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9章 並無惡意

3個月前 作者: 北獠
第1429章 並無惡意

見成功威脅到百裡安,滄南衣麵上卻也不見任何得意之色,麵容依舊淡淡的。

她目光寧靜深遠地看著他,淡道:“是不是覺得我在威脅你?”

百裡安抿了抿唇,平靜的神色看著有些倔強。

他沉默許久,崩得緊緊的身子卻是逐漸一點點地放鬆下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氣息之中帶著濃烈冰寒的霜霧。

“娘娘根本就沒有理由來威脅我,亦或者說,在這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什麼人,或者什麼事來值得娘娘浪費心力行威脅之事。”

百裡安心緒逐漸冷靜下來,眸光卻是因為這場大雪而顯得有些散亂。

若是威脅,尚有談判的餘地。

可這不是威脅,一場雪要不了蜀辭的性命,卻是要叫她好生吃一番苦頭了。

並非是因為百裡安的不恭順,所以滄南衣降下雪罰,刻意針對蜀辭。

而是這昆侖淨墟千百年來,不容魔族進侵來犯的規矩是鐵律,自古以來,沒有哪個魔族在不得容許的情況下,擅自闖入了這片聖山中來,還能夠活著離開的。

蜀辭是唯一的例外。

而這個例外卻是時隔十幾萬年,再度挑戰她的威嚴,擅自闖入這片昆侖淨墟中來。

滄南衣淡道:“這隻狐狸很聰明,知曉借著神罰試煉的疏漏偷溜至昆侖山中來,她並未用六條尾巴的妖力形態也很謹慎,青玄對於妖魔氣息十分敏感,她竟都能夠騙得過她的眼睛,十分的了不起。”

百裡安抿唇道:“可即便如此,還是叫娘娘看穿了。”

滄南衣道:“狐族天生有著迷惑幻化的本事,我雖為天地尊仙,卻並未擁有真龍一族勘破無極虛妄的眼。

她斂藏妖氣的能力可謂完美,縱然是我確實也無法看破她的真身,隻是這隻狐狸心大,她卻是忘記了。

她的身外化身曾死封於我昆侖冰河之下,至今未出,如今她竟還膽敢以真身犯我昆侖,縱然我不向她出手,這昆侖淨墟的十萬大山受她氣機影響,山中寒氣亦是會凝化出冰罰降臨她身。”

百裡安驚道:“當年蜀辭擅闖昆侖淨墟的,竟是一道身外化身?!”

蜀辭從未與他提及過此事。

他此番帶蜀辭上西懸峰自是有所考量的,他知曉蜀辭不比小白龍,她可並非是什麼安分的性子,且不說他們二人剛剛互相坦誠心意,百裡安也不好將她一人獨留小山居之中。

再者說,十幾萬年蜀辭不會無緣無故涉身昆侖山,她既能夠冒著身中不死詛咒都無法消弭的寒疾,在這昆侖山中,她自是與他一樣,有著自己的目標。

百裡安知曉她此番入山,一是心係他的安危,二來,卻是想必在這山中亦有未完成的使命。

他無異於去乾涉蜀辭的秘密,她不願意說,他自是不會多問。

隻是此番他一人授召來此西懸峰,百裡安已然料想到他在短期之內無法回到小山居之中,蜀辭必不是什麼安分的性子,他若不在身邊照看,保不齊會在山中鬨出怎樣的亂子來。

換做平時也罷,可經曆了黃金海域地淵的種種經曆,百裡安至今都看不清這背後的敵人是誰,父帝暗中複活,妖皇離開回廊天淵,這些都是大事。

蜀辭這般不明局勢的在山中獨身滯留,絕非什麼好事。

索性不如一同帶在身邊,卻不曾想,儘管滄南衣無法看穿她的二尾真身,可是昆侖十萬大山卻是在她入山的那個瞬間,便已經感應到了她的氣機。

滄南衣麵上露出一個冷漠的笑容:“當年蜀辭擅闖我昆侖山的時機可是今非昔比,在尚未開啟神罰試煉廣開山門的時節裡,她卻是能夠隻身一人,行過天外十萬裡的冰雪疆域,僅憑一具身外化身,直達我昆侖淨墟。

你說,如今她本人親至,我做為昆侖之主,難不成還要對她這樣的威脅放任不管不成?”

