他們也沒有破解陣法的方法,更無法施展法術護住禦風舟。
千鈞一發之際,天天摘星辰的男人降臨了。
楊千幻出現在船舷邊,探出手掌,輕輕抵在圓陣上,被推向禦風舟的大陣,無聲無息間崩潰瓦解。
楊千幻腳下傳送陣亮起,瞬息間已至白衣傀儡身前,接著,他伸出手掌,抓向傀儡的腦袋。
傀儡試圖傳送躲避,但在楊千幻掌心抓攝住臉龐後,所有陣法都失效了。
“許平峰?”
帷帽底下,傳來楊千幻低沉的嗓音:
“聽說你封印了監正老賊,乾得不錯。”
掌心凝出火陣,烈焰噴湧而出,形成一道長達十幾米的火舌。
待火舌熄滅,手裡的金屬傀儡已經被燒的通紅,頭顱位置熔化成明亮的鐵水。
這具傀儡不過初入四品的境界,能使用的陣法是煉製之初,許平峰刻在其中的陣法,數量和威力都不大。
而楊千幻是可以衝擊三品天機師的資深術士,同體係還存在品級壓製。
南宮倩柔當即下達降落命令,船上的四千甲士整裝待發,城內鏖戰騎兵同樣占據優勢,至於巷戰,大不了棄馬便是。
沒了戰馬,他們一樣是刀槍不入的重甲步兵。
山頂位置,閣樓亭台遍地的高門大院中,紫衣中年人攀登閣樓,在影衛的保護下,眺望天空中緩緩降落的巨艦。
“立刻傳信給周遭的寨子,回援潛龍城。”
紫衣中年人臉色凝重,沉聲道。
他並沒有太過驚慌,昨日,前線傳回來捷報,雲州軍兵不血刃拿下雍州城,徹底占領雍州。
大軍即刻就能推到京城,與大奉決一勝負,終結這場逐鹿之戰。
眼下潛龍城雖然遭遇敵軍入侵,但也可能是大奉最後的垂死掙紮。
過去的一年裡,大奉先是經曆秋收時的靖山城戰役,十萬精銳戰死北方,還未休養生息,又迎來了寒災,緊接著他在雲州稱帝,發兵北上,討伐朝廷。
時至今日,大奉還有多少強兵猛將?
潛龍城裡還有五千精銳,加上周邊山寨裡的,加起來有過萬的兵馬。
足以禦敵。
“夫人,夫人........”
幽靜的小院內,一名婢女腳步匆匆的奔入,推開靜室的門。
屋內隻有一位打坐冥想的美婦人,氣態雍容,膚白貌美。
“夫人,快隨我去地下室躲起來,敵人打進來了。”
婢女驚慌的叫道。
美婦人愣了愣,繼而神色複雜,分不清是喜是悲。
她久居深閨,被禁足在此地不得外出,隻能通過身邊的丫鬟傳遞、接收消息,對中原戰事有所了解。
昨日消息傳回來後,潛龍城上下沸騰,上至高層,下至百姓,歡飲達旦,期盼著離開潛龍城,入主京城。
潛龍城主曾經對城裡的百姓許諾,將來奪得天下後,潛龍城的百姓個個都可以遷徙到京城,成為天子腳下的貴民。
“可知領軍者為何人?”美婦人急聲問道:
“是不是許七安!”
婢女神色惶急:
“奴婢哪裡知道?快些躲起來,不然那些當兵的衝進來就是一頓砍殺,可不會管您是什麼身份。”
說著,她拉扯著主子往地下室方向疾行而去。
..........
潛龍城外的各處山寨,此時正陷入激烈的戰爭中。
成群結隊的重甲步卒頂著箭矢和火銃攀登,彈丸和箭矢打在他們身上,迸射出火星,對付這群戴上麵甲後,幾乎毫無破綻的甲士無能為力。
楊千幻觀測到潛龍城位置後,從望氣術的反饋中,畫了一張簡易地圖,標注出潛龍城和周邊寨子的位置。
南宮倩柔幾位將領一合計,便把重騎兵分成兩路,一路悄悄在外圍投放,而後潛伏起來,戰爭打響後,立刻攻占潛龍城周邊的各處寨子。
另外一路隨禦風舟出征,直接空降到潛龍城。
這也是因為禦風舟載重有限,無法將一人重騎兵連人帶馬的投放到潛龍城。事實上,就連空降的那一路先鋒軍,也得分兩批運載。
..........
