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傷彆

2020-05-31 作者: 九分雨
第121章 傷彆

輕寒和老爺坐在書房,倆人分坐在榻上。中間隔著炕桌,炕桌上除了老爺常用的鼻煙壺和茶碗,還有一封信。

老爺依舊慵懶而舒適的斜靠在榻上,眼皮子撩了一下信。

“怎麼個意思?”

“武田太郎,就是兒子回來時寫推薦信的日本朋友,他在東三省。”

老爺冷笑一聲:“如今你們不可能成為朋友了。哪有朋友不經邀請就上門的?那不是做客來了,那是來砸場子搶劫的。”

老爺翻翻眼皮子,突然話鋒一轉說:“你說他在東三省?”

“是,四個月前就到了。”

“莫不是帶著小日本的軍隊來的?”

“應該是的,他是武將世家出身。就連武田兒子琢磨著也是軍人,如今鮮少在公署,基本上一直在城外的駐屯軍的駐地。”

“哼,倒是個能忍的,忍了這麼多年,如今不忍了?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那什麼太郎是吧,他怎麼個意思?想讓你去東三省?”

“是,他在信中邀請兒子去。”

老爺眼睛眯了眯,精光一閃。

“你想去?”

輕寒看著父親,迎著父親了然的目光,堅定的說:“是,兒子想去。兒子想幫助那邊的抗日隊伍。兒子不想再聽到彈儘糧絕、全軍覆沒這樣的消息。”

老爺歎口氣說:“大清國為什麼沒了?不是沒有能人,不是缺少擁有經世之才的強將和棟梁,也不是缺少忠君愛國之士,而是朝廷無能。以一人之力對抗一個虎視眈眈的國家,哪怕那個國家再小,也根本是以卵擊石,是笑話。”

“如果每一個人都如此這般想,那就離亡國奴的日子不遠了。父親,前有因彈儘糧絕全軍覆沒的忠骨,後就有赴湯蹈火的忠義之士,前赴後繼,延綿不絕,中國絕不會滅!兒子,身為耿家人,在國難當頭之時,絕不能坐視不管,獨善其身。正如父親所言,亡國奴的日子哪裡就滋潤了?與其卑躬屈膝的苟活,不如拚出這條命,成就耿府的世代忠良。”

老爺原本慵懶的身子此時坐的筆直,目光幽深複雜的盯著輕寒。許久,老爺粲然一笑,笑容悲涼欣慰。老爺緩緩開口:“無覓,不愧是我耿家的男兒,為父慚愧。”

“父親……”

老爺擺擺手說:“兩個問題,一,你母親哪裡如何交代?二,給日本人一個理由。”

“母親那裡……我……”

“父母在不遠行,無覓讓為父為難啊。”

輕寒起身跪在父親麵前。

“父親,原諒兒子,兒子不孝。”

老爺眼角濕潤,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扶起輕寒,艱澀的說:“罷了,自古忠孝難兩全,無覓大誌,為父有你,實乃大幸。你母親那裡,你去說一聲吧,就說要去看看皇上。”

輕寒起身,攙著父親,沒有錯過父親濕潤的眼睛。輕寒心下難受,輕聲說:“兒子明白了。兒子明兒就跟武田說要去看看皇上。”

“去吧,你母親深明大義,不會阻礙你的。”

“父親,兒子走後,府中事物您看……”

老爺抬抬眉頭,看一眼輕寒。

“想說什麼?”

“不散如今跟日本人走的過近,難以顧及府中之事,不若叫西風回來?”

老爺疲憊的擺擺手說:“一個枉讀聖賢書,一個見天不見人影,都是靠不住的,為父這把老骨頭還能盯幾年,放心好了。”

“父親辛苦了。”

老爺擺擺手說:“我乏了。”

“回院子歇著?”

“不了,就在這眯一會兒。”

輕寒扶著父親躺在榻上,替父親搭上毯子,試試手爐的溫度,這才輕手輕腳退出去。隔間裡耿二坐在火爐邊打盹,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看見輕寒急忙起身行禮。

“大少爺……”

“噓,父親剛歇下,看著點爐子,天冷了。”

“是。”

輕寒剛一出去,老爺就睜開了眼睛,盯著隔間,一滴清淚溢出眼角,滾落在頰邊。

三天後,輕寒走進了武田的辦公室。武田穿著深色的和服,獨自一人跪坐在榻榻米上。

“無覓來了。”

“先生。”

“來的正好,這是太郎從日本帶來的茶,無覓嘗嘗。”

輕寒仰頭一口喝乾,寡淡的很。

“如何?”

“先生知道,無覓一貫不精於此道,與我而言,品茶就如同村人嚼橄欖。”

武田笑問:“考慮的如何了?”

“先生,聽說皇上去了東三省?”

武田原本笑著的臉立馬陰沉沉的,目光冰冷的看著輕寒。

輕寒迎著武田的目光,絲毫沒有躲閃和退卻。

武田淡淡的說:“無覓是如何知道的?”

