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鬆茂治雖然人看著像夥夫,但心思絕對夠用。
不用磯田三郎說得太明白,就知道了他的用意。
你國崎支隊在指揮權上本就歸我114師團指揮,那114師團所麵對的中國人的陣地,自然也是你們的。
我部做為前鋒已經連戰一天需要修整,現在讓你們來代替我們一下,有毛病嗎?
必須沒毛病。
倒不是末鬆茂治真的就怕了現在啃了半天沒啃下來的硬骨頭,而是,讓不太把他放在眼裡的第五師團那幫家夥去拚命,而他做為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不用他出什麼力氣就可以領功,可不是一石二鳥的事嘛!
也就是,再想起這個成語的時候,末鬆茂治忍不住擦擦額頭上的汗,這回,是第五師團那些傻鳥們去賣命,他總不會再撞一頭包吧!
中國人再難纏,也得國崎怔那個混蛋去傷腦筋了,他隻需要提供點炮火支援,就是做長官的最大幫助了。
也沒矜持一下說這是不是有點丟臉,已經丟了兩個半步兵大隊的日本陸軍中將直接給已經抵達黃浦江南岸的第十軍司令部發電,希望派出國崎支隊來做為鬆江東城的主攻。
而柳川平助略微思考一下,批複同意了末鬆茂治的請求。
國崎支隊一直跟隨著他第十軍司令部行動,原本末鬆茂治不提,他也就當忘記了國崎支隊要歸114師團指揮這回事兒,但人家明明白白提了,他這個第十軍司令官還裝憨,那就把人給得罪了。
彆看他柳川平助現在是統領著三個師團近十萬大軍的司令官,但他其實不過也隻是陸軍中將軍銜,並沒有比三個師團長真的就牛逼到哪兒去,第十軍也隻是個臨時編製,很有可能淞滬戰役一結束,第十軍就解散,三個師團該回哪兒就回哪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個中將司令官,其實還不如末鬆茂治、穀壽夫、牛島滿這三個中將師團長,人家好歹手裡有著實打實的三萬號人馬。
至於說末鬆茂治的電報中對今日傍晚和晚間對於鬆江城前的戰況一字未提,柳川平助也不追問。他做為第十軍司令官,不需要知道三個師團戰損多少,隻需要知道製定好的戰術目標能不能達成。
如鬆江,在他先前的戰術規劃中,必須在明日黃昏前攻破。
第六師團已經在黃浦江南岸修整,隻等明日清晨就會全師團渡過黃浦江,屆時,陳兵於鬆江小城之前的大軍將高達兩個師團超過五萬人。
一個白天的時間,又是如此兵力,就算鬆江城是鋼澆鐵鑄的,也能給融化了。
國崎支隊那邊收到司令官柳川平助的電文後,不知道其支隊長國崎怔心裡是怎麼吐槽末鬆茂治這個湊不要臉的,但回複的電報卻是言簡意賅的‘尊司令官之令!’
其內涵無外乎有兩層含義,一是遵守司令部軍令;二來自然是,我聽的是司令官的命令,你末鬆茂治算個球!有啥資格指揮我。
中國陸軍中派係眾多,大佬們表麵上笑嘻嘻,暗地裡mmp,其實日本陸軍那邊也好不到哪兒去,各個中將師團長都抱有大腿,說白了都各自站的有各自的隊。
第二師團第三師團這種拱衛京都的近衛師團自然抱的是天皇的大腿,其餘湊不上的師團抱的自然也是在陸軍大本營中說得上話的大佬,不然一個小小中將,分分鐘都給你調去當後勤主官,不服氣的還有預備役等著你。
中國有句話說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如果說日本人是魔道,那日本陸軍和日本海軍是魔道兩大門派,而這些陸軍師團不過是左右聖火令使、四大法王、五散人之流。
像有著‘鋼軍’之稱的板垣師團,在率軍攻打擁有兵力三十萬的山西,都還敢派出一個支隊支援東南戰場,竟然還打贏了,自然是最頂尖的日本陸軍師團之一。
其少將旅團長國崎怔能看得上末鬆茂治這種特設師團的中將師團長,還要在其帳下聽令,那才是見了鬼了。
所以,他就被坑了。
一臉夥夫像的末鬆茂治在其參謀長的建議下,用一紙他沒法拒絕的電報,把國崎支隊上萬人,送到了長滿了刺的鬆江城前。
在曾經的曆史時空中,114師團這個倒黴孩子可是抱著丟命不丟臉的思維咬著牙在鬆江城前和67軍血拚了三晝夜,差點兒沒把倒黴孩子打成個下三路殘疾。
而國崎支隊卻是從鬆江繞道,直撲嘉善國防線,最終繞道至金陵後方,完成了對中國首都的合圍,獲得日本陸軍大本營的嘉獎。
但現在,被唐刀沿著黃浦江連續痛揍過幾頓的114師團竟然學乖了,自己不想挨打了,把國崎支隊拉出來頂缸。
曆史的長河,在這裡小小的拐了一下彎,就把原本可以兵力齊整趕到金陵城下的國崎支隊上萬人卷進了鬆江這個血肉磨坊之中。
可是,挨了揍的114師團就想這樣完美的抽身而退?
