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夢裡猶少清

2020-09-09 作者: 可與語
第五章 夢裡猶少清

雖然赤陽真人說了人已無大礙,外門弟子也沒有配照顧人的雜役,但是郝瑗想想傳聞裡的白石真人,到底又喊過一名住在附近的女弟子來,交待她多留意著,一日裡按幾個點進來照看些,然後才慢慢踱著步子出去了。

陽光照著院門口的一株大樹,鬱鬱蔥蔥,郝瑗眯著眼看向新抽出的幾根細枝嫰葉,心裡生出感慨:青空界多少天才俊英,就像這新生枝葉一般,老的老了,新的又上來了,有哪一枝能始終獨占枝頭呢?白石真人那樣了不起的劍仙,還不是最終歸於塵土?他這弟子的小枝條,也不知還有沒有長大的機會了。

……

為什麼又動不了了?自己又被困在禁製裡了嗎?

“師父!”

耳邊是誰的哭喊?是八哥,還是她自己?

不,八哥呢?

血水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努力睜著眼,看見八哥挺著胸脯穩穩地走到兩名魔人麵前。

“我胖,血多,骨頭也長得好,放了他,我來替他!”

這是八哥的聲音,八哥要拿自己替代七哥。

“哈哈哈……”這是那兩名魔修的狂笑,他們在笑八哥太傻吧!

“咦?”那個姓簡的魔修驚奇地一把抓住八哥,“這是對雙胞胎!”

“雙胞胎啊!你看!三位宗主不是有個懸賞?或許真是聖主顯靈,讓我們得了這個機緣,讓我們這趟出來可以一趟頭完成兩件大事!”

那簡之行狂喜叫道,燒得半焦的丁昊也盯著知素與守玄,臉色晦明不定。

“那道預言錯了!不不不!預言沒有錯,或許是三位宗主領會錯了!原來是這個意思!”簡之行叫得雜亂無章,“得讓三位宗主再好生參詳一下。”

“臭小子,你當爺動不了你們!”

簡之行暴跳起來,身上又多了幾道傷。

卻是二哥如鬆與三哥雲清見老八也衝了上來,眼看著兩位師弟都落入敵手,再忍不住,指揮著一支傀儡掩殺過來。

那兩個魔修倒像有些束手束腳,一個抓著七哥知素,一個拎著八哥守玄,加上先前受了傷,對二哥三哥的攻勢竟然未能壓住。

“你個混小子!你怎麼這麼蠢!……”罵得滔滔不絕的,竟然是七哥,他在罵八哥。

有生以來,大家第一次看到知素原來罵人也可以這麼溜,火氣這麼萌,語言如此多彩,表情如此豐富。

“你才蠢!還想困住我……”八哥也是第一次不輸陣勢,理直氣壯地回嘴。

兩人吵得那魔修都受不了了,一人一巴掌,封住了手上人質的口,但是七哥八哥還是在憤怒地互瞪,一模一樣的臉兒雙雙漲得通紅。

三哥眼睛畢竟看不見了,境界又差太多,被那姓簡的魔修繞過傀儡自背後偷襲,吐了老大一口血。

那姓簡的正待再補上一掌,竟然不知怎麼被掙脫了束縛的八哥在肋下橫撞了一記,打歪了,接著八哥也被打傷了。

“哼哼!”八哥氣咻咻地喘著,嘴裡一陣一陣冒著血,手裡卻舉起一枚天雷子,“這玩意兒我也有!你再敢傷我哥哥,我就把自己爆了!讓你一根骨頭都得不到!”

那姓簡的竟然真的停了下來,他也沒料到這修為最低的煉氣小輩有這麼多花樣吧!

然後,有飛劍傳書飛來,裡麵急匆匆傳出的聲音說是上清山的赤陽真人隨後就會帶隊趕到。

“上清山真的有支援?”

那兩名魔修就有些慌,低聲商議了幾句,分彆將七哥八哥綁縛在背上,竟然祭起一片烏光就飛走了,轉瞬去遠。

“八哥!”

她一下一下撞著禁製,可是沒有用,眼睜睜看著七哥八哥就這樣生生遠離。

二哥三哥也急,二哥強支著上了飛劍就摔了下來,他們都是一身的傷,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上清山來人的時候,隻看到昔日秀美的少清山滿目瘡痍,樹折屋塌,山傾地陷。兩名弟子痛苦萬分地捶著地,聲聲泣血。

她怎麼到地麵上了?

哦,是三哥心細,想起七哥八哥出去的方位,請赤陽真人循著地脈,找到了九絕梭。此時,禁製也漸漸鬆動,她這才被救了上去。

二哥抱著滿頭是血的她失聲痛哭,三哥緊緊閉著眼,血淚就沒有斷過。

她卻哭不出來。

她暈暈的像踩在泥潭,一腳深一腳淺,用自己的手去收攏了所有能收攏的物事。

塌了一大半的青雲障下,大哥洗硯與采珠姑姑手拉著手,靜靜安眠,身下血流成河。她撲在姑姑身上喊啊喊,姑姑就是不醒。

姑姑!你這是不要你的小芋頭了麼?

七舍村村口自村中,小半房屋坍損,幸好大多數人提前藏身在最深處的地窖裡,隻傷了留在外麵的十數人。

那是劉嬸!

劉嬸倒在往村口方向的路上,她可能是不放心采珠姑姑跑出來的。

碾子花妹哭成一團,劉叔一下子人都矮了許多,再沒有往日的精氣神。

三哥用殘餘的一片青雲障裹著大哥和姑姑,強拉著她回了山。

她不敢回去,她不肯回去。

山上什麼也沒有,為什麼師父和六哥就無影無蹤了?

她在師父消失的地方刨啊刨啊,她在六哥消失的地方刨啊刨啊,可是,除了一片焦土一抔血泥,什麼也沒有……

“小九!”二哥抱著她,三哥抱著她,一聲聲帶著淚喚她,她卻仍然呆呆的:小九?那前麵的一到八呢?

是誰在哭?

是誰在悲歌?

“少清之麓,歸雲之角。

顯允英靈,雅量宏邈。

西伏飛豹,東觀潛龍。

清飈遠路,持劍聲雄。

身與世捐,靈將道隨。

頓絕茫茫,逝水難迴。

雲路既騫,失玉之悲。

嗚呼哀哉!

劫石矣!”

是元亨島主麼?他身穿著白袍,一邊鼓琴一邊唱,唱得聲氣欲絕,滿衣襟都濕透了。最後,弦斷了,人也倒了。

滿山的白幔,紛揚的紙錢是七舍村的村民灑下的,林立的素幡挽聯是海上各島主送來的。血跡斑斑的石碑,是二哥一筆一劃用自己的手指硬生生刻出來的。

師父的人、劍都消於天地間,師父,你的魂魄是否還在少清?

姑姑,大哥,六哥,你們的魂兒是不是還在少清?在哪裡偷偷看著小九嗎?

還是,也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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