“耿家曾是天子近臣,世代忠良,自然對皇上極為關心。”

武田嘴角慢慢溢出淡淡的笑意。

“在無覓心裡皇上自然是非常重要的。”

“當然,皇上是國家的精神支柱,於我於耿府,皇上都是不能或缺的。”

武田嘴角的笑容蕩漾開來,笑著說:“對於我來說,天皇陛下就是我的信仰。”

“所以,如果皇上也在那裡,父親迫切的想讓無覓過去,能夠近距離的陪伴皇上,是耿家人的榮幸。”

“無覓這是決定了?”

“是的,太郎需要我,皇上也需要我。無論如何,無覓都必須去。”

“好,我馬上告訴太郎,相信太郎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無覓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無覓想好好陪父母親過一個年,正月十五過完後,無覓打算那時候動身。”

“好。”

太太知道輕寒要走的消息,哭暈了兩次,直接病倒了。一時間,耿府年的氣息被憂傷的氣氛籠罩著。太太屋裡的湯藥味濃鬱壓抑,一直縈繞在輕寒的鼻息間。

輕寒坐在床邊,低聲輕喚:“母親。”

太太閉著眼,一動不動。

輕寒心裡難過,伸手替母親掖掖被角,緩緩跪在床邊,低聲說道:“母親,兒子不孝。兒子就是去看看皇上,快則幾個月就回來了,慢則兩三年就回來了。母親,兒子這趟差事若是辦的好,耿府將來的榮華富貴是一定的。到時兒子時時守在母親身邊,定讓母親儘享天倫之樂。”

太太依然沒動,但眼角的淚珠成串的滾落。濕了枕頭,濕了輕寒的心。輕寒膝行幾步,伸手輕輕替母親拭去淚珠。

怎麼也拭不乾的淚珠,讓輕寒的手顫抖起來。輕寒的眼角濕了,輕寒哽咽著低語:“母親,您看一眼兒子吧。兩三年而已,兒子一定會回來。母親,兒子想多看看母親,記住母親的樣子,到了那邊,寒冷的夜裡,兒子想起母親就不覺得冷了。母親……”

太太哭出了聲,伸出蒼白細弱的手,撫摸著輕寒的臉頰。

“兒啊,娘的兒啊,嗚嗚嗚……”

太太泣不成聲,冰涼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滑過輕寒的眉眼,淚水紛湧而下,溫熱的淚水落在輕寒的手上,灼傷了男兒冷硬的心。

“母親。”

“兒啊,記住你的話,你要讓母親享儘榮華富貴,儘享天倫之樂。娘等著,等著我兒兌現承諾。”

“母親……娘,您等著,兒子會的。不會讓娘等的太久。”

“起來吧,寒兒,地上涼,彆涼了腿。”

輕寒起身,扶著母親坐起來。輕寒坐在床邊,柔聲細語的說:“母親,您養好身體,且等著兒子的好消息。”

太太含淚點頭。

“好,為娘等著。”

想通後的太太,精神了不少,開始忙乎著給輕寒收拾行李。要帶的東西太多,太太每天絞儘腦汁想,每次都能想起一樣必不可少,必須要帶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竟然整理出十個。輕寒哭笑不得,柔聲說:“母親,那邊來信說什麼都替兒子準備好了。”

太太搖搖頭說:“彆人哪裡像母親這般細心?一年四季的衣服,從裡到外,都是娘親自準備的,寒兒穿著舒服。還有藥材藥膏,都得帶著,過去後萬一那邊缺醫少藥,有個頭疼腦熱不用出門,我兒就能用上藥了。還有補品,一個人在外,身體一定要養好。寒兒既然要去給皇上請安,那就得給皇上預備禮物。還有你那日本朋友,人家幫了你,也得準備謝禮。寒兒去了,少不了人情往來,娘都給你預備了一些,到時也不用抓瞎。”

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讓輕寒心裡柔軟起來,溫暖異常。

“還是母親好。”

輕寒陪著母親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出門了。母親的話讓輕寒腦子裡亮光一閃。

輕寒去了印染廠,老二王長貴整日裡在這邊。

“老六來了,今兒怎麼有空了?”

老二高興的迎著輕寒進了辦公室,忙著讓人上茶。

輕寒掃一眼辦公室,笑著說:“二哥乾的不錯。”

“哪裡,哪裡。不過才學了些日子,還差的遠呢。”

“二哥聰明,彆人想學還學不來呢。”

“又笑話我不是,怎麼今兒有空了?”

“兄弟自然是有事相求。”

“什麼事?招呼一聲就行,哪兒就用你親自跑一趟了。”

“正好也閒著,順便過來看看哥哥。怎麼,哥哥不想見到兄弟?”

“什麼話?哥哥不是怕耽誤你的功夫嗎。如今你可是大忙人,咱弟兄都靠著你呢。”

“這話兄弟我可就不愛聽了,都是兄弟,誰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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