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仔細回想的同時,王處長也在做著同樣的思考。
血腥的審訊室和陰暗的牢房裡,同樣高大英挺的男人,筆挺的站著或優雅的彎腰,一樣嫌棄的眼神,一樣矜貴的動作,一樣鄙夷的口氣,一樣嘲諷的詞語,一樣潔白的帕子。
到底是哪兒出了岔子?
刑架上的王同義半死不活,淡漠的眼神,求死的堅定。
牢房裡的王同義冷漠鎮定,譏笑的嘴角,堅毅的目光。
畫麵在王處長腦子裡回放了無數次,細節就刻在眼前,怎麼都找不出疑點。
這樣的結果讓王處長幾乎發瘋。審了七天,能用的手段都過了一遍,這該死的王同義都沒開口。為什麼因為耿輕寒的幾句話就開口。
這缺口為什麼讓耿輕寒打開了?
是啦,人心。
極致的痛苦,極致的誘惑,王同義都挺了過去,人的極限已經被磨到了崩潰,而耿輕寒就在這時候出現了。
耿輕寒才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啊。
這次的功勞又被耿輕寒搶了。
王處長是想明白了,他覺得雲子那日本娘兒們根本想不明白,說什麼專業受訓的,王處長嗤笑一下。
王處長不甘不願的通知下去:“安排王家人與王同義見麵。”
王同義如願見到了母親。
大年初十,王同義的供詞放在了王處長的辦公桌上。
王處長氣的摔碎兩個茶杯,踢翻了一次椅子,訓斥了五次下屬。
當這份供詞原封不動的放在課長雲子的辦公桌上時,一貫冷靜的雲子小姐,把薄薄的幾張紙狠狠摔在了王處長的臉上。
王同義的確是重慶派來的,但上峰說名單帶在身上,一路上不安全。等安全到達北平,住進指定的飯店,指定的房間,在指定的時間,會有人把名單送給王同義。
指定的飯店,指定的房間,都沒錯,但指定的時間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十二點。
接頭的暗語是:“先生,這是您重慶的家人帶來的特產。”
大年初一,大年初一在乾嗎?大年三十半夜抓了王同義,大年初一的一大早,那家指定的飯店被特高課的人翻了個底朝天,那就是個傻子也不會出現啊。
啊……啊……啊……
仰天大吼能不能重新來一遍。
氣急敗壞的王處長直奔地下室,對著半死不活的王同義就是一頓瘋狂的拳打腳踢。
“你他媽就故意的吧?王八蛋,活該你他媽戴綠帽子,你他媽是真該,真該啊!怎麼地,你以為耿輕寒那王八蛋能承你的好?”
要不是聽信兒趕來的曹奉儀玩命的拉走王處長,估摸著今兒他能把王同義打死嘍。
曹奉儀拉走了王處長,叮囑人麻利兒的叫馬中醫過來瞧瞧。
王同義是開口了,還不如不開,眼下這就是一死局。上麵什麼意思,琢磨不透,這人是留一條命,還是直接送走,也不是他們這一級能決定的事兒。但眼下是指定不能死,更不能死在王處長手裡。
雲子靜靜的坐在辦公室,耿輕寒,我的輕寒哥哥,你是故意的?大張旗鼓的給王家送信兒,讓全北平的人都知道王家的小少爺在特高課的監獄裡。
冷靜下來的王處長還得處理後續。
王同義開了口,日本人明確表示,殺是不能殺了,怎麼地也得留條命,但放出去,絕不可能。
成了廢棋的王同義依然被關在監獄裡,王處長覺得讓這麼個廢物白吃白喝劃不著,想送去做苦力。雲子卻在武田太郎的示意下,拒絕了。
於是,王同義從單間換到了大間,至少不用天天上一輪酷刑了。
活著最重要不是嗎?
至於武田太郎為何要留下重慶來的人,輕寒估摸著是想交換。據可靠消息,重慶方麵日本的情報人員損失不少。
王處長在王同義這裡吃了暗虧,心裡憋口氣。
正月十五這天,一直心裡忐忑不安的輕寒再一次聽到了不好的消息。
特高課瘋狂的逮捕了一批人,曼妮告訴輕寒,被捕的基本上都是國民黨的特工人員。
特高課的監獄裡人滿為患,沒日沒夜的審訊晝夜不停,慘叫聲隔著地麵傳出來,特高課的紅樓成了人間地獄。
馬中醫在王同義這裡失了手,在王處長的堅持下,把原本關在大牢裡的人犯挨個審了一遍,就用馬中醫那特殊的手段。
當幾份分量不輕的供詞放在雲子辦公桌上,雲子仔細翻看,靜謐中王處長的呼吸竟有些得意。
第一份一看完,雲子頭都沒抬就說:“王處長請坐。”
雲子用了半個小時看完了供詞,抬眼含著笑意說:“王處長辛苦了!”
