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太郎低垂眼眸,思考片刻,抬頭說:“中國有句話叫殺人償命,意思就是做了違反法律的事,必須得到懲罰。的確,不能放任他們擾亂北平的治安,既然犯了法,就應該得到相應的懲罰。現在,我命令你們立刻將盜竊犯緝拿歸案。”
得了命令的三人興衝衝離去。
第二天,警察局傳來了好消息,參與盜竊大案的洋人均已緝拿歸案。這案子是警察局副局長張言親自督辦的,如今案情大白,賊人收監,追回部分贓物,隻等開庭公審。
最關鍵的是譚百萬那塊價值連城的原石也追回來了。其實追回來的都是價值不菲的,反倒是價格低的好出手,值大錢兒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買主。
譚百萬得到消息的當天就放話要在六國飯店擺幾桌,收到消息的其他幾位老板立馬表示,這酒必須擺,大家都有份兒。不僅要擺,而且要往大裡擺,警察局如此能耐,憲兵隊如此給力,那必須大大的宣揚一番啊。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慶功宴了,這正是高調宣揚“日中親善”的絕佳時機,是給北平最高掌權人武田太郎歌功頌德的盛大聚會,是日本人進駐北平後的重大事件,是收複人心的最好鍥機。
於是,譚百萬一眾人要在六國飯店大擺慶功宴的消息一經傳出,北平親日各派紛紛相應,如耿不散、王處長這樣的小嘍囉更是上躥下跳,比給自個兒慶功都興奮。
那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的表現。
所以,宴會當天,六國飯店彩旗飄飄,鑼鼓喧天,鎂光燈啪啪直閃。傳統的中國舞獅,泊來的西洋樂器,在六國飯店門口輪番上陣,煞是熱鬨。
北平的權貴們盛裝而來,道貌岸然的政客,唯利是圖的商人,趾高氣揚的皇軍,風騷嫵媚的交際花,無孔不入的記者,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場麵貌似異常熱鬨,異常和諧,處處彰顯著北平上流社會的繁華奢侈。遠處隱隱傳來的槍炮聲,隻是一曲為熱鬨而奏的助興樂。
這樣的場合少了誰也不能少了武田太郎。
武田太郎配槍挎刀,姍姍來遲。揚著高傲自大的腦袋趾高氣揚的步入飯店,山下和輕寒一左一右緊隨其後。
早到的人紛紛起身,夾道歡迎。
一群記者瞬間圍住了武田太郎,鎂光燈對著武田太郎啪啪閃耀,輕寒和山下跟著沾光上鏡。
麵對記者們刁鑽的提問,輕寒一邊低聲翻譯,一邊周全的解圍,一副全心全意為武田太郎著想的姿態。
記者們的提問層出不窮,從震驚北平的珠寶盜竊案,到北平如何恢複經濟;從如何保證北平的治安,到對如今正麵戰場的評價;從基礎設施,到教育走向,生生把個慶功宴搞成了新聞發布會。
武田太郎麵對鏡頭,一直保持著溫和的態度,麵帶微笑,一副親民的形象。
山下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木納臉,全副武裝隨時戒備的警惕著。
輕寒則扮演著武田太郎親信加隨從的角色,不僅要安撫記者,還要顧忌武田太郎的逆鱗,對於記者們連珠炮似的提問,既要及時準確的翻譯給武田太郎,還要隨時給武田太郎不合時宜的回答潤色,以美化武田太郎的形象。
這場答記者問,在輕寒機智的周旋下完美結束。
武田太郎被盛情邀請在主位上,又是一輪的吹捧,現場氣氛相當活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賓主儘歡。就連一向不喜這種場合的雲子都露出得意忘形的笑臉。
此時的雲子,又重新審視了一番耿輕寒。
耿輕寒確實不容小噓,既有商人的靈活變通,又有外交官的風度犀利,既有軍人的剛硬淩厲,又有文人的儒雅俊秀。嗬,一個男人,一個過於完美的男人!他應該屬於帝國,也必須屬於帝國。
此時此刻的雲子下定決心,她要完完全全掌控這個優秀的男人,讓他絕對的忠誠於天皇陛下,心甘情願為帝國服務。如果有人妄想拉攏這個男人與帝國為敵,雲子不介意殺光他們。如果這男人有半點異心,雲子也要他收起那一絲一毫的苗頭。他隻能,也必須臣服於帝國,忠誠於天皇陛下。
如果說之前的事讓雲子對耿輕寒產生了懷疑,那麼今天,耿輕寒一心一意為武田太郎樹立威信,為帝國歌功頌德的姿態,讓雲子的懷疑有了些許動搖。眼前的耿輕寒與記者們打嘴仗周旋,言語問答之間完全是對武田太郎和帝國的維護之意,從他淡定從容應對的姿態,到溫和又不乏犀利的語氣,從他幽深冷傲的眼神,到縝密堅決的口吻,不僅消磨了雲子的懷疑,再一次令雲子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
