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曼妮身後關上,隔斷了曼妮與陶雲。門外,是那個心思陰毒的女人;門內,曼妮腳步未停。
曼妮從來都不屑與陶雲相爭,不屑與她對話,不屑與她一爭長短。隻是,曼妮一看見她就想起可愛的寶兒,那種剜心劇痛難以忍受。曼妮腳下有些踉蹌,淚水盈眶。
曼妮喃喃低語:“三哥,你是徹頭徹尾、心甘情願給日本人當狗嗎?”
曼妮回去就進了自己屋躺下,晚飯時晴姨娘叫了幾遍,曼妮推脫說自己不得勁兒,不想吃。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直到夜色沉沉,睡飽了再也躺不住時,曼妮才起身。
曼妮踏著清冷的月色走進了輕寒的院子。
玉蘭開門見是大小姐,驚得叫出了聲。
“大小姐,快進來。”
“大哥睡了嗎?”
“沒呢,大少爺在書房。”
兩人往書房走,玉蘭走到門口敲門道:“大少爺,大小姐過來了。”
書房門立馬開了,輕寒撩起棉門簾嗔怪道:“大晚上的怎麼過來了?快進來,玉蘭,去拿手爐。”
曼妮凍的鼻頭紅紅的,眼角似有似無的淚水似乎結了冰,輕寒幽深的目光凝視著曼妮,心底微痛。
“晚飯吃了嗎?”
曼妮搖搖頭,淚水滑落。
輕寒無聲的攬住曼妮,輕聲低語:“怎麼了?有什麼事,跟大哥說。有大哥在,不會讓你受委屈。”
“大哥,您說還能找到寶兒嗎?”
輕寒心底撕裂般的痛,低聲說:“會的,隻要我們不放棄,一定會找到的。”
曼妮哭出了聲,頭埋在輕寒懷裡。
輕寒輕輕拍著曼妮,柔聲勸慰:“彆哭……”
許久,曼妮甕聲低語:“我知道我的寶兒再也回不來了,大哥,我想寶兒,特彆特彆想。他還隻是一個孩子,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該死,日本人,還有陶雲那個女人,我不會放過他們……”
“曼妮,抬起頭來,看著我。”
曼妮被輕寒強行抬起下巴,淚眼正對著輕寒深若寒潭的雙目,冰冷幽深。
“對,絕不放過他們,一個也不放過。”
曼妮的瞳孔裡倒影著輕寒的眼睛,目光堅定冰冷。
輕寒附耳低語,堅定不移:“流再多的淚,也換不回我們的摯愛,血債必須血償!”
“大哥,我想殺了陶雲。”
輕寒拍拍曼妮,拉著她坐下。
“一姑娘家家的,整天把打打殺殺放在嘴上不好。再說,她不配。我的妹子,瓷器般精美,哪裡用得著跟一片爛瓦置氣。今兒,看見陶雲了?”
“今兒她又來了。”
輕寒眉頭緊蹙,不悅道:“看來不散是鐵了心。”
“是啊,我真想不通,三哥到底喜歡那女人什麼?世人喜歡賞花,每個季節的都有,春天的迎春,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菊花,冬天的臘梅。梅蘭竹菊,各有千秋。它們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美。可那女人……三哥……”
輕寒看著曼妮,突然眼睛濕潤了,低聲說:“曼妮,你的三哥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三哥了。”
曼妮痛苦的閉上眼睛,淚水滑落。喃喃低語:“是啊,那個溫潤如玉的三哥再也回不來了。許多事他都不記得了,我的寶兒,整日裡叫著三舅舅。他不知道,他的三舅舅已經不記得他了……”
“曼妮,得朝前看,你還有父親,母親,姨娘,大哥和二哥。”
“可我總是想起寶兒,我怎麼能忘記,那是我的兒子,我的寶兒……”
“曼妮,來,坐下喝口熱茶,今兒出門了?”
兄妹倆坐下,曼妮無聲的流著淚,輕寒安靜的替曼妮剝花生,嫩白嫩白的花生放在瓷白的碟子裡。
許久,輕寒開口問:“西風小時候養過一條狗,還記得嗎?”
“記得,小黑狗,叫旺財。”
“錯了,應該是黃的,帶一點黑。”
“好像是吧。”
兄妹倆開始討論有關小狗的事,比如說喜歡吃什麼,最喜歡咬著誰的褲腿,夏天喜歡在哪棵樹下乘涼,冬天喜歡在誰的屋裡取暖,哪年的秋天跑丟了,最後被誰送回來了,旺財是怎麼得病的,後來是如何死的,西風哭了幾天,最後,旺財埋在了哪裡?兄妹倆說的總有出入。
半個鐘頭後,曼妮起身說:“大哥,這麼晚了,您歇著吧,我回去了。”
輕寒溫柔的點頭:“也好,大哥送你。”
曼妮深深地看了幾眼輕寒,優雅的理理海藻般的卷發,挺起胸膛。
“大哥,謝謝!沒錯,我耿曼妮可不是輕易就能打倒的。”
輕寒坐著沒動,目光追隨著自己漂亮優秀的妹子,淡淡的笑了。低語:“曼妮,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堅強。”
曼妮出院子後,回身站在門口,目光悠悠的看著大哥的院子。大哥,這才是真實的你嗎?大哥,我們會等到寶兒回來的那一天,對嗎?
