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咱們去檢閱一下現在的梁家軍?’
蘇渭頗為得意,今天心情大好,得了一副眼鏡,解決了眼疾,又在梁川跟前賣弄了一下,這些年總算小有所成。
不僅是神機營威力無敵,就連天雄軍,還有成管大隊,他也強化了好幾遍。
他以為梁川會激動著答應下來。
不曾想,梁川興致闌珊,擺擺手,卻不想興師動眾。
‘不必了,裝備好就行!’
一句話把蘇渭的熱火澆得無影無蹤。
當年的梁川,一手拉起這支隊伍之時,何其的意氣,也曾帶著這支人馬遠赴關中,痛擊黨項。往往曆曆在目,再看今日的梁川,卻略顯三分疲態,沒有當年的風發,隻有意興闌珊。
這對蘇渭的打擊是最大的。
這麼多年奔走,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現在更是窩身在海上,多少人有家不得回,為的是誰,還不是梁大爺你,你現在唱的這是哪一出戲?
‘我隻是在想,還要流多少血。’
蘇渭怒了。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正是要少流血!’
‘你忘了修城營的老叫花,還有那些替你死的兄弟,你現在打了退堂鼓,看看島上有多少人,拖家帶口近萬人呐,他們可有一絲退路?’
鐵匠作坊裡的氣氛有些緊張。
梁川道:‘咱們也不說這個成不?’
聽到老叫花的名字,梁川的胸口就像堵了一塊巨石一般。現在他欠的人命可不止一條,還有老麻子,還有無數人,他甚至名字都叫不出來。
梁川不是高高在上,以萬物為芻狗的狠人,反而多了一分悲天憫人,若是乾大事,絕不能仁慈,所謂慈不掌兵,這一點,拖了梁川的後腿。
但也正是因這樣,一大幫人才聚到了梁川的周圍。
不是梁川不想亂來,而是他實在連累了太多人。
‘操練的事,就讓孫叔博去吧,我實在是累了!’
蘇渭也不再多說。
招弟拍了拍手,方婉端上一盤乾果,這是從中原帶來的果點,也隻有乾果才能保存下來,實在沒有其也招呼的點心了。
‘三哥。’
方婉輕輕喚了一聲梁川,將梁川的思緒拉了回來。
方婉幾年不見,連誕數個娃娃,身形卻沒有太大變化,特彆一張臉,還是出落得大大方方。
‘嗯,有勞了!’
梁川客套了一句。
‘三哥說的這話便見外了。’
招弟經常在孩子跟前講述著當年他是如何與梁川相遇的經過,故事已經講得孩子耳朵都要長繭,可是孩子們百聽不厭一般,因為這些故事比說書的還要精神!
彆的不說,就那些打虎的故事,天下哪有這麼刺激的!
梁川吃著乾果,這是桂圓曬乾製成的小果子,甜度極高,一般是女人坐月子的時候加入湯裡補身子用的,直接吃不喝點茶水,嗓子會冒火。
方婉很快又把茶葉端了上來。
‘這是藝娘姐給我送來的茶葉,每年她都會給我送一點,說是咱們鳳山自己的茶山出的茶葉!’
這些茶葉就是直接放到壺裡煮,當涼茶一般飲用。
招弟哪裡會文人點茶的那一套。
‘好!清爽!’
蘇渭與梁川同時飲了一碗,實在潤嗓,茶葉非常清香,滋味爽口!少了點茶的一大堆味兒,倒吃不出茶葉的本真來!
方婉看著幾個人也沒有說事,走到招弟邊上,對著招弟道:‘哥兒眼下年節又要到了,咱們要不要回鳳山去把公爹接回來?’
年節!
方婉的話這才讓眾人反應過來,原來一年又要到了!
島上的時光過得太快,所有人都記不清眼下的時間,隻有孩子們會去留意,還有多少天,他們就會扯新衣,放鞭炮。
梁川無奈地看向蘇渭道:‘這麼快嗎,又老了一歲。’
蘇渭同樣歎了一口氣道:‘是啊,不饒人呀,老頭子我也快古來稀了!’
招弟瞪了方婉一眼,這時候提這個事乾嘛!
方婉看著心情不佳的二位大爺,方覺自己說錯了,捂著嘴退了下去。
他們倒是盼著團圓,可是梁川呢,鳳山的家都沒了,正是心情低落的時候,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三哥。。’招弟想替自己的妻子解釋兩句,梁川打斷了他的話,擺擺手,沒有多言。
‘三郎今年。。’蘇渭也懂梁川的心情,可是心情差歸差,該乾的事,他們一件也不能少不得。
梁川倒不是心情不好,他也在思考這個年到底要如何過。
漢家人呐,這一生最重視的一個節日,甚至比自己的生日還要重視,生日可以不過,年,不能不過。
‘今年咱們的日子最不好過,但是今年更要把這個年過好了!’
