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0章 看過來的行知

今天的蘭九峰起得很早。隻不過，在他醒過來的時候，包圍著他的世界，依舊隻是一片仿佛衍生到了宇宙儘頭的霧氣。

在那迷茫的濃霧之中，莫可名狀的虛影在那世界中翻滾著，沸騰著，依稀似乎又巨獸咆哮，宛若雷霆，又若百鬼慟哭。然而，它們的影蹤似乎是在咫尺天涯，可在下一瞬之後，又仿佛是在千萬裡之外顯相。

在這樣迷幻的世界中，一切的物理規則構成的秩序，似乎都毫無意義。

唯獨隻有蘭九峰神力護佑的腳下這個懸浮於灰霧之中的島嶼，卻百草豐茂，溪流潺潺，幾乎為人間仙境。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在虛境這樣的無序的環境中，卻存在著這樣仿佛有序的仙境，本就是最大的無序吧？

蘭九峰喃喃歎道：“是故心如明鏡，物來自照！”

他感受到了時節之間的交替，感受到了最純粹的靈性因子在不可呼吸的空氣之中流淌而過，他似乎已經聆聽到了真理的洪鐘。在那一刻，這位地球人曆史上最偉大的靈能者，已經覺得自己似乎又明悟到了什麼，心中激蕩著的某種熾熱的情感，卻在這一刻和自己的心境構成了完美的平衡。

他知道，那個時刻終於來臨了。

於是，這位地球人曆史上最偉大的靈能者，從腳下的蒲團裡麵拿出來了一枚玉牌，揮手抖了抖，那牌子上便浮起了一道燦爛的白光。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從空氣中拉出了一個冬不拉，一邊彈一邊開始大聲歡唱了起來：“對麵的老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這裡的虛境很精彩，請你不要不理不睬！”

……嗯，本世代銀河文明的音樂藝術非常廣播，自然存在這樣風格的小情歌。我們隻需要領會精神就可以了。

……另外，蘭九峰當然不是他關門弟子這樣的糾纏了時間線、平行宇宙和大宇宙外觀察者意誌的統合體，但我們同樣隻需要領會精神就可以了。

他自認為自己的唱得還是很好聽的，這年頭也不會有百歲老人像自己這樣能把情歌唱得這麼動感的。

隻可惜，一曲罷遼，玉牌上的光暈隻是跳動幾下，卻也就是沒了動靜。

“真是毫無幽默感的人啊！老朽居然會有這麼沒格調的宿敵。”蘭九峰歎了口氣，攤開了手，對著遠處叢林道，又仿佛是在對著更遠方的灰霧說的。

隻不過，叢林寂寂無聲，灰霧縹緲難測。

老真人收起了玉牌，慢吞吞地向山頂走了過去。不知道何時，在他的身後，已經多了兩個穿著青銅甲的巨人，被他所稱為“黃巾力士”的，正抬著一個碩大的箱子跟在了身後。

數分鐘後，老人站在了平整的山頂平台上。這裡是自己的悟道之所，自己閉關之所，自己的心靈休憩之地。平台不大，卻雅致非凡，便見周圍鬆竹成翠，籬落野馨，猿鶴相親，一看就是有道真仙的道場。

當初啊，此地的真仙啊！便是在這裡，和門內的小徒兒烤蛇肉吃的……

他抬頭望去，便自己的那兩個“童兒”，仙鶴和小玄武都立在遠處高高的鬆樹上麵。見蘭九峰的眼神瞟了過來，這兩位頓時便開始行動了起來。

前者振翼躍遷，翩躚嫋娜；後者揮舞彩旗，載歌載舞。

蘭九峰露出了雲淡風輕的微笑，伸手搓了一個響指。身後的黃巾力士便趕緊把大大的鐵箱子放在了地上，然後退到了平台之外。然後，便隻聽見一聲機簧彈動，那箱子便直接展開了，完全覆蓋住了青磚上的太極圖，露出了內裡的鍛爐、煉金台和靈能導爐。

就這樣，一個折疊式的煉金工作式，就這樣出現在了蘭九峰滿前。

他又從導爐旁邊的地麵夾層中又拉出了一個小一些的箱子。打開之後，拿出了一塊極為沉重的奧鋼結晶。

這是一塊純度超過了百分之九十的零元素結晶，即便是以蘭九峰八環巔峰的腕力，單手提起來居然都有一些吃力。

靈能者滿意地感受著這物件的質量和硬度。在自己縱橫宇宙的百年人生中，他都從未找到了第二塊同樣純度和質量的零元素結晶。

他曾經以為，自己或許一輩子都用不上它，應該是可以把它當做鎮派之寶留給後輩的。可是，這個時代對他是何等的幸福，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便能派上用處了。

