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破曉之龍”那邊忽如其來的生機盎然活力四射,他的“宿敵”,擁有“黎明之狼”這等稱呼的耶格爾·索拜克少將,卻實在是打不起精神來。
要知道,任何一個人,要在這麼短的時間,便從黎明星域前線撤回,走榮耀之門返回本土,再穿過本土四個星區的廣袤疆域抵達萬王關。隨後,還必須要已經兼程趕上已經出發的艦隊主力,都實在是活力不起來了。
如果說,餘連帶著艦隊花了兩個星期從南天門殺到遠岸,是一場克服了萬千艱難險阻的急行軍。那耶格爾·索拜克便妥妥是全程瘋狂馬拉鬆了。
可是,他也是沒有辦法的。這一次,據說可是宇宙艦隊總司令伊肯羅迦元帥親自出馬點將了。蘇琉卡王幕府裡的同僚們,雖然有點舍不得他這個祥瑞,但畢竟不能耽誤戰友們的前程,便紛紛舞著小手巾相送了。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耶格爾,這次是伊肯羅迦元帥點名來就叫你的。他其實是個豁達寬厚的長官。”在出發之前,吉婭菲爾是如此對耶格爾說的。
她是這一代瑞蘭夏爾伯爵,拉穆特家族的族長,是元帥的侄孫女,說這種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可是,索拜克卻實在是不敢信。
他當年還在殖民地當地方警備隊軍官的時候,可是遠遠見過元帥一麵的。那時候的伊肯羅迦元帥還不是宇宙艦隊司令官,但已經進入大元帥府擔任大軍正,執行全軍軍法,正手持皇帝陛下的賜矛代天巡狩。他親眼看到,慈眉善目的伊肯羅迦元帥,在一眾普通官兵和殖民地土著人代表的目睹下,心平氣和地曆數一位擁有中將軍銜的總督的罪名,並將其當場處決的場麵。
從此,殖民星區總督府和警備隊再不敢有什麼不法行為,土著們都也當場歸心,再不複判。
耶格爾·索拜克其實並不關心殖民星區的未來。他雖然是在殖民地長大,但由於原生家庭的緣故,總想著要回到本土回到中樞,對所謂的“家鄉”總是缺乏歸屬感。
相比起來,他對總督先生死亡之前的心理活動倒是更好奇一些。
有一說一,被絞死的總督閣下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對殖民地執行的是敲骨吸髓地可持續性竭澤而漁的政策。此外,上下其手貪墨稅金甚至喝兵血的事情也是沒少做的。
可他畢竟大貴族出身,對自己這種沒落豪門出身的軍官,還是頗為優待的。
這樣的人,死得既不體麵也不安詳,索拜克多少還是會產生一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然而,這種話便實在是不好為外人道了。
另外,吉婭菲爾伯爵也解釋道:“不管怎麼說,相比起布琳……相比起蘇琉卡王殿下,他至少是個講道理的人,有過必罰,但有功卻也必賞。”
“是的,那位老爺子很嚴格,但並不嚴苛。”奈爾哈娜·梅拉男爵也道。她曾經長時間在大元帥府的直屬中央機構中任職,對此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話又說回來了。任何一個分艦隊提督,若是被堂堂的宇宙艦隊司令長官記住,不都是好事嗎?”
我寧願被總後勤部長薇爾特·高鐸納上將記住。雖然她老人家隻是上將不是元帥,而且估摸著一輩子都摸不到元帥節杖。索拜克想。
當然了,讓他有些感動的是,在臨彆之前,蘇琉卡王還給了自己幾分鐘時間,親自打來電話勉勵了幾句。
“聽好了,索拜克卿,你這次過去,充其量其實是扮演一個吉祥物的角色。用不著緊張。”
“吉,吉祥物?”索拜克表示自己更緊張了。
“要不然呢?以禦兔號的性能,日夜兼程當然有可能趕上四季神號,但到了那時候,戰艦上所有重要設備,以及艦員的精力,也都該到極限了吧?難道還讓你立即上陣,和那家夥單挑不成?伊肯羅迦元帥和你可沒有仇。”
蘇琉卡王還是很講究禮貌和優雅的,對共同體所有的重要將領都會稱呼其名字和軍銜,但唯獨對餘連是“那家夥”,“那個人”甚至“那個小賊”。
索拜克知道這裡麵的水很深,便決定就當完全沒看見。
“不過,伊肯羅迦元帥的骨子裡,還很講究儀式感的。他應該覺得,既然是宿敵,就應該得有一次英雄史詩般的了解吧?嗬嗬,英雄史詩,宿敵,咯咯咯!宿敵啊,哈哈哈哈!”
布倫希爾特殿下笑得非常非常開心。可是,索拜克卻完全笑不出來。
於是,他硬著頭皮,立正敬禮大聲報告道:“殿下,請您明見!微臣有自知之明,絕不是餘連中將的對手!宿敵什麼的,都是以訛傳訛以及各路媒體的炒作!”