“這是卑職的職責。”
“沒有露網之魚?”
“沒有。”
“這份是重點?”
“是。”
雲子抬眉:“哦。”
王處長得意洋洋的向雲子彙報:“這位何少爺在北平城也算有些小名氣,他跟耿翻譯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這話一出,雲子臉色變了一下。
“查,查的清清楚楚。”
“是。”
許久沒有何少爺消息的輕寒心裡愈發的不安。
石頭恢複的差不多了,堅持工作。
輕寒依舊沒想好如何告訴石頭真相,隻能繼續瞞著。
正月十五一過,北平的老百姓開始了日複一日的普通生活。
輕寒在雲子的懷疑中依舊按部就班。
這天,輕寒回家的路上,再一次看向雜貨鋪。
雜貨鋪開著,有人進出,但門口沒有信號。
車慢慢開過去,輕寒開口:“停車。”
“寒哥?”
“石頭,去買點鹵肉。”
“要去雜貨鋪找何少爺嗎?”
輕寒想了想:“彆去,不對勁。”
石頭點點頭。
石頭進了鹵肉鋪,老板一看,呦,有印象,大主顧。
立馬笑哈哈招呼:“爺,來了您。”
“呦,今兒剩的不少?”
“唉,這年頭,生意不好做。”
“得,想包圓兒也忒多了,各樣兒來點。”
“得嘞,爺,您稍等。”
老板手腳麻利的給打包鹵肉,石頭隨口問:“您這吃食生意都不好,那還能乾點啥?”
老板手下不停,嘴裡說著:“啥都不好乾,您瞧見沒?就隔壁,那雜貨鋪,老板有一陣子沒來了,光留一小夥計,昨兒還跟我嘮叨呢,缺貨,可老板連影兒都沒。”
石頭笑一聲:“這老板還真是心大。”
“估摸著是乾不下去嘍,單等貨清的差不離兒了,轉手呢。”
石頭笑笑,沒接這話,付錢接過打包的鹵肉離開,沒往雜貨鋪看一眼。
車上,石頭跟輕寒說了雜貨鋪的事兒,輕寒心裡一緊。
武田太郎的辦公室裡。
武田太郎皺著眉頭:“你是說耿輕寒是故意的?”
“跟王同義接頭的應該和王同義是熟悉的,如果不熟悉,為什麼隻有暗號,這不符合常規。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怎麼能確定對方的身份?暗號,隻能讓王同義確定對方的身份。”
武田太郎看著雲子:“時間呢?”
雲子:“……”
“這個與耿輕寒關係非同尋常的何少爺查清楚了嗎?”
“正在查。”
“證據,我要證據,而不是你的懷疑。雅子有消息嗎?”
“沒有。”
武田太郎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雅子要掌控的是整個耿府。”
“是。”
武田太郎是軍人,是將軍,對雲子這樣的情報人員多少有些不耐煩,如果雲子不是自己的妹妹,又對正麵戰場做出過貢獻,武田太郎是真不想多說。幾次事件都沒找出真相,光盯著耿輕寒了,問題有證據也行啊,或者再找一個可以替代耿輕寒的人也行。都沒有,光懷疑有什麼用?真有問題,立馬送他去地獄,簡單粗暴。武田太郎始終認為,殺死一個人是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雲子的糾結王處長也能窺視一二,所以才下功夫找麻煩。
王處長的心情是真好。
連著幾天,都在審訊室不辭辛勞的工作。
審訊室的地麵都滲著淡淡的血絲,陰沉沉的燈光昏暗中透著詭異。
此時的王處長熬紅了雙眼,瞪著眼前的人,陰沉沉的冷笑著:“你到底跟耿輕寒什麼關係?”
刑架上的人早已沒了人形,破敗不堪,蒼白消瘦,傷痕累累。
何少爺咧咧嘴,有氣無力,嘶啞的回答:“我說過了,跟他做過生意,合作過幾次。”
這話說了好多遍,王處長就是不信。
要說王同義那事跟耿輕寒沒關係,王處長越想越不得勁兒。如今逮著何少爺,再不能把耿輕寒拉下馬,王處長都不同意。
可這也是塊硬骨頭,上了三天刑,楞是沒審出有用的。
王處長的瘋狂,連曹奉儀都看不過去了。
“處座,您乾嘛老逮著耿大翻譯不放呢?就這何少爺,三天了,啥也沒審出來。要我說,有這功夫,您審審其他人犯,弄不好就審出個大的呢。”
王處長灌口水,把缸子墩在桌子上。
“我他媽就是不甘心,這王八蛋咋就那麼命好?”
曹奉儀都無奈了:“可不是命好?出生好,學問好,靠山好,眼力好,人家那是天時地利人和占全嘍。處座,聽我一句勸,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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