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餘連稱作艾森·弗蘭奇的人，是一個圓滾滾的大胖子。身高比餘連矮半個頭，但體重目測卻至少是他的一點五倍以上。好在，這並不是一個氣質猥瑣陰鬱的死胖宅，而是一個憨態可掬笑容滿麵一團和氣的大白胖子，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一大團棉花或一隻直立行走的滾滾，看著都覺得喜慶。
這種長相的人設實在是太經典了，要麼是反派，要麼就一定是技術宅了。
而艾森確實也是一身很技術宅的打扮，普通的T恤加牛仔褲，背後背著一個大背包。他這一身總體還算整潔，就是有點土氣。
看到餘連一身軍官製服——其實就是防衛大學的校服——他有點猶豫，但還是走了過來。他想要和餘連握手，但忽然注意到了指甲縫裡的汙泥，趕忙又手忙腳亂地收了回去。
“您，您是……那個，請問給我發郵件，就是您嗎？”
“嗯，先介紹一下吧。我是餘連，中央防衛大學的學生。”餘連笑容可掬，直接和對方握了握手，然後指了指椅子：“先坐吧，我們慢慢說。”
艾森有些受寵若驚地坐了下來。他本來隻想坐半張椅子以表尊敬的，但由於太胖了，最終還是把椅子全占滿了。
“一杯冰咖啡，雙份奶雙份糖，外加一塊大份的黑森林蛋糕。”餘連又對路過的侍者機器人吩咐道。
艾森有點感動，他知道這些茶點都是為自己準備的。畢竟，對麵這位帥得和自己不屬於一個畫風的青年軍官，一看就和蛋糕啊加糖冰咖啡這些軟弱的東西也不是一個畫風的。
正因為感動，他都沒有在意對方為何知道自己最喜歡黑森林蛋糕了。
“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吧。今年我們的畢業典禮，正好趕上了共同體的海軍節。所以，我們在慶典上會有一次單艦實戰演習的行動。”
“啊……呃，海軍節會有很大的慶典，這我倒是知道。”艾森迷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大家都很期待的。”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他其實不是對海軍有什麼興趣，而是對參加慶典演出的各路明星很有興趣，譬如說他自己最喜歡的塞蕾娜小姐。
“是啊，有很多明星的節目，包括現在紅遍全銀河的塞蕾娜小姐了。可再怎麼說，也是海軍節，所以壓軸的節目，就成了我們的單艦實戰演習了。”
餘連有意把“節目”加重了，並沒有特意掩蓋自己的諷刺。
“所以，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艾森依然有點不明所以。
“我是來邀請您，加入我的團隊的，也就是加入紅方的。”見對方徹底愣住了，餘連笑著繼續道：“目前的代理輪機長是個有點工程手藝的姑娘，但隻停留在資深愛好者的水平上。沒辦法，她可一直在哭著喊著讓我給她找一個好幫手，甚至願意把輪機長的職位拱手相讓的。”
艾森·弗蘭奇持續懵逼中。
餘連便又道：“哦，那姑娘可是個美人哦。另外，我們船上的好姑娘已經不少了。”
餘連沒有把自己和姑娘們的合照拿出來，這點情商他還是有的。不過，以上的話也足夠艾森·弗蘭奇這個工科宅眼前一片明亮了。
他隨即很快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咳嗽了一聲：“抱，抱歉……長，長官？我這個……我該怎麼稱呼您來著？長官？老總？”
“……直呼餘連就可。我現在還沒畢業，你也並非軍人。”
另外，你再敢叫老總我就敢給你上大耳瓜子！
“這個事情，還是太突然了。而且，既然是海軍節，不都是軍人的事嗎？我隻是一個普通技術學院的應屆畢業生，已經準備畢業後到4s店去上班了。”
然後去當個摩托修理工，一乾就是十年？隻要想想你在未來搞出來的那些事，我都覺得你是在浪費生命和天賦了。
“放心，不隻是軍校學生，所有應屆的高校畢業生都是可以加入的。包括綜合類大學，城市大學，職業學院乃至於技術學院。我們這些軍校生，畢業以後會成為軍官，可是，軍隊難道隻是由軍官組成的嗎？大多數的士官和士兵，不都是來自各行各業嗎？估計這才是組委會同意我們雙方從外校，包括普通院校招人的原因。”
餘連停頓了一下，向艾森舉了舉杯：“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才會是軍隊的中堅。你們不會被稱為長官，但你們卻是在憑自己的手藝立身於宇宙中的。”
