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輕寒與曼妮的關係空前的親密起來。曼妮在休整了一個月後,提出自己要去工作,太太和晴姨娘堅決反對,最後還是輕寒在老爺那裡說了話,老爺才點頭,說服了太太和晴姨娘。就這樣,曼妮開始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自由生活。
曼妮的事也讓輕寒看到了父親的改變,看來父親這個老頑固也在與時俱進,接受了不少新思想、新風尚。輕寒心裡竊喜,覺得自己如果爭取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輕寒有了想法,就開始行動了。
七月,北平的酷熱來襲,炎炎烈日炙烤著大地,馬路兩邊濃鬱的綠色根本擋不住讓人心煩意亂的酷熱,迎麵而來的風都夾帶著令人窒息的熱浪。這樣的季節,輕寒那顆平靜了快三十年的心隨著季節熱烈起來。
“媽的,這鬼天氣。”
令人窒息的熱浪迎麵而來,張言忍不住抱怨。輕寒看看遠處,深有同感。
“算了,彆去了,讓你家那個石頭出去隨便買點回來得了,這要命的天氣。”
“最近有事?”
張言最近心情格外煩躁,不僅輕寒能感覺到,與張言熟悉的同事都有感覺。輕寒想問了好幾天,總是用各種理由按住,彆多管閒事。今兒也是太熱,同時不想讓張言的壞心情影響自己的好心情,隨口就問了出來。
張言歎口氣說:“是,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破事不斷,老爺子都快撐不住了。”
張言想起家裡的事,更是心煩意亂。從年前開始,自己家就跟撞了邪似得,不順的厲害。印染廠的技工同時辭工不說,因為維修工的粗心,好幾台機器主要部位的螺絲鬆了,夜間的工人打盹沒注意,竟然染壞了一批布,剛好這批布是急貨,裡裡外外賠光了一年的利潤。百貨大樓的庫房失火,銀樓讓人做了套,騙走了價值不菲的首飾,琉璃廠的鋪子裡老掌櫃竟然走眼用大價錢收了不值錢的贗品,一樁樁一件件,讓張家人防不勝防,這要說沒人故意使壞都沒人信。張家人在北京城混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下了大力氣去查,果然有了蛛絲馬跡,原來都是王家人搗的鬼。張家人氣的不輕,立馬開始反擊。同樣是使陰招,王家有日本人撐腰,損失遠比張家小。張家人心裡憋屈,好好的生意做不成,每天都忙著玩那些陰損缺德的招,真是憋屈、無力、鬱悶、氣憤。此時,輕寒問起,張言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倒出苦水,把自己家查到的一絲不落的說了出來。
“唉,古人誠不欺我,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王家他媽的就是一地地道道的小人加無賴。”
輕寒搖搖頭說:“這王家人做事一貫沒有底線,現在又巴上了日本人,做事就更加百無禁忌了。”
“誰說不是呢,你說咱這皇城裡怎麼就蹦出這麼個玩意兒,說他是臭蟲都磕磣了臭蟲。”
“老爺子怎麼想?”
“能怎麼想?老爺子說再等等,看他王家能蹦躂多高,實在不行就跟洋人合作,反正不能讓王家占了便宜去。”
輕寒抬抬眉頭說:“洋人?老爺子想跟洋人打交道?”
張言歎口氣。
“也是沒辦法的事,想當年洋人打到北京城,燒殺搶虐,禽獸不如。老爺子遲遲不動,就因為過不去那坎,但凡有點法子都不想走那一步。可王家靠上了日本人,我們張家絕不會也跟王家一般去貼日本人。咱不蒸饅頭得爭口氣,日本人那邊想都不想。可如今這北京城除了日本人,也就是洋人了,沒得選啊。”
“也是,老爺子一貫深謀遠慮,哪裡是王家能比的?”