並不能。
因為,他的對手,是唐刀。
一個擁有著未來九十年特殊訓練過的最強特種戰士。
他最大的能耐,到目前為止,還真不是所謂的指揮,他的精準預判什麼的,到目前為止還都是建立在熟知這段曆史走向的基礎上。
他是這個時代,單兵技能最強的戰士,還未真正成長為一名最頂級的指揮官。
黑夜,才是他最好的舞台。
淩晨一時,看著士兵們把戰死者的遺骸和重傷員抬著,小心翼翼地在微弱的月光的照亮下,像失語的小螞蟻一樣,沉默著運回鬆江城中。
站在倉城之中的唐刀猶如雕塑。
一戰下來,他麾下之兵竟然戰死近一半。
這對於唐刀來說,是頭一次經曆。
四行之戰,雖打得慘烈,但因為倉庫這個堅盾以及租界這個背鍋俠的存在,戰死的士兵其實並不多。
昨天還在他麵前肅然戰立的士兵,今日便成了冰冷屍骸。饒是唐刀經曆過無數場生離死彆,也不禁黯然神傷。
錢大柱的心碎了。
晚間的這一仗,比傍晚還要殘酷。
雖然這一次他的步兵班隻有一人戰死,但其他步兵班卻損失慘重。
下午還在大擺龍門陣的那幾名老兵,都死了。
老兵海螺死了。
做為副班長,他還是承擔了觀察哨的職責。
隻是或許傍晚時遭遇啞彈的幸運耗儘了他的運氣,一枚105榴彈炮命中了他所在的觀察哨。
這次是,真的找不著人了。
他‘擔心’拿他的大洋回家娶婆娘生娃娃的老兵西瓜也死了,在獲悉海螺戰死後,禿瓢大腦袋沒哭,可也再沒說過話。
他被榴彈炸掉了一條胳膊一條腿,但他沒有等著被抬下陣地,而是在戰事最危急的時刻,用唯一一條完好的胳膊摟了七八顆手榴彈滾下城牆,將沿著豁口緩坡強攻的日軍炸了個血裡呼啦。
這兩個老兄弟最後的結局倒是一樣,都來了個屍骨無存,更彆說分享娶婆娘的幸福了.......
就是,找他們不見的錢大柱嚎啕大哭,連根手指都找不著,以後去哪兒給他們燒紙錢啊!
兄弟,你們走得太快,我找不見你啊!
小通信兵死了一個,沒那麼慘烈,隻是,他連一個鬼子都還沒打死,立功心切的新兵身體稍微抬高了一點,日軍掃過來的重機槍子彈就擊中了他的胸膛。
7.7毫米子彈在他的胸前留下了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創口。
衛生兵救不了他,鮮血逐漸流乾的他,死在戰後趕回避彈洞中探望的錢大柱懷裡。
死之前,年輕的通信兵已經不喊疼了,隻是小聲的喊著媽媽。
就像他,還是滿歲嬰孩的時候。
或許,在生命停滯的最後一刻,他是真的看見媽媽了吧!
再剛強的軍人,看見這一幕,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不怕死,可我怕看見你死,死在我的懷裡。
這,就是生離死彆。
不是戰友,不是袍澤,你不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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