此時的曼妮徹底放心了,耿府的大少爺,她耿曼妮的大哥果然不是世人皆知的那個耿輕寒。
至於他到底是哪方麵的人,曼妮無心深究,她隻要知道大哥同她一樣就行了。
曼妮堅信自己沒錯,之前的疑惑今兒有了答案。大哥,願上帝保佑,助你我前行!
這邊曼妮用心底最痛的傷試探著輕寒。那邊,不散在晚飯後進了門。
菊花忙迎上去問:“三少爺回來了,姨娘才剛兒吃了晚飯,剛撤了桌。我這就去廚房瞧瞧,給三少爺弄點熱乎的。”
不散溫潤的笑著說:“不用忙活,我吃過了,我去瞧瞧姨娘。”
“哎,姨娘才剛兒還念叨您呐。”
不散進了柳姨娘的屋子,菊花去上茶。
柳姨娘睡了一下午,這會兒倒是精神的很。端坐在榻上,慢慢轉動著手裡的佛珠。抬眼慈愛的看著兒子,柔聲說:“不是新做了毛領子的大氅,咋不穿,這天兒冷的。”
不散坐在榻的另一邊,笑著說:“嗯,是夠冷的,許是明兒要下雪。”
柳姨娘越瞧越高興,指指桌上的禮物說:“今兒陶小姐來了。”
不散瞧一眼大大小小的禮品盒,笑著說:“算她有心了。”
“嗯,我兒說的對,她倒是有些眼力勁。”
菊花上了熱茶。
“三少爺,暖和暖和。”
不散笑著應了,瞧著菊花,腦子裡就想起白天跟陶雲的對話。
“今兒我碰見大小姐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張鴻民都死了,再說那事兒又不怪我,當初我哪敢不從?我瞧著她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怕不是對你這三哥有意見吧?你看她對大少爺,那可是畢恭畢敬的。都是親哥,差距咋就那大?”
不散才剛兒還一臉笑意,瞬間黑了。捏住陶雲的下巴,強迫陶雲看著自己。
“你當我是傻子?我家寶兒就是你帶走的,到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跟我在這兒裝呢,憋啥壞呢?想挑撥我跟曼妮?心思夠毒啊。”
陶雲的臉都被捏變形了,看著不散猙獰的麵孔,心裡一哆嗦,立馬掙紮著想脫開不散的鉗製。
陶雲怎麼也想不到,才剛兒兩人還顛鸞倒鳳、風花雪月,一眨巴眼的功夫就翻臉了。心裡咬牙切齒,這耿家的人就沒一個善茬。
不散甩開陶雲,起身穿上衣服,站在床邊看著陶雲,陰森森道:“陶雲,爺喜歡你,就是喜歡你識情識趣,知進退,有眼力勁。你真以為爺沒了你就摸瞎了?彆以為你巴上了那日本娘們,就想騎在爺的脖子上撒野。爺警告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有點數,彆怪爺翻臉不認人。”
說完不散揚長而去,壓根沒多看一眼還光著身子躺在床上的陶雲。
這會兒,不散突然就想起陶雲的話來。陶雲說的一點沒錯,從姨娘開始,就跟那院子的較勁。曼妮還真就對自己有意見,她瞧不起自己這個三哥。
不散眯眯眼,笑著對菊花說:“菊姨,趕明兒你就上那院吧。”
菊花緊張的看一眼柳姨娘,柳姨娘也點點頭。
菊花臉上的笑慢慢收起,小心問:“三少爺,是奴婢做錯了啥?”
不散笑著說:“菊姨,我打小就是你看大的,我啥性子你不知道?”
“可為啥三少爺……”
菊花疑惑的看著不散。
“菊姨,說句實話,這府裡頭隻有你一個是真心實意對我們母子好。這些年,你也看到了,我們能走到今兒多不容易。眼下,我這好容易混出點樣兒來,就怕有人瞧著眼熱,再給我下個套子啥的,壞我的事兒。”
菊花呆呆的看著三少爺,呐呐道:“不能夠吧,都是親的己的。”
不散苦笑一下:“都是親的己的?我不信這些年你看不出來,我跟姨娘過的咋樣兒?整天都提溜著心,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累。如今好容易舒坦了,姨娘這輩子都沒這麼舒坦過。也是我這做兒子的沒本事,到現在才混出點樣兒來。我就琢磨著,隻要是姨娘過得舒坦,做兒子的再苦再累也值得。你說是不是?”
菊花有些懵,這跟上那院子有啥關係?
不散看著菊花糟懵的樣子,語重心長道:“那院子一直跟咱這邊不對付,老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菊姨回了那邊,有個風吹草動,我也能有個信兒,也好想辦法應對。咱這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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