艾森依然還在蒙蔽，但卻已經露出一點點害羞外加一點點小驕傲，一看就被誇得很開心，餘連便趁熱打鐵：“很遺憾，我的對手是在學院裡非常有人望的名門子弟們，本校大多數優秀的人才都被他們招攬了。我們紅方一開始就不被人看好。然而，這也依然是很多人最後一次踏上真正的戰艦了。哪怕隻是一次表演賽，我也不想走個過場，當個被人吊打的背景板。所以，我需要所有優秀的同學，優秀的夥伴，優秀的戰友！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
“所以，是不是軍人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是個草根，大家都是草根，但偏偏就得讓那些在玻璃溫室中長大的名花們好看。然後讓全宇宙看看，我們可是茁壯得很啊！”
艾森·弗蘭奇已經完全燃起來了，不過，作為工科宅的人邏輯都很好，還是疑惑地問道：“可是，您是怎麼知道我的……這個，我們甚至都沒有見過，您就認為我是，這個優秀人才？這，這實在是太過獎了。”
餘連點開了個人終端，撥弄出了一個光幕，上麵是一個u型的飛行器。
“這是你在前年參加全國大學生飛行器大賽設計時的作品吧？”
“呃，這個……”艾森露出了一點驕傲的神情，但隨即又苦惱地擾了擾頭：“我隻是拿了一個新人創意獎。”
“然而大獎和前五名的作品我都看過了，全特麼是嘩眾取寵的垃圾。你的設計才是唯一有可操作性的。”餘連冷笑了一聲。
未來的亞光束艦船的競速冠軍，光翼船的原型，現在確實還隻是一個醜小鴨呢。這世上多的卻都是不識貨的庸才，很悲哀，但是也很慶幸，不是嗎？
“我有個直覺。你的光翼設計，在未來是可以徹底取代太陽帆的。”
艾森·弗蘭奇眼睛一亮，就如同遇到知己似的，大聲道：“這，現在的太陽帆，說白了都是遠古衛星的大型太陽能電池板的改進版罷了。可是您知道的，這種設備是在沒有超光束躍遷技術的前提下，以實現恒星級飛行。所謂的加速，都是以百年和千年來計算的。可是，用在高速軍用艦船上的戰術太陽帆，其實根本就是通過少量的零元素材料構成的陣列，使得太陽帆能夠一瞬間提取恒星能源，在短時間獲得爆發性的加速……”
他停頓了一下，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可這樣一來，對船體會造成相當大負擔的。而且，太陽帆不都成了用上幾次就要徹底報廢的消耗品嗎？我覺得，這種感覺，總不太像是技術，感覺……”
“感覺更像是煉金術，和玄學，是吧？”餘連笑道。
這就是為什麼報廢的太陽帆一定不能丟的原因了，畢竟上麵有零元素。餘連隻要想到打完了一場艦隊大會戰，在艦船的殘骸中兢兢業業撿垃圾的各種大小工程船的場麵，就覺得特彆滑稽。
然而，這個場麵也確實在宇宙各處上演著。
“我一直都覺得，隻有能複製的東西才是技術。可是，零元素是不能複製的……”
餘連看著那張認真起來其實還是很有感染力的胖臉，再次確定對方的確是那個對的人，並沒有讓自己失望。
“我個人的建議，你最好還是馬上把你的這個設計，注冊一個專利比較好。當然了，最好還是在聯盟那邊注冊。”
對了，普通的一個技術宅在聯盟應該是沒啥門路的，這種事可不能找那個大小姐幫忙，一不小心被那隻早熟的蘿莉看出商機可就不妙了。
那就還是找亞修吧，這家夥最近應該挺閒的。
“這，這……您的意思是……”
“確實，您的設計現在還並不成熟，但金子不可能永遠埋在沙子裡，所以最近就需要未雨綢繆啦。”餘連笑道。
是的，如果沒有其核心的動力傳導係統，光翼船的設計確實有華而不實的嫌疑。然而，動力傳導係統遲早會從艾森的腦子裡蹦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有專利總比沒有的好，有聯盟的專利，總比其餘任何國家的好。
反正，隻要核心傳導係統掌握在自己手裡，那就不擔心有人盜版了。
胖子有點想哭，他還是第一次得到如此的誇讚，趕忙喝了一大口冰咖啡，隨後的聲音便帶上了一絲顫抖：
“說句實在話，我從小就對艦船和機械很感興趣，一直想要做個艦船設計師……隻是，我家裡可交不起名牌大學設計專業的學費，而且我的成績也拿不到全額獎學金。這個，嗯，其實我的數理化都很好啦，隻是在外語上拖了後腿的，真的！我一直在自學飛行器和艦船的設計，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賞識。可老師們都說我是異想天開，目前拿到的最重量級的設計獎項，就是這個了。獎金都總共隻有5000藍星幣。除了我上次在霧都遇到的一位老爺子，您還是第一個對我的設計做出那麼高評價的人。”