北境。
劫雲形成瑰麗的火燒雲,空氣中的火靈,以駭人的速度凝聚,氣溫迅速回暖,進入炎炎盛夏,繼續攀升,將此方世界化作巨大的熔爐。
最狂暴最可怕的雷火劫要來了。
嗤嗤........地麵的積水快速蒸乾,前一刻還是滿地泥漿,下一刻乾涸開裂。
白帝眯著眼,往後退了一小段距離,這樣的高溫讓它有些不適。
空氣中的水靈幾乎被驅散一空,它的水靈法術在這樣的環境裡根本無法施展,好在還能操控雷電。
犄角間,一顆往內坍塌的雷球成型,蓄勢待發。
洛玉衡抬起頭,黑珍珠般的瞳孔裡,映照出紅彤彤的雲霞,她眼裡閃過一絲悵然和悲傷。
上一代人宗道首,她的父親,就是死在最後的雷火劫中。
四相劫中,雷火劫最為霸道、可怕,它不像金丹劫,有九九八十一道,也不像四相劫裡的其他三劫,先弱後強,層層加劇。
它隻有一道。
挨過了,便是陸地神仙,挨不過,一身道行散儘,魂飛魄散。
“疼死我了........”
許七安體表的碳灰剝落,露出嫩白的皮膚。
白帝的水龍卷和雷擊,險些讓他當場去世,原地飛升。
好在武夫的耐操不是蓋的,死亡的細胞被新生的細胞代替,傷勢很快恢複,問題大不。
隻是這樣的修複消耗的是他的體力和氣機,因此氣息有所衰弱。
努力插花收集的靈蘊,還有接近三分之一藏於體內,沒有完全激活。
他的力量已經到達二品巔峰,再往前就是一品的門檻,這顯然不是花神的靈蘊能辦到的。
許七安把手裡的灰往洛玉衡羽衣上擦了擦,然後握住她的一雙小手,笑道:
“彆怕,渡完劫,咱們就是逍遙天地間的神仙眷侶。”
感受到手掌間傳來的溫度,看著他燦爛的笑容,洛玉衡就不追究他弄臟自己袍子的事了,輕聲道:
“如果失敗呢?”
她對雷火劫有些許的心裡陰影,當年親眼看著父親在劫火中化作灰灰。
“那就下輩子再做道侶。”許七安笑道。
如果是一死一傷,那就做亡靈騎士……危急關頭,他心態反而很穩。
四目相對。
洛玉衡傾世無暇的仙顏,不再高冷,多了一抹柔情。
恰好此時,層層疊疊的劫雲中,一道水缸粗壯的煊赫火柱,衝天而降,
它是那麼的強大,扭曲了周遭的空氣,掀起的熱浪將在場超凡強者的衣物、鬃毛,紛紛點燃。
它瞬間吞沒了洛玉衡和許七安這對“癡男怨女”,把他們腳下的地麵化作翻滾激蕩的熔漿。
就是現在........白帝犄角間,那枚蓄勢待發的雷球,驟然射出。
電光一閃,明亮的雷球激射而去,沿途留下一道道電弧。
轟!
雷球衝散了火柱,一條條火舌朝四麵八方攢射,火柱被衝散的間隙裡,白帝沒有看見許七安和洛玉衡,兩人不見了。
下一刻,火柱恢複原狀,炙烤著大地。
當是時,天空中傳來高亢的龍吟,在場的超凡強者抬頭望去,隱約看見火柱中,有一條巨大的金龍逆著天火,扶搖直上。
在上麵?
他想乾什麼?
白帝和伽羅樹皺起眉頭,後者停了下來,暫且饒過被打的媽都不認識的阿蘇羅。
火焰中,許七安擁著洛玉衡,逆著火柱,越衝越高。
洛玉衡已是萬劫不磨之軀,肉身在火柱中保存完好,這不代表她安然無恙,事實上,她承受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四相和肉身瀕臨崩潰。
一旦扛不住,就會化作灰灰。
好難受,好難受..........洛玉衡白皙的肌膚,愈發的慘白,不,不是慘白,而是透明,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具琉璃鑄造的雕像。
在這樣下去,她會徹底燃儘生機,而後灰飛煙滅,與她父親一樣。
“彆怕,有我在!”