百裡安道:“娘娘放心,她此番身涉昆侖是為我而來,對於昆侖山並無惡意,所以還請娘娘能夠高抬貴手。”

他抬眸看向滄南衣,認真說道:“娘娘心中所惑之事,我自當知無不言。”

滄南衣眼皮眯了一下,卻是笑道:“蜀辭行事,一出手便是山海動搖,天地將傾,她如此涉身險境入我昆侖,這般魔頭你說她隻是為了你而來?此話你說得出口,我卻聽不入耳,都替你感到害羞。

至於關於你身上的秘密,你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對你,我雖有許多疑惑,可我未必就是一定要做一個無所不知的完美神靈。

若你到現在還覺得我是在借以如此手段脅迫於你,小家夥你的想法未免也太過幼稚了些。”

百裡安愕然抬首,定定地看著滄南衣,良久,他嘴唇艱難輕動,再度開口:“娘……”

話音才來得及吐露一個字,卻又被滄南衣垂眸打斷道:“我讓輕水送去的鎮妖丹,其中用意想必你已經猜到了,雖說如今看起來此丹對你並無多大作用,可這並不代表著我打消了對你的懷疑。”

滄南衣目若深淵,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薄唇輕起,再次吐露出唇的聲音卻字字猶如梵音天鐘,蘊藏著無上的天威,漆黑的眸子色澤逐漸變為深金色。

“你敢說,神罰森林之中的種種亂象,皆於你毫不相乾嗎?”

在這一瞬間,百裡安的心神意識與自己的精神識海被一股龐然無形強大的力量強行阻斷其牽連,隻覺得胸膛下蘊藏著司離留給他的那顆屍珠的心臟被人狠狠攥住,仿佛有無數生著鏽的鈍線纏繞著來回切割拉扯。

一股窒意的痛苦襲頂而來!

……

……

雲山之外,臥在輕水懷中舔著爪子的狐狸忽然頓住了動作。

一片雪花落在她粉紅的鼻尖之上,帶著不同尋常的寒意。

蜀辭神情冷漠地抬首望天,感受到了抱著她的輕水身體打了一個寒戰。

抬首之間,漫天連綿暴雪,宛若天人巨靈藏於雲端,朝著這片山峰灑落下來一張綿綿細密的白色巨網。

青玄麵色被凍得蒼白,寒霜侵襲,她猛地打了個抖,目光帶著不解的敬畏仰視蒼穹,喃喃道:“娘娘已然這般虛弱了,竟還將以雪罰是何意,山中並無受戒罪者才是啊……”

輕水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外袍,風雪過身,冰冷刺骨,唯有懷中那小小一坨,似有餘溫,不由下意識地想要將之抱緊一些,用以取暖。

可還未等她雙臂收力抱緊,蜀辭的兩條尾巴卻是發力掙脫開她的雙臂,身體化為一道疾影,消失在風雪夜色之中。

輕水麵色大變,想要追逐,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這場風雪無差彆的寒意覆蓋之下,肢體變得十分僵硬遲緩,想要伸手去撈那小狐的身體,卻是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衝進了內殿方向去。

青玄臉色也變了,嗬斥責怪道:“你怎麼把它給放進去了?!衝撞了娘娘,誰擔當得起?!”

輕水張了張口,一著急竟是灌了一口猛烈的寒風,寒風灌入口中,猛如灌下了一口帶著千萬根針的冰水,喉嚨胸腔裂痛難當,幾個呼吸間,竟是湧起了淡淡的腥意。

她艱難地嗆咳了一下,輕水常居昆侖多年,從未像今日這般對這場風雪感到敬畏恐懼。

她調動渾身的靈力用以禦寒,身體的情況才好轉許多。

輕水目光幽幽地看了青玄一眼,道:“來此之前,娘娘從未說過會降以雪罰,我又怎知那小野狐竟不受這雪的影響?”

“笨!”青玄瞪了她一眼,道:“昆侖雪罰,霜殺修為至深者,靈氣越盛,修為越高,此雪威力便是越強,它不過隻是區區一隻尋常小野狐,又怎會受過多的影響?”

輕水問道:“眼下該怎麼辦?”