“但願吧,可我這心裡就是不得勁。”
“是這天氣鬨的吧,走,聽說東安市場那邊洋人開了家冷飲店,吃一口那是透心涼,嘗嘗去。”
到了樓下,輕寒叫上石頭,三人坐著洋車去了東安市場。
繁華的東安市場是如今的北平納涼去暑的好去處,看戲聽曲逛商鋪,熱鬨繁華,新鮮玩意舉不勝數。尤其是冰糕、冰棍、冰激淩,讓七月的酷熱清涼了不少。
三人走進那間意大利冰糕點,涼意迎麵,煩躁的心情瞬間消散了不少。輕寒替三人叫了冷藏糕點和經典款的冰糕,坐在高雅優美的店鋪裡,品嘗著透心涼的冰糕,心情舒暢起來。
這冰糕外表像上等羊脂玉一樣潔白,內裡嵌著些焦糖色的堅果碎兒,一小口一小口抿化在嘴裡,滑得嘴巴打圈兒。
張言歎口氣:“真舒服。”
“似膩還成爽,如凝又似飄。玉來盤底碎,雪向日冰消。”
輕寒感慨之餘脫口而出,張言嘖嘖感慨。
“這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吃個冰糕都能吃出妙句來。”
“哪裡,班門弄斧而已。”
三人一邊吃冰糕,一邊隨意的聊天。輕寒隨意掠過四周,年輕女孩的笑顏闖入輕寒的目光,心裡一動,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浮上心頭。輕寒想,如果帶小丫頭來這裡,吃一口這滑爽冰涼的冰糕,那雙漂亮的眼睛一定會彎彎的,像夜晚的月牙兒吧。
輕寒側目看一眼石頭,石頭正低頭專心吃冰糕,憨厚的臉上滿是愜意。輕寒心虛的收回目光,想著怎麼才能帶著槐花出來一趟,那丫頭自小就喜歡琢磨各種美食,能來這裡觀摩體驗一下,一定高興。
下午,輕寒回家時特意繞道去了銀樓,細心挑選了一副精致的銀製耳飾,小心的收好,踏著火紅的晚霞,輕寒進了門,請過安後借口有些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輕寒前腳離開,後腳太太就讓翠兒吩咐廚房,大少爺最近忙的人都瘦了,天又熱,讓槐花精心些,隻顧好大少爺,彆的不用費心,自有人忙。
槐花得了話,心下一喜,立馬端了早就備好的綠豆湯去了大少爺的院子。
“大少爺,快喝口綠豆湯去去暑氣,一早就熬好吊在井水裡冰著呢。”
槐花穿著月白色的掐腰薄衫,簡單大方,黑油油的大辮子搭在胸前,發梢依舊是紅頭繩,齊眉的劉海,更顯得漂亮的大眼睛水光瀲灩。
在槐花殷切的目光裡,輕寒笑著端起碗喝口綠豆湯。
輕寒低頭喝湯時,槐花就睜著漂亮的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看著,一臉求表揚的可愛模樣。
今兒的綠豆湯果然格外的甜,甜的輕寒嘴裡有些發膩。輕寒放下碗,仔細看一眼槐花的小耳朵,白白嫩嫩的小耳垂上隻有耳朵眼,沒有任何裝飾品。輕寒從口袋裡掏出精致小巧的盒子遞給槐花。
“給我的?”
槐花驚喜的接過盒子,歪著頭說:“大少爺,我能現在看看嗎?”
輕寒寵溺的點點頭。
“哇,好漂亮。”
“戴上試試。”
槐花熟練的從耳朵上取下雞毛管子,戴上精致的小耳飾。一對銀製的梅花,在白嫩的耳垂上綻放。
“好看嗎?”
“好看。”
槐花立馬走到臉盆架子前,對著牆上的鏡子左看右看,笑顏如花的小臉晃花了輕寒的眼。
鏡子裡突然多了一張臉,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寵溺的看著鏡子裡的槐花,槐花瞬間紅了臉。
“喜歡嗎?”
輕寒低沉渾厚的聲音在槐花身後響起。槐花從鏡子裡看著輕寒,槐花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羞澀的低下頭,微不可見的點點頭,低聲呢喃:“喜歡。”
小女孩長大了,竟然知道害羞了。輕寒與槐花的距離很近,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幽香,比盛夏更加濃鬱。輕寒心情激蕩,柔聲低語:“槐花,明兒……”
“大哥……你在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輕寒剛剛醞釀好的話憋了回去。聲音到的同時,曼妮已經進來。輕寒甚至來不及走開一點,槐花更是驚的臉色蒼白,手腳冰涼。
曼妮一眼就看出兩人的不對勁,眼珠子一轉,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擠眉弄眼的對著輕寒。
“大哥,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繼續,我一會兒再來。”
曼妮故意擺出往外走的樣子,眼睛卻在兩人之間來回溜。輕寒笑著說:“來都來了,坐吧。”
故作鎮靜的走過去,站在書桌邊,一邊與曼妮說話一邊側目看看槐花,槐花低頭匆匆離去。
曼妮一直看著槐花走出院子,回過頭調侃的看著輕寒。輕寒的目光也一直追隨著那道嬌俏驚慌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
“嘖嘖,人都走了。”
“調皮。”
“大哥,你喜歡槐花。”
輕寒目光深幽的看著曼妮,低聲說:“不行嗎?”
“行,當然行。”
曼妮一副大咧咧的樣子,走過去坐在雕花圓桌旁。
“大哥,你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喜歡就要有所行動,青春苦短,生命匆匆,彆瞻前顧後蹉跎了歲月。”
“曼妮說的對,總要試一試的。”
“這就對了,努力過才知道行不行,至少要有勇氣爭取一下。”
曼妮走後,輕寒坐在窗前,在漸漸隱沒的晚霞裡,沉思了許久。這一夜,輕寒睡得格外香甜,夢中那個小丫頭清脆悅耳的笑聲整整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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