是啊！因為除了本人，又有誰知道，光翼船根本就不是艾森·弗蘭奇的巔峰。在三十年之後，帝國的噩夢，藍星義勇軍的標誌，蒼獠牙戰機的原型，就會誕生在這個技術宅胖子那一團和氣憨態可掬的圓臉之後呢？
而且，現在有了我的指引，蒼獠牙也絕對不會是你的巔峰！
隻不過，我倒是挺好奇你口中那個“霧都的老爺子”是哪位了！能夠看出你的才能，至少眼力很好，說不定就是卡爾·約翰森大叔那樣的資深技術大拿呢。
找個機會交流一下吧。說不定就能挖出一些前世不為人知的sR出來呢。
“不過，你自己的學業也很優秀。所有老師們雖然認為你異想天開，卻也沒有阻止你。是吧？”餘連笑道。
“是啊，我真的是個很好的機械師。所以還沒畢業，就有4s店的人來請我啦。”他矜持憨厚的笑容中，終於多了一絲驕傲。
是啊！您除了是個很優秀的設計師，還是共同體那艘最後的英雄艦的輪機長兼二副呢。可是，看看您現在這張圓乎乎的胖臉，說出去誰能信啊？
想到這裡，餘連又從終端上打開了一個文檔，圖片上頓時出現了一個仿佛有好幾條螺旋狀鏈接纏繞起來的結構。
艾森的眼睛頓時再次開始發亮了：“這，這種結構……”
“我對現有能量引擎的一些新的想法。你覺得，這種造型的零件，有可行性嗎？”
“很有研究的必要！我個人的直覺，對引擎的傳導效率和耐久度都有提升。”艾森露出了“俺尋思”的表情，收斂了笑容，認真觀察了好久：“可是做出來試試。隻是，這種結構的零件有些複雜，不是現有的車床做得出來的。除非是……”
“除非是手工打造，或者重新設計車床是吧？”
艾森點了點頭。
其實，用3d打印機也是可以的。隻是這個科技樹和文化樹都歪了的銀河並沒有這個技術啊！
“就算是手工打造，也不是一般的技工能做的。可是，看它多美啊！我覺得，她一旦誕生，是會震驚全銀河的！”他的眼中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光，笑容讓人更覺得不安。這一下，倒是真的有點猥瑣陰鬱死胖宅看到漂亮製片人的感覺了。
“所以，畢業之後，就不要去4s店了上班吧。這是浪費你的時間，更是浪費你的才能。就算是宇宙之靈看了都想落淚啊！”餘連笑道。
“啊？”艾森愣住了。
“我們開一家小工廠，去生產抓蟑螂機了。有了這種零件，搞不好幾年就可以壟斷市場了哦。我出錢，你用技術入股，如何？”
艾森繼續發愣中。他覺得話題跳躍得實在是太快了，快得讓他有點應接不暇了。
“這種事情可以慢慢考慮，反正我隨時歡迎你的。”餘連停頓了一下，用接近於傳銷的口吻道：“不過，另外一邊，我就需要你馬上答複了。怎樣？作為草根的一份子，要跟我去踢公子哥的屁股嗎？”
唯唯諾諾地過了二十幾年的艾森·弗蘭奇，頓時有了一種久違的熱血上頭的感覺……這種感覺，隻有他在聽塞蕾娜·瑪奧的歌，以及在設計自己的船的時候，才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如果我加入，您是艦長嗎？”
“對，我就是艦長。輪機長、損管組長、整備組長，以上的職務隨便你挑。”
他猶豫了一下，道：“那，我能推薦兩個朋友一起來嗎？都是我在網上認識的朋友，和我一樣，也都是機械迷。一個是蓬萊工程學院的塔米爾；一個就稍微遠一點了，是新神州工業大學的白梓亞。我保證，都是這方麵的好手啊！”
工科宅的情商大多都不是太高，他當然隻是在推薦自己的朋友，但壓根沒意識到，在大多數情況下，這麼做反而是會起到反效果的。然而，餘連卻隻是有些疑惑地道：“後麵那個畢業了嗎？啊，彆在意，我隻是覺得姓白，又在新神州，這名字聽起來就特彆幼呢。”
又是兩個熟悉的名字，果然工科宅都是有聚會效應的。麵前有一個，周圍一定會有十個以上。不過，餘連依稀後麵那個年級比艾森要小好幾歲的。
“他是天才啊，跳了好幾級，我自己是比不了的。”艾森·弗蘭奇再次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餘連沉吟了一下，用力地握住了艾森·弗蘭奇的手，歡快地搖啊搖，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愉悅。這個新輪機長實在是太上道了，買一送二啊！
“請他們來吧。另外，合作愉快！哦，對了，以後你請管我叫船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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