青玄吐了一口寒氣,抬眸看了一眼這茫茫無儘的蒼白大雪,純素的潔白帶著安靜的死亡之意,緩慢而不可阻擋的朝著西懸峰降臨覆蓋。

“還能怎麼辦,娘娘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未得傳召,你我豈能不知規矩擅闖殿閣。”

“那小狐……”

“它要自尋苦頭吃,自是合該讓它吃些教訓,光是內殿之中的陣法結界都足以讓它此生難忘了。”

“可是……”

話是這麼說,可輕水始終不能理解,那小野狐縱然神智未開,可即便是山中最低等的生靈也知曉天威不可觸犯。

它是怎麼敢的,竟擅自闖入內殿觸犯娘娘威儀。

青玄低咳了兩聲,臉色不是很好看。

“現在不是擔心他人的時候,你我若是再不離開這裡,怕是得殃及池魚。”

雪罰並非真正致命的天罰,隻是任何修行者停留此境之中,一身修為,不論是魔氣還是靈力都會被凝結封印,便是最強大的體修,也能夠在這重重穆穆的大雪加身之下,肉體衰退與常人無意。

畢竟她們跟隨了娘娘已有了十幾萬年之久,青玄還從未見過娘娘真正因為哪件事而動容生氣過,更未犯過貪嗔癡怒其中任何一戒。

她非佛陀,卻也從不妄動殺念。

她是聖人,卻也有著讓昆侖萬靈,敬仰畏懼的雷霆手段。

紅塵萬事不入心,風雪塵埃不近身。

降下雪罰,雖然令人敬畏那天威恐怖,卻也知曉未含殺意,說通俗一點,就是這山中有家夥不老實不安分。

娘娘便以一山風雪為戒尺鞭撻,叫一些不懂事的家夥也嘗一嘗世俗凡塵裡在生老病死,饑餓寒冷中苦苦掙紮的凡苦之人一樣,叫他挨凍吃苦頭。

“可是什麼?”青玄女官輕蔑一笑:“難不成你還擔心那小小野狐,還能夠傷了娘娘不成?”

……

……

咣當!咣當!咣當!

內閣門窗驟然大開!

飛散的門窗與窗框在亂風半空之中化為齏粉消散。

迷亂的風雪裡依稀可見狂亂的八隻雪白尾巴飛舞交錯,潔白的妖氣縱橫,刹那間,烈風橫掃而過!

“叮鈴鈴……”

一隻雪白纖幼的赤裸蓮足輕飄飄地跨過了門檻,一線紅繩係銀鈴,鬆鬆掛在纖巧柔潤的足腕間,清脆作響。

紛散錯亂的好似一切皆是幻影一般。

隻見八尾蛻變成二尾,一切紛散的亂象隨著那如開閘洪水般狂泄而出暴起而乍退的妖氣裡漸漸終止。

清幽雅致的內閣滿地狼藉,四麵穿透著呼嘯的風雪,重重水簾帷幔在風雪裡狂舞連連。

立在百裡安身前的滄南衣未退半步,依舊安安穩穩氣定神閒地立在那裡,在錯亂狂舞的水簾帷幔背景裡,她的整個身姿好似宛若被定格一般,就連發絲衣角都不曾飄動紊亂半分。

被狂亂的風雪迷了眼的百裡安就在這時,眼瞳急縮。

在遲重的風雪天光下,那張白璧無瑕極漂亮的臉,卻是不知何時,竟是多出了三道淺淺的爪痕,那爪痕由淺至深,然後在百裡安緊張的視線注目之下,竟是開始滲透出一顆顆晶瑩飽滿的血珠。

滄南衣臉上表情不深,唇角輕動,隨即抿出一抹涼薄的弧度,眼梢隨即微微上挑出一個獨特的興味,沉默不語地看著蹲臥在百裡安肩膀上舔著爪鋒間潔白風雪的小狐狸。

眼神卻好似在舔舐刀鋒般透著濃濃的一股戾氣,透過天光,甚至能夠看到它眼底漫起的一層薄薄迷離危險的血色。

百裡安看著滄南衣臉頰間那三道血痕,心驚不已,他連退三步,身體半側,將肩上的小狐狸往身後警惕藏起。

滄南衣沉默良久,抬手在麵頰間的血痕輕輕一摸,乾淨潔白的指腹瞬間有殷殷血色暈洇開來。

她垂眸看著指尖血色,忽而一笑:“這便是你說的,她並無惡意?”

百裡安剛要出口解釋些什麼,左肩膀上的蜀辭渾身毛發戾氣騰騰地瞬然炸起,一下子躍上他的頭頂,獸瞳鎖定著滄南衣,氣勢如虹,嗓音森寒:“老女人,彆以為這裡是你的地盤,就可以隨便欺負吾輩的人了!”

“老女人?你的人?”

滄南衣神情古怪,她看向百裡安:“我現在倒是有幾分信你的話了。”

這位在魔界掌權萬年的大魔頭,今夕一朝重臨昆侖,竟當真是為了這隻小小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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