梁川一句話,給今年定了一個主調。
蘇渭的心稍稍寬了下來。
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梁川。
梁川對著蘇渭道:‘有鳳山的消息嗎?’
蘇渭捧起茶碗,慢慢地吃了一口,說了一句:‘味兒有些淡,吃久了怕乏。’
梁川把乾果往他跟前推了推,蘇渭沒有動手。
桂圓乾太甜,又粘牙,不適合他。
‘我已經讓葉重光一直呆在清源,這些日子不停地把情報傳回來。’
‘怎麼樣。’
梁川擔心的還是那裡的人。
萬一朝廷被奸人利用,死的還是那些無辜的百姓。
‘唉。’蘇渭雖然不懼生死,卻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事情到最後,還是為了胸中的理想抱負,一個為了天下蒼生的宏大理想。
‘鳳山被夷為平地,鄉民們籍著興化被燒的空隙,是有機會逃到了彆處,可是無非就是逃到興化西北的山裡,眼下正是隆冬時節,山裡氣溫極低,隻怕還要再死一部分人。。’
蘇渭也不明白,鳳山這些鄉民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些官員,好端端的搞了這麼大一出戲,非得逼他們走上絕路。
天下有那麼多人走投無路,要論造反,如何也輪不到鳳山這幫人。
他哪裡會曉得,理由很簡單,就是私人恩怨罷了,梁川是導火索,得罪了當地的官員,隻是興化的官員也沒想到,梁川抱著玉碎的決心,也要跟他們死戰到底!
‘這我知道,我是問,朝廷還沒有派兵來圍攻鳳山,如果沒有話,那百姓還可以回來自己的故居,至少山下沒有那麼寒冷。。’
蘇渭說道:‘你想的太天真了,鳳山鄉民所有的戶籍都讓興化府給勾了,從此以後他們便是流民,無名無姓之人,不受皇恩庇護,終身隻能如同野獸一般藏在山裡,被人抓到就能當成奴隸賣掉。。’
蘇渭停了片刻緩緩地道:‘這樣何人還敢回到鳳山,那不是嫌自己的命長。。’
梁川憤怒地拍打著桌子,同樣憤怒的還有一旁的招弟,他們二人都是土生土長的興化人!
見到自己的鄉鄰同胞受這樣的欺淩,二人心中充滿了怒火!
‘朝廷沒有再動手,因為有人把興化的事捅到了汴京。’
興化的事比起鳳山,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吳用帶著人到了興化,隻是把城燒了,但是後來幾支援兵卻直接來了血洗興化,把興化洗劫一空,然後揚長而去,彆看興化窮,可是真的犁過一遍,那得到的財富也是一筆非常巨大的數字!
亂世要是乾樣的事也要承擔極大的風險,這可是屠城,死的不是兩三個人,而是兩三萬人!
想栽贓給倭人,也得看他們的屁股有沒有擦乾淨!
吳用與梁川跑得很快,就像消失了一般,周過幾個鄉縣得到消息早就戒嚴起來,但是他們也沒有任何倭人過州過縣的消息,這幫倭人就像沒有來過一般。
這是一怪。
二怪就是開始不停地有百姓向各級官府告狀,說朝廷有些官員屠殺百姓!
興化不是全部死絕了,第一批逃出城的人活了下來,他們可是正兒八經的良民,隻是沈出去避禍罷了!結果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家園被燒得一乾二淨,家裡的東西被洗劫一空,連自己的親戚也被殺得一個不剩!
他們才不相信有什麼倭人,他們進城的時候,隻看到汀州兵與建州兵在城內為非作歹,哪裡還有其他的人!
告的人太多了,甚至還有人為了公理,親身往福州還有汴京跑,不告個明白出來,他們不罷休!
眼見有這麼多人的群情激憤,朝廷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派了幾個按察使下來,準備徹查這件事,包括鳳山這一起離奇的造反案。
如今是清流的天下,又有亂民又有倭寇,豈不是生生打清流文官們的臉!
夏黨也怕清流把這件事栽到他們頭上,他們同樣派人下來,查個水落石出!
事情往這個方向走,梁川倒是有些放心,鳳山的鄉民他是保不住了,隻能看看日後有沒有辦法幫他們一把,現在他已是戴罪之身,絕無可能去中原說明情況。
‘不過。。’
蘇渭插了一句。
嗯?
‘朝廷還是要拿你歸案。’蘇渭看向梁川道。
招弟急道:‘為什麼!’
‘現在朝廷上下都說你與倭人通敵,已經成了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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