“所以，到底應該打造出什麼樣的兵刃呢？”他開始思考。

在瞬間的恍惚中，他已經依稀看到了一劍光寒十九州的神劍華光綻放，所向披靡，群邪退散。可是，他自己的潛意識似乎已經感受到了自己的猶豫，神劍的光影開始消散了。

“是的，總是劍的話，說不定還真有人要把我們當做是劍人派了。”蘭九峰一本正經地喃喃自語。

平台之外的仙鶴和小玄武對視了一眼，同時發出了一個很有人性化的歎息。

蘭九峰不去理會。這個時候，他已經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看到了一個新的影像，旋即便發出了爽朗的微笑。

“哦謔謔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了。”

仙鶴和小玄武停止了動作，接著便更加快活地載歌載舞起來。祂們能感受到了老人的喜悅，雖然依舊不明所以，便也跟著喜悅了起來。

“童兒，劍來！”蘭九峰道。

仙鶴發出了長鳴，張開了鶴喙，便見一道冷光從祂口中突出，凝成了一柄造型樸拙的古劍，正好落入那鍛台上。

薩督蘭公爵如果看到這柄毫不起眼的古劍，一定會開始ptsd吧。在半個世紀之前的那場大戰中，九環以下天下無敵的蘭九峰，就是提著這柄無名長劍在帝國行走，縱橫三萬光年而無人可敵。就連他這個堂堂的星界騎士團大團長，也都差點被削掉頸上的六陽魁首。

“童兒，器來！”老人又道。

小玄武把雙（手）疊在一起用力一拍，便敲出了仿佛戰鼓一樣的沉悶轟鳴。一拍閃爍著靈光的鍛造工具便憑空閃現出來，懸在蘭九峰麵前。

蘭九峰伸手取過了一柄金色的重錘，重重地砸在了鍛台上的寶劍上。

仙鶴很人性化的不忍卒讀的表情，抽動著銀色的羽翼仿佛在哭泣，身邊的小玄武隻能把胖乎乎的圓手按在了鶴的背上，不斷地安慰著。

霎時間，堪稱無數帝國高手噩夢的古樸神劍四分五裂，化為碎片。可是，在寶具中的靈光消散之前，便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在了原處。

蘭九峰招了招手，將那拳頭般大的奧鋼結晶拉了過來。

在他的靈能技藝之下，這塊堪稱全宇宙最硬的零元素物質也化作了細小的碎片，落入了開始燃燒的靈能導爐之中。

這當然不是他用什麼威力強悍的靈能技法轟碎了這塊奧鋼——就算是能做到這個程度，也一定能被累到脫力。

他隻是把這塊奧鋼的整體看成了一個“敵人”，然後擊碎它的“弱點”而已。

是的，對一個即將進入真理之側的“修羅”來說，隻要是敵人，就一定有弱點。隻要是弱點，就一定能被找到，然後被擊破。

以靈能推動的導爐，有軟化零元素物質的習性。可是，融化一塊還是一粒畢竟還是很不一樣的。

當然，奧鋼畢竟是全宇宙最硬的零元素乃至已知最硬的物質，用普通的靈能導爐還是很難融化的。所以，早已經有了準備的蘭九峰，直接丟了一塊高純度的熔晶進去。

這種東西又被稱為太陽石，顧名思義，據說是可以瞬間模擬出太陽的溫度。當然，這麼操作一下，這個價值連城的煉金套裝估摸著這次用完就得報廢了。

不過……反正蘭九峰已經把準備用於當鎮派寶物的奧鋼結晶都拿出來了，區區一台煉金裝置，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吧。

他就這樣情緒穩定地導爐開始發燙和顫抖，看著被融化的奧鋼流體從導爐中滑了出來，融入了寶劍的碎片中。

他提著同樣用零元素製造的鍛造工具開始操作起來了。

大家都知道，靈研會的掌門人，藍星共同體的鎮國真人蘭九峰，乃是全銀河最偉大的戰士，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還是一個超卓的煉金大師。共同體最著名的煉金師桑尼·格蘭特的技藝，其實都是他的老師調教出來的。

