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陰沉的眸子垂下來,冷冷的說:“監理在嗎?”
“不在。”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他就根本不知道金礦的真實產量?”
陸福垂下頭,低聲回答:“屬下不知。”
酒井陰沉沉的說:“看來趙家的金礦果然有問題,繼續盯緊他。”
“是。”
“去吧。”
陸福走出民房,四周看了看,迅速離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以為聰明的陸福想不到,因為管事的提醒,趙老板心裡起疑,幾番觀察下,趙老板覺察出陸福的異樣,按下心裡的驚詫,趙老板愈加謹慎,防備之心更甚。
“陸福,去訂個包廂,順便跟耿先生言語一聲,就說今晚我請耿先生聽戲,牡丹小姐的拿手折子戲。你親自去,早點跟耿先生打招呼,免得去晚了耿先生約了彆人。”
“是,老板。”
陸福走後,趙老板側目問管家:“看出啥來了?”
“不是一個人盯著他,我琢磨著,這小子身份不一般。可我想不透,咱就一生意人,誰這操心咱?”
趙老板用手敲著桌子,沉思一下說:“不管他是誰派來的,總歸不是啥好事,肯定是圖謀咱趙家的好東西呢,小心點,看著點他。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如今這奉天越發的不安全了,日本人理直氣壯的占著中國的地兒,覬覦趙家的礦,那南京政府也不是啥好鳥,不想著對付日本人,整天瞎折騰著到處抓共產黨,前幾天那什麼專員過來,話裡話外的透著,想把手伸到礦上去,倒是這共產黨還不錯,知道個黑白是非,那些抗日隊伍八九成都是共產黨。我看呢,想要對付日本人,隻能指望這共產黨了。”
“老爺,昨兒那什麼專員又遞了帖子過來,您打算啥時候見?”
“見啥呀,說是什麼隻要跟政府合作,就能保我趙家平安。我信他?這民國政府要是真有那本事,就沒如今的滿洲國,日本人也不會占了東三省。說到底,如今咱都是亡國奴。滿洲國不靠譜,那啥民國政府也不靠譜,如今這奉天靠誰誰倒,想要保住趙家,隻能靠自己。這狗屁專員,心黑著呢,一張嘴,就要咱趙家的四成。日本人占了五成,他再占四成,咱趙家啥都不剩了。想的美,有本事上日本人那搶去。”
“老爺,這陸福會不會是他的人?”
“八成。”
“要不要直接……”
老管家做了抹脖子的動作。趙老板搖搖頭說:“先不急,看看情況。他在明咱在暗,翻不了天去。”
“聽老爺的。”
“蘭叔那得提醒一聲,防著點。”
“早就打過招呼了,這小子沒事總往蘭叔那湊,我怕蘭叔不設防,前幾天就言語了一聲。”
“做的好。”
“對了,我那小子今兒回來說,那日本監理這兩天油鹽不進,女人美酒都壓不住他,一門心思的往工地上溜達,那眼珠子瞪得溜圓,怕是回過味了。”
趙老板眯眯眼說:“狗頭金那事那小子得了信了?”
“不應該啊,當時就我那小子和管事在場,工人也都是咱趙家的老人,立馬就壓住了,沒讓多的人知道,日本監理肯定不知道。我琢磨著,是不是這快對賬了。”
“聽說最近奉天來了個老毛子,帶了一批洋酒過來,給他弄過去幾瓶。”
“好,我立馬就去辦,讓我那小子帶過去,聽說這洋酒勁大。”
趙老板擺擺手,打發老管家出去,自己坐在椅子上沉思。
晚上吃過飯,陸福陪著趙老板去了戲樓的包廂。因為今兒就兩人,陸福訂了小包廂。兩把椅子一張小幾,小幾上四盤零嘴,兩碗茶。
趙老板先到,坐下一杯茶沒喝完,輕寒就到了。
開鑼後,牡丹小姐的徒弟先登場,之後才是牡丹小姐的大戲。
陸福立在趙老板身後,趙老板和輕寒隨意的嘮著嗑,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中場休息時,陸福忙著添茶倒水,趙老板笑著說:“瞅瞅這小夥子,這眼力勁。彆忙活了,坐那兒好好聽一折子戲,這可是牡丹小姐拿手的,想當年紅遍了奉天城,想聽一耳朵,得提前三天訂座。現在可比不了啦。去吧,去吧。”
陸福笑著退下,在一樓的座位上落座。
趙老板和輕寒坐在二樓的包廂裡,可以清楚的看見一樓的陸福。
牡丹小姐上場了,一片叫好聲。
趙老板目光幽深掃一眼正津津有味聽戲的陸福,低聲對輕寒說:“我記得耿先生誇陸福這小子有眼力勁,手腳勤快,是瞅上這人了?”