雲子目露欣賞,安靜的站在一邊,全方位無死角的欣賞美男。
高大英俊的耿輕寒,矮小平凡的武田太郎,呆板木納的山下,這有趣的三人組合,在鎂光燈下的區彆,唯有耿輕寒令人目眩。
雲子作為旁觀者,冷靜淡定的觀察著耿輕寒。耿輕寒的一舉一動,一個表情,一個眼神,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詮釋著對帝國的擁護和支持。
此時的雲子滿心滿眼都是耿輕寒,令一旁的王處長生出了嫉妒。
王處長微微眯眼,眼瞧著眾人的目光聚焦在耿輕寒身上,那走了狗屎運的耿大翻譯今兒可真是如魚得水,人五人六的跟那兒嘚瑟。王處長心裡真他媽不爽。
王處長心裡不爽,一時忍不住就帶在了臉上,雲子眼角瞄了一下王處長嫉妒到猙獰的臉,隱去嘴角的鄙視,淡淡的說道:“帝國培養出來的人才果然不一樣。王處長以後要多向耿翻譯學習,畢竟耿翻譯是帝國精心培養出來的。”
王處長心裡一稟,臉色微微一變。是了,這耿大翻譯跟自個兒沒有可比性,人家可是在日本受得教育,待的時間還不短,說難聽點那就是一徹頭徹尾的日本人。自己跟他叫什麼勁兒?壓根不搭界兒。放眼過去,耿家三兄弟全是場上的活躍分子。老大耿輕寒風頭正勁,聚光燈般的存在;老二耿西風人模狗樣胸前掛著牌牌,正言辭犀利的提問;老三耿不散八麵玲瓏,滿場子上躥下跳。人家哥仨有勁兒往一處使,這耿府想動一下怕是不容易。思及此,王處長心裡自我安慰一番,隨即換上一副麵孔。
第二天,北平各大報紙都在頭版頭條大幅刊登了昨夜之事,有文有圖像,雖褒貶不一,但畢竟都上了頭條。
照片上,高傲冷酷的武田太郎彆扭僵硬的笑容,隨從山下木納冷漠的神色,翻譯耿輕寒溫潤如玉的謙謙有禮,均一目了然。
耿大翻譯一時風光無二。
武田太郎辦公室,雲子一早就過來了,兩人也在談論昨天的晚宴。
“哥哥,昨天的晚宴耿輕寒表現的很好。”
武田太郎微微頷首表示同意,開口說:“我早就說過,耿輕寒不是一般的中國人,他不僅不愚蠢,相反,他是極其聰明的中國人,有能力,有才乾。如果你能證明他的忠誠,那麼,帝國能夠擁有這樣的人才,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請哥哥相信,我一定會清理耿輕寒身邊一切可疑之人。耿輕寒隻能為帝國服務,效忠天皇陛下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輕寒倒是不知經昨夜一事,自個兒再次成為焦點人物。一大早,依然按部就班,與雅子一道吃過早飯坐車出門。
很快車子路過雜貨鋪門口,輕寒透過車窗看過去,雜貨鋪還沒下板子開張,門口空無一人。車子速度沒變,一路開走。
下午,車子依然路過雜貨鋪,雜貨鋪開張做生意,三三兩兩有人進出,門口沒有任何異常,隻隱隱看到鋪子裡小夥計忙碌的身影。車子正常速度開走了。
已經二十多天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王處長派的人弄不明白,這麼冷的天,每天做著毫無意義的事情。這條街,從頭到尾沒一絲異常,盯得緊的那幾家,愣是沒瞧出異常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找地兒暖和暖和去。
雜貨鋪夥計看到後淡淡的笑了,拿起電話撥通後說:“這會兒雖然冷,但鋪子裡客人不多,可以把貨送過來。”
半個鐘頭後,一輛人力車停在雜貨鋪門口。
王處長的辦公室裡,盯梢的人報告說:半個月了,沒有發現耿輕寒和耿石頭與那條街上的任何人有過特殊接觸,重點監視的幾間鋪子也無任何異常。
“處座,會不會真的是巧合?”
王處長翻翻眼睛說:“是不是巧合,你我說了都不算。我知道,那耿輕寒是個聰明的,心眼子多著呢。你瞧瞧他在日本人跟前那樣兒,人家不僅聰明,還聰明的不同一般,就連巴結人都能翻出花樣來,不佩服不行呀。”
“處座,有句話說,藏拙不是聰明人,露拙才是真聰明。”
“也許這正是人家的高明之處,反其道而行之。”
“這……”
“算了,反正也不關咱的事兒,讓弟兄們撤了吧。”
“是。”
王處長揮揮手,門被悄悄關上。王處長仰躺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嘴角噙著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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