耳邊傳來許七安的低語。
洛玉衡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像是狂暴海洋裡的扁舟,進入了避風的港灣。
她側頭看去,看見一具焦黑的人形。
許七安的皮膚迅速炭化,外層灰燼剝離,露出紅中帶血的嫩肉,嫩肉再次碳化,又化作灰燼剝離,反複幾次後,洛玉衡就看到了他燒紅的顱骨。
接下來便是焚燒元神.........她正要撐起法相,替他抵擋劫火,忽然察覺到一股旺盛的生命力,自他體內升起。
這股龐大精純的生命力宛如清泉,注入洛玉衡和許七安枯竭的身軀。
許七安閉上眼睛,開始專心打磨肉身、氣血和精神。
他的血肉不斷的燒毀,又不停的再生,這個過程中,精氣神得到一遍遍淬煉,迅速融合,短短十幾息裡,他走完了彆人幾十年要走的路。
這場渡劫戰九死一生,不,十死無生,雲州超凡如此認為,大奉超凡同樣這般認為,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如果沒有後手,雷火劫就是許七安生命的終點,洛玉衡不把他帶入天劫籠罩的範圍,此刻的許七安已經死在白帝手中。
而洛玉衡沒有鞏固修為的機會,渡過金丹劫後,要麼幫助許七安抵禦敵人,然後等待下一輪天劫降臨,因為法力耗損過大渡劫失敗。
要麼不顧許七安等人的死活,躲藏起來鞏固修為,代價是許七安等超凡隕落,大奉滅國。
洛玉衡自己,反倒是可能活下來。
洛玉衡選擇了前者,但前者依舊是條死路。
所以要向死而生。
但是,怎麼生?
許七安提出的想法是,利用渡劫,晉升一品。
是他晉升一品。
阿蘇羅、金蓮和趙守聽到他的提議時,差點以為這小子得了失心瘋。
晉升二品才半個月,就想著踏入一品武夫行列?
你這是對修行的不尊重,對天下超凡強者的不尊重,是對寇陽州的不尊重。
但許七安接下來的話,說服了他們,讓他們下決定孤注一擲,冒險陪許七安賭一把。
許七安決心晉升一品的靈感,來源於眾超凡商議當晚,洛玉衡對天劫的仔細描述,當她提及雷火劫時,許七安心裡就有了大膽的想法。
渡劫戰前,他去過南疆詢問神殊如何晉升一品,從他那裡得到了答案。
正常來說,以身為爐,淬煉精氣神三者融合為一,成就一品體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條路上,必定危機四伏且受天賦限製,不是所有一品武夫都能成為半步武神。
作為國運加身之人,許七安肯定不缺天賦,缺的是時間。
不管是二品初期提升到二品巔峰,還是淬煉精氣神,都需要時間。
但努力插花的他,得到花神的饋贈,身負靈蘊,領悟了越戰越強的“道”,恰好能彌補修為不足的缺陷。
儘管二品巔峰不是常態,遲早會跌回正常境界。
他打算抓住這個短暫的狀態,以雷火劫淬煉肉身,讓精氣神三者融合,成功躋身一品。
這樣的操作,等於把緩慢的淬煉過程直接一步到位,基本上等於自殺。
這時候,努力插花的好處又體現出來了,隻要他節省靈蘊的消耗,存留一部分在體內,雷火劫淬體時,花神靈蘊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這可是不死樹的靈蘊。
此外,他還有龍氣,遊曆江湖中得來的全部龍氣。
龍氣入體,福緣深厚!
再加上原本就有的半數國運,許七安覺得完全可以賭一把!
阿蘇羅三人同意的原因,也是覺得可以賭一賭。
雷火一遍遍的灼傷中,宛如實質的金龍衝入許七安體內,他漸漸碳化,無力為繼的身體重新煥發生命力,繼續承受著雷火的淬煉。
洛玉衡緊緊握住許七安的手,哪怕最痛苦的時刻,也不曾放開。
又過了十幾息,恐怖的雷火開始變弱,水缸粗壯的火柱,慢慢收縮,變成碗口大小,繼而變成拳頭大、筷子大,終於徹底消散。
高空中,洛玉衡身披法術凝聚的羽衣,秀發和衣袍獵獵翻飛,手裡牽著一具焦炭般的,沒有任何生命波動的人形。
“我晉升陸地神仙了。”她輕聲自語。
哢擦!焦炭裂開,紛紛剝落,一具潔白如玉的無垢之軀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許七安俯視著下方的伽羅樹、許平峰傀儡和白帝,嘴角一挑,目光森寒:
“我入一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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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了,大家彆忘記吃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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