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廚和福嬤嬤異口同聲,嚇得小丫頭身子抖了抖。
“才剛兒我去瞧的,牡丹姨燒糊塗了,淨說胡話。”
“啥時候病的?咋不叫大夫?”
小丫頭搖搖頭:“我不知道,昨晚上還好好的,今兒一大早我進去,人燒糊塗不說,頭也破了,也不知啥時候破的,用灰壓著。”
“柳姨娘、三少爺知道不?”
“我說了,姨娘說一大早叫大夫不吉利,讓下晌再去叫。”
福嬤嬤把手裡的碗墩在灶台上,恨聲道:“攤這麼個主子倒了黴了,我去瞧瞧。”
吳大廚趕緊拉住福嬤嬤,對小丫頭說:“你先把早飯拿回去。”
小丫頭知道福嬤嬤會管這事兒,提溜著食盒走了。
吳大廚這才小聲把昨兒後半夜的事兒說了,福嬤嬤氣的直哆嗦,把手裡的抹布一扔說:“我去瞧瞧大少爺。”
沒一刻鐘,不散昨晚鬨騰的事兒輕寒就知道了,輕寒正洗臉,聽了福嬤嬤的話,冷哼了一聲吩咐福嬤嬤:“三弟越發的沒規矩了,自個兒嘴裡說著民國了,不興那老一套了,做起事兒來倒是越發的沒輕沒重。都是府裡的老人,咋就能動手呢?傳出去落個虐待下人的罪名,沒事找事。這事兒我知道了,回頭跟三弟說道說道。給牡丹叫個大夫,瞧過後送她回家養病,從福伯那兒拿點錢,讓她好好養病。”
福嬤嬤笑著答應:“哎,我這就去,這就去。”
玉蘭擺好了早飯,雅子溫順的走過來,接過輕寒的手巾,柔聲說:“吃飯吧。”
輕寒應一聲,兩人走到餐桌旁,輕寒瞧一眼桌上的飯菜,嘴角微微揚起。不散知不知道,自個兒的這點子人緣都被糟蹋沒了。耿府根子正,大多數人都分得清黑白,知道好賴,明白事兒。
福嬤嬤領人進了院子,規規矩矩的給柳姨娘打了招呼,帶走了牡丹。不散躲在屋裡瞧著,一臉的陰霾。吃早飯時問小丫頭後,才知道牡丹是個沒用的,竟然病了。不散心裡不痛快,臉上就露出來了。
柳姨娘瞧見了勸他,不過是一個下人,打就打了,誰還能說道?實在不行,給倆錢保準啥事兒沒有。不散覺得這話沒毛病,可就是心裡依舊有些不痛快,總覺得自己拉掉點啥。
昨兒晚上確實有些衝動了,那也是被這個家逼得。這耿府大家長作風的封建餘孽根深蒂固,啥好事都緊著嫡子,自己那大哥確實有些本事。但他有本事,彆人就得慫?就不能比他出彩?真正的可笑。
不散心裡不甘憋屈,身上的傷格外的疼起來,撂下筷子就上炕躺著。人是躺下來,腦子卻沒閒著,盯著大梁瞎琢磨。
這頭福嬤嬤安頓好牡丹,瞧著快到晌午了,又去了廚房。
吳大廚正忙著準備午飯,瞧見福嬤嬤進來,低聲問:“大少爺咋說?”
一提大少爺,福嬤嬤臉上的歡喜怎麼也掩不住。
“這一早上可不就忙這事了,請了大夫,傷也瞧了,藥也抓了。我琢磨著府裡再好,也不如自個兒的家舒坦,就打發人送她回家了,在自個兒家養著自在、順心。大少爺又吩咐給留了錢,牡丹一家子感激著呢。”
吳大廚亦露出歡喜的笑,兩人一遇上大少爺,那是哪兒哪兒都好。
“你說都是親兄弟,這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打小瞧著也不錯,越長越歪。”
福嬤嬤哼一聲,湊近吳大廚小聲說:“大少爺謫仙般的人物兒,那是那起子地裡的爛泥能比的?”
“嘻嘻,要我說啊,大少爺可不是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大少爺是實實在在、踏踏實實、重情重義,又有本事的人間這個。”
吳大廚豎起大拇哥。
福嬤嬤點點頭,一臉的認同。
“那是,不像那位,壞心眼子忒多。”
倆人對兩位少爺的對比,輕寒不知道,不散也不知道。
輕寒和雅子出門時遇見曼妮。
“大哥,大嫂,這就出門?”
輕寒眉頭一皺:“一大早的這是上哪兒?”