輕寒側臉看著趙老板,深若寒潭的目光波瀾不驚,淡淡的一笑說:“我從不用不知根底的人。”
趙老板微微皺眉,總覺得耿先生話裡有話。
“也是,小夥子雖說看著是個好的,到底不如知根知底的用著放心。”
“趙老板這話說的,以你趙老板的本事,打聽個把人還不是什麼難事。聽這話,趙老板是想重用,為得心安,打聽一二,我覺得沒錯,趙老板能做到今天這一步,絕對非尋常之人,穩妥才是根本。”
輕寒說話滴水不漏,趙老板卻也聽出了不同之處。
“耿先生家裡的傭人聽說是吳鎮守使推薦的?”
“是,當初剛到奉天,兩眼一抹黑,虧得吳鎮守使仗義,用著挺順手。”
趙老板笑著:“那是,吳鎮守使畢竟心裡有數,知道個一二。”
輕寒笑笑,專心聽戲。趙老板心裡有了計較,眯眼瞧瞧輕寒,這人說話滴水不漏,辦事雖說靠譜,但總讓人琢磨不透。
話題就此打住,兩人專心聽戲,叫好聲不斷,趙老板招手叫人,打賞大洋。
台下有力綿長的打賞聲不絕於耳,牡丹小姐的出演盛況空前。
輕寒聽戲的同時,目光滑向樓下的陸福,心思百轉。
看來趙老板已發現陸福的異常,但卻按兵不動,是想做什麼?
輕寒有些頭疼,抬手揉揉眉頭,繼續聽戲。
當晚回去,輕寒睡不著,想著如何才能解決陸福的事。越想心裡越慌,總覺得要出事。
一連幾天,輕寒心裡那種不詳的感覺越來越盛,輕寒隻好決定這禮拜天親自去一趟知新書鋪。
結果,還沒到禮拜天,關老師就親自等在輕寒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這天,輕寒從武田太郎的官署出來後,坐車回家。一路上,輕寒隨意的看著車窗外,九月的奉天,秋風瑟瑟,樹上的葉子一半以上都黃了,隨風舞動。這樣的季節,最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文人墨客喜歡呻吟的。
輕寒心裡的不安卻愈盛。最後一個路口,輕寒看向車窗外的雙目一緊,關老師消瘦單薄的身影立在瑟瑟風中。
關老師身穿灰色長袍,一條淺色長圍巾搭在胸前,儒雅知性。輕寒看過去時,關老師正抬頭看著樹上飄落的枯葉,一臉的惆悵。
輕寒鎮定的挪開目光,看著前方。
槐花站在門口迎輕寒,車子一停,槐花就走下樓梯,柔聲說:“寒哥回來了。”
輕寒伸手摟住槐花寵溺的說:“天涼,彆在門口等。”
兩人微笑著衝橋本點點頭,橋本開車離開。兩人如常,抬腳上樓梯,進了門。
輕寒在槐花耳邊低語:“關老師在路口,我去看看。”
說罷,輕寒轉身向外走去。槐花也轉身看著輕寒出門,關上門回身往裡走。
王嫂子笑著說:“太太,耿先生怎麼又走了,不吃飯啊?”
槐花隨意的說:“哦,先生有點事,馬上回來。”
“哦,知道了。”
輕寒快步往路口走去,關老師老遠就看見輕寒,左右看看,然後抬腳走過來。
“關老師,怎麼突然過來了?”
“事出緊急,不得不來。”
“怎麼了?”
“關隊長今兒被捕了。”
“怎麼回事?”
“監視陸福的工作關隊長不放心彆人,親自去做。但陸福是日本特高課出身,受過專業訓練。關隊長被他發現了,布下陷阱,關隊長發現後自救,最終寡不敵眾,受傷後被捕。”
“日本人還是保安團?”
“日本人。”
“好,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注意安全。”
關老師說完匆匆離開了,輕寒站在原地目送關老師匆匆的背影。
多日來的心慌此刻突然間就消失了。輕寒後悔的閉上眼睛,如果早一點提醒關老師,也許關隊長就不會出事。
輕寒慢慢走回家,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飯,就去了書房。
王嫂子和關嫂子收拾,王嫂子關心的對槐花說:“太太,先生是不是不舒服?隻吃了幾口,要不熬點粥,晚上先生餓了也好墊吧墊吧。”
槐花點點頭說:“還是王嫂子細心,大概最近沒休息好,沒啥胃口,熬點粥也好,養胃。”
槐花說完坐在沙發上,隨意的翻看報紙。
夜裡,兩人躺在床上,輕寒低聲說:“關隊長被捕了。”
槐花一驚:“關隊長見過您嗎?”
輕寒拍拍槐花,安慰她:“沒有,關隊長從來沒見過我,他也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人。”
槐花出口氣懸著的心放下了,擔憂的問:“日本人抓的?”
“是。”
“日本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至少知道他是共產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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