蘇琉卡王倒是沒表現出意外的表情,隻是笑道:“……很好,孤還是第一次見到認慫都認得那麼理直氣壯的。不過,這倒是能體現出你的赤誠,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一種勇氣吧。嗬嗬嗬,如此一來,寡人對你倒是又高看了一兩分了。”
蘇琉卡王又道:“其實,不僅僅是你自己,包括我,包括伊肯迦羅元帥,甚至包括薩督蘭公爵,我們都不覺得你能對付得了那個小賊。至少現在遠遠不可能。”
提到薩督蘭公爵,索拜克心中也難免有了一絲傳統。
星界騎士團的前任大團長,是一個手段殘忍狠絕,殺人如麻的靈能者,符合外界對蒂芮羅人軍事貴族領袖的一切刻板印象。
他也注定不可能在帝國官方曆史以外的記錄中,留下什麼美名。
可是,薩督蘭公爵確實對自己很好,是真的把自己視為傳人的。
可是,當他得到便宜老師的死訊時候,在悲痛之餘卻更覺得手足無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仇恨,甚至有沒有資格去仇恨。
那可是蘭九峰啊……注定會成為真理之側的神祇。當他真的登上九環的時候,除了皇帝陛下,帝國上下何人能是其對手呢?
這個時候,蘇琉卡王的話讓他從短暫的恍惚中喚了回來。
“你自認為不是餘連的對手,但普通的將士卻有彆的看法。到了前線,至少對軍心士氣會是一個很好的安慰。放心,伊肯羅迦元帥統帥的遠岸方麵艦隊,,由禁衛第五和第七艦隊組成,兵強馬壯,猛將如雲。且還輪不到你親自上陣。隻要能起到吉祥物的作用,卿便算是立下大功了。”
說到這裡,笑容可掬的蘇琉卡王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嗬嗬,伊肯羅伽元帥,還真是穩健啊!”
索巴克依稀覺得,布倫希爾特殿下似乎對伊肯羅迦元帥的穩健不是太滿意,但他不敢多想,趕緊把這點念頭當成是錯覺。
他更想要問的的,其實是關於自己的行軍計劃表的問題。
“可是,殿下,伊肯羅迦元帥,要微臣在10月結束之前,趕到巴克維共和國的境內,和他統帥艦隊主力會和。而現在,已經是9月了。”
“是的,這注定會是一次艱難的行軍吧。不過,耶格爾,你難道做不到嗎?”
我當然做不到啊!索拜克很想這麼說,但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說。
“耶格爾,你應該是可以做到的。作為銀河帝國最有潛力的希望之星,作為我們的‘黎明之狼’,當你完成這一次強行軍的壯舉之後。你一定會發現,一切的艱辛和苦難,都會化作讓你成長的養分。索拜克卿,寡人很期待你的蛻變。”布倫希爾特滿臉都是期許。
換成其他人,大約是會在這裡感激涕零了吧?可是,耶格爾·索拜克在暗暗咬了咬牙後,終於忍不住道“這個,殿下,微臣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該問……”
這話一出口,他頓時就後悔了,恨不得當場給自己兩耳光。
果然是因為最近春風得意,連基本的職場情商都退化了嗎?
好在,布倫希爾特也隻是笑道:“索拜克卿,寡人便姑且教你一句為臣之道吧。在不知道該問不該問的時候,那最好就不要問。我真的很期待你的未來,期盼你能成為帝國的棟梁之才,在各方麵都是。那麼,你就更不能毀於一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上了。”她露出了期許的笑容,仿佛是真心實意地看到對方出將入相的那一天似的。
蘇琉卡王殿下的笑容很美,就像是耀眼的旭日。
索拜克覺得,塞爾璐子爵小姐的笑容也很美,但和布倫希爾特殿下這種神性般的無暇美貌相比,就瞬間變成了土裡土氣的庸脂俗粉了。可是,麵對這樣帶著神性的笑容,他就連稍微抬頭一下都不敢,隻是滿頭大汗:“明,明白了。殿下。是微臣狂悖了。”
他確實覺得,這次被迫強行軍是蘇琉卡王和伊肯羅迦元帥聯合起來演自己的,但這種話,還是自己隨便想想就行了吧。
“那麼,就此彆過,願宇宙之靈保佑你的武運。哈哈哈哈,下一次會麵的時候若是能在地球,那就是最好的了。”
“地球?”
“是的。索拜克卿,若我們可以在不久的將來在地球見麵,我就讓你擔任泰拉的新總督區長官如何?”布倫希爾特笑道。
新征服地區的總督,可是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封疆大吏,乃是肥缺中的肥缺。有過這樣的經曆,未來進入樞密院就是時間問題了。可是,麵對蘇琉卡王描述的華麗未來,索拜克卻打了一個寒噤。他莫名地覺得,自己或許和這個勞什子總督職位有什麼冥冥中的怨念。
說起來,當初被伊肯羅迦元帥在眾目睽睽下斃掉的那位,不也是總督嗎?他在被執行絞刑的時候,頸椎骨被打斷脖子歪斜的時候,腦袋一側,便正好看向了索拜克的方向。
那死不瞑目的瞳仁中凝固的全是殘念的目光,和後者對視了好久。
索拜克雖然不至於被這一幕整得做噩夢,但他也向宇宙之靈保證,他一點都不想當總督,但為何夢寐以求的後勤部,也距離自己越拉越遠了呢?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這番話,他的主君便已經不由分說的掛掉了通訊。
他頓時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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