曼妮笑笑說:“約了同學逛街。”
輕寒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曼妮,抬頭看看天,嘴角一揚說:“這時間喝茶都閒早,你跟我說逛街去,撒謊你都不走心呐。”
曼妮抬抬眉頭,上前幾步,挎住輕寒撒嬌道:“哎呀,真的,乾啥騙你?大哥,最近手頭有點緊,你能不能……”
曼妮調皮的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輕寒掏出錢夾子,曼妮一把奪過去自個兒拿。嘻嘻笑著還給輕寒,還嘮叨著:“這玩意兒不如大洋好使。”
輕寒寵溺的笑著搖搖頭,收起錢夾子變了臉,嚴肅的對曼妮說:“一姑娘家彆整天瞎跑,有那功夫陪陪父親、母親、姨娘。”
曼妮嘻嘻哈哈笑著撒嬌:“才不,那不得悶死。我,耿曼妮,那是要做大事的,豈能把大好時光浪費在後院裡。”
輕寒瞬間黑了臉,陰沉沉的目光盯著曼妮。
曼妮自知說錯了話,縮縮脖子,弱弱的嘟囔:“今兒已然約好了,明兒我就在家,伺候父親喝藥,伺候母親吃飯,陪姨娘嘮嗑。行吧?”
輕寒歎口氣,曼妮的天真爛漫早已不複存在,曾經那個張揚耀眼的耿家大小姐,已然成長。而成長的代價就是失去原來的模樣,再也不是那個率真明豔的姑娘了。偽裝出來的快樂,假惺惺的天真,做作的痕跡那麼刺眼。
輕寒憐惜的拍拍曼妮,臉色溫和起來,溫潤的笑笑。
“如今世道亂,姑娘家家的彆亂跑,早些回來。哦,對了,以後就在家,彆跟著亂七八糟的人瞎折騰,在家當個漂亮的大小姐不好嗎!耿府又不是養不起。”
曼妮眼珠子轉了轉,刻意笑著看了雅子一眼。
雅子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全北平城都知道我耿曼妮是乾麼的,哦,弄了半天,光打雷不下雨,直接泄氣了,這不是我耿曼妮的性格。”
“此一時彼一時,若是擔心雲子,我會跟她打招呼。想來,雲子也不會為難一個黃毛小丫頭。”
曼妮無所謂的聳聳肩,扔下一句:“隨便。”
雅子幽深的目光盯著曼妮的背影,要說不羨慕那是假的。這才是哥哥該做的,同樣都是女孩子,都有強勢能乾的哥哥,曼妮是幸福的,而自己……
雅子不能多想,也不願多想。
晚上,輕寒回來跟往常一樣,先去看父親。
父親躲在屋子裡逗八哥,耿二守在廂房,院子門半閉著。
輕寒其實很佩服父親,不是所有人都能靜下來,心甘情願貓屋裡。
跟父親說說外麵的事,父子倆喝杯茶,陪著逗弄會兒鳥。老爺子就攆人了:“該乾啥乾啥去,沒得在這兒耽誤功夫。”
輕寒笑著告退,去了母親那裡。想著陪母親吃晚飯,可老太太心裡清明著呢,直接攆人,讓他去陪媳婦。
老太太一心想抱孫子,那就得多陪媳婦。老太太如今不能細想,一細想心裡就難受。這家是該有個孩子了,哪怕整天的哭,那也有個響動不是。
輕寒往自個兒的院子裡走,碰上福伯。福伯樂嗬嗬的掉頭跟在輕寒身邊,碎言碎語說著府裡的事兒。沒啥大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福伯樂意說,輕寒樂意聽。整天介提著心,就這會兒能放鬆,權當消遣了。
福伯雖然樂意跟人分享府裡的事兒,那也分人。除了老爺,就樂意跟大少爺叨叨一下,其他人求著想聽,福伯還不樂意說呢,費吐沫星子。
說完雞毛蒜皮的事兒,福伯話鋒一轉:“大少爺,牡丹病的不輕,怕是得十來天才能好利索嘍。那院裡隻剩一小丫頭,今兒一天被使喚的腳不沾地兒,小丫頭又是個沒主意的,下晌提飯的時候,金豆子隻掉。正好讓大小姐給瞧見了,也是大小姐心善,跟我說讓菊花過去對付幾天。我行思著吧,這也不合適,菊花一走,大小姐那院裡也缺人。大少爺,您看,要不咱再臨時找一個?”
輕寒幽深的目光閃了閃,側目瞧一眼福伯,福伯話裡的試探太過明顯,輕寒想起早飯,笑笑說道:“曼妮讓菊花過去?”
“是啊,這大小姐氣量大,說自個兒就能招呼好自個兒。”
“這些事兒福伯一向安排的妥帖,您心裡咋想就咋辦。”
福伯笑嘻嘻的說:“要我說也就幾天的功夫,對付對付就過去了。再找人不說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即使找到了,使著也不順手不是?再說了,府裡它也不能隨隨便便就進生人,不知根知底的,如今世道這麼亂,再招個心思不純的,索性就算了。就是菊花過不過去這事兒……”
輕寒眼睛閃了閃:“曼妮是個顧大局的,三弟那院裡這幾天事多,隻一小丫頭是有些顧不過來。菊花是老人了,又是個手腳麻利的,過去幫幾天也行。”
“那就這麼著,三少爺那院菊花熟,用著也順手。”
福伯其實不想讓菊花過去,就三少爺那尿性,合該揍的更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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