蘭九峰的星環是“修羅”而非“共融”，先天上其實是缺乏處理各種神秘物質的玄妙能力的。可是，他就是憑技巧和力量克服了這一切。

當然，純粹從煉金的角度來說，這並不是太聰明的做法。可是，這一次，蘭九峰卻必須要事倍功半一次。

在他精妙的技藝之下，新的兵刃開始成型。雙手可以持握的握柄上，一麵是圓潤而敦實宛若龜甲的錘頭，一麵是鋒利明潤仿佛鶴喙的彎刃。

然後，他丟下了金錘，又換成了一柄更小巧的秘銀錘，結結實實錘打了下去。

然後，那毫無瑕疵的金屬器物發出了清脆而莊嚴的音色，比起最優秀的樂器都要美妙。蘭九峰覺得自己的脊椎在讚賞中顫抖。他知道自己今天所有的措施都很完美，甚至是超長發揮。隻要想到他今天工作會誕生的成果，他便能感受到了難以抑製的雀躍感。

這樣的感覺，在獨立戰爭之後，他已經體會不到了。就算是自己支持的十八線女團總算是出了一首能排上銀河熱歌榜前10名的單曲，都沒有這種興奮感了。

到了這一步，就是要雕刻靈能陣列。總所周知，靈能陣列最困難的不是大型化，而是在保證效果的情況下儘量小型化。如果是有的人，這時候或許就需要照著最開始設計好的圖紙來複刻了。

蘭九峰並不需要，這些符號早已經刻在他的心和靈魂上。他乘著金屬還沒有完全冷卻硬化，伸出了手指，不顧那足可以汽化鋼鐵的高溫，像是雕蘿卜一樣在兵刃的握柄上下筆如飛。僅僅隻看這個動作，蘭九峰不但是第一流的煉金大師，也一定是第一流的書法家……以及廚師。

僅僅不過數秒鐘，那些具有力量的神秘符號就在握柄上閃爍著，但旋即又隱入了開始冷卻的奧鋼結晶中了。

蘭九峰喃喃自語道：“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隻是未知。所以，以後我就管你叫行知吧？哦謔謔謔謔！”

這位地球曆史上最偉大的靈能者不顧自己是在虛境之中，衝著遠處遙遠的灰色虛空大笑了起來：“哇哈哈哈哈，師妹，我已經天下無敵啦！”

大約是因為他的笑聲實在是過於狂放了，居然完全沒有引起任何虛境魔獸的注意力。

仙鶴和小玄武捂著腦袋，依舊是一副不堪入目的表情。至於那兩個黃巾力士，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躲到林子裡去了，大約是準備偽裝成沒人在意的竹子罷了。

蘭九峰沒有理會周圍的反應，就這麼載歌載舞了好一會，這才放下了錘子。當他側過頭的時候，便見到了自己的大弟子，靈研七子的首席澹台靖正立在平台的邊緣，麵無表情態度端正，一副什麼度沒有看到的樣子。

“阿靖，為師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此地乃是為師的心靈安歇之所，不能隨意打擾。嘿，自從你們小師弟來鬨騰了一次之後，你們怎麼就愈加無法無天了。”

澹台靖一本正經道：“弟子最近修行大有進步，特意來向老師報喜。”

蘭九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弟子，頓時露出了欣慰的神情：“第七環，成了？”

澹台靖點頭：“您和小師弟從虛境帶回來的資料，是真實的。”

“那便是極好的了。‘平衡’一道，千年來都沒有聽說過有七環以上的。”蘭九峰的喜悅顯得矜持而優雅，再次充滿了雲淡風輕的高手風範。

“卻沒想到正好能見證恩師神器大成。恭喜老師，賀喜老師。”澹台靖一邊說著討喜話，一邊好奇地打量著蘭九峰手中的器物。

“不過，老師想要煉器，為何不讓格蘭特師弟和弟子來打個下手。您不是說過，煉金一道自有法則，用技巧和蠻力乃是逆天之舉，事倍功半。用‘共融’的先天玄能，才是順天而行嗎？”

“此一時彼一時嘛。”蘭九峰捋須笑道：“吾乃修羅，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本就是需要逆天的。”

“恩師，請說人話。”

“修羅要進入第九環的‘終焉執使’的第一步，便是需要耗儘心血打造屬於自己的心魂之劍。必須要自己動手，絕不可借助外力”

澹台靖這才恍然大悟，覺得這好像也是有點道理的。不過，他又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對方手中的兵刃：“這個，劍……”

“你著相了。徒兒，劍乃君子之器，劍又是殺人之物。君子用來殺人的，很形貌又有什麼關係呢？君子說這是劍，這便是劍。”

澹台靖心想您說是就是吧。

“所以，老師鑄此神器……”

“此劍乃是‘行知’，以後便是我靈研會的鎮派之寶！”他撫摸著手中的兵器：“不過，現在還不能給你們，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做了。”

澹台靖大約已經猜到了什麼，心中閃過了一絲凝重。可是他也知道，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