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戰壕陣地上最後的底牌。
就連第一波日軍前赴後繼衝擊防線的時候,也未曾動用過的五門機關炮,全部在此時儘情開炮。
開弓沒有回頭箭,日軍步兵們被射入陣列卷起一股血雨腥風的五條彈鞭嚇得腿一軟的同時,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機關炮的突然射擊來得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讓後方的日軍軍官們甚至都來不及反應,瞠目結舌足足三四秒。
他們很難理解,一向缺乏重火力的中國人為何如此富裕了,機關炮這種大家夥一拿就是近十門,這和他們印象中的中國軍隊太不一樣了。
這也是第36步兵旅團太低估他們的對手了,換成在鬆江城和67軍硬鋼一波的第13步兵旅團,他們就不會有這麼幼稚的心思。
負責壓製對手重火器的日軍擲彈筒兵直到五六秒後才反應過來,中國人在黑暗中還有如此可怕的武器在‘關照’自己的步兵兄弟們,瘋狂的用擲彈筒向隱藏於黑暗中的機關炮射過去。
可是,這些一直隱而不發的機關炮都在距離戰壕的300多米外,這個距離是摳門老周精心設計的,就是為了避開日軍擲彈筒500米的射程,而日軍擲彈筒手也正如他想的那樣,會跟在日軍步兵200米後。
彆看高達二十具擲彈筒炸得熱鬨,但其實並沒有什麼鳥用。
至於說日軍的山炮、步兵炮,他們也需要足夠的反應時間,無需什麼工事,黑夜就是五門大殺器最好的保護。
摳門老周的戰術成功了。
因為日軍衝鋒隊形鬆散的緣故,機關炮造成的殺傷或許不如重機槍那麼大,但足夠凶殘。
一團團血霧在日軍衝鋒隊列中綻放!
跑著跑著,或許就是一蓬血霧噴在自己臉上,不得不拿手抹除遮擋眼睛的血肉才能看清眼前是一種什麼體驗?
這隻有正在衝鋒中的日軍才能敘述這種讓人肝膽欲裂的真實體驗感。
五六秒鐘,很短,或許在很多人看來隻是眨上兩三次眼皮的時間,但對於衝鋒中的日軍步兵們來說,卻顯得無比漫長。
殘酷到令人渾身戰栗的戰場正一點點消磨著日軍先前因渡過小河而受到鼓舞生起的勇氣。
但真正導致日軍信心徹底崩潰的,並不是令人恐懼的機關炮。
而是,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鐵哨,突然從戰壕裡站起的數十名中國軍人。
每個人,都端著一挺mP28衝鋒槍。
那是頭一次,中國軍人站直了身體的對射。
狂奔中的日本步兵,竭力扣動扳機,射出單發步槍裡的子彈。
雖然三八式彈倉裡壓著五發子彈,可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日軍步兵心裡清楚,他們隻有一次射擊機會,殘酷的戰場不會給他們拉動槍栓將子彈上膛再扣動扳機。
想射出子彈,就不能躲避。
一方在狂奔中不閃不避的射擊,一方在戰壕裡平端著衝鋒槍,同樣不閃不避的射擊。
中日雙方步兵在這一刻,都擁有著與敵偕亡的勇氣。
衝入中方戰壕前十幾米,最近甚至隻有五六米的日軍射出了足有三百發子彈,最少有一半突然在戰壕裡站起來的中國士兵中彈。
少部分徑直一頭栽倒在戰壕裡,大部分卻是依舊忍著劇痛扣動扳機。
mP28衝鋒槍32發的長彈匣,持續不斷的火力延續,正是壓倒日軍步兵殘存勇氣的最後一根稻草。
原本戰壕裡裝備的60杆衝鋒槍在戰鬥中頻繁射擊導致機械故障損壞了七八挺,還能射擊的隻有52杆,由於被子彈擊中倒下的士兵又有七八人。
最終能噴吐出火力的衝鋒槍隻有不足45杆,但就是這不足45杆衝鋒槍,卻噴射出了令人目眩的一千多發子彈。
這已經不是什麼火力壓製,而是衝鋒槍和步槍的麵對麵肉搏。
你射我一彈,那我就回擊十發。
中國士兵們已經退無可退,隻要不是被一槍乾死,就鼓著眼睛嘶吼著死死扣動著扳機衝著前方橫掃著開槍。
一朵朵血花就在中日雙方步兵身上綻放。
用後來澹台明月采訪此一戰中幸存的土豆後寫下的那句著名名言來形容:那是死亡對死亡的凝視!
是的,中日雙方士兵相隔著不過十幾米的距離相互凝視著,然後,一起走向死亡。
三八式步槍6.5毫米口徑的子彈在這一刻虛弱了,透體而出的子彈雖然能造成極大傷害,但腎上腺素的極度分泌讓中方士兵至少在這十秒內沒有被痛楚擊倒。
可mP係列衝鋒槍配備的9毫米魯格彈造成的傷口卻不是分泌點腎上腺素就能抵禦的。
日軍步兵爆發出的慘嚎,連數百米外正在激戰中的‘孤陵’上的雙方都聽得清清楚楚。
倒在中方戰壕前最近的日軍,士兵們甚至從戰壕裡伸出手,都能摸到被其丟在地上三八式步槍的刺刀刀刃。
被這一波流殺傷的日軍高達三分之一。
就在戰壕裡其他士兵已經握緊步槍,打算做最後戰鬥的那一刻,日軍已經被削弱至穀底的勇氣徹底崩潰了。
先是衝在最前麵僥幸未被衝鋒槍乾掉的日軍掉頭就跑,接著是後麵的。
前麵衝的有多熾烈,後麵就退的有多堅決,往回狂奔的日軍跑得比衝鋒時候的速度還要快三分。
在死亡麵前,所謂的武士精神也軟弱了。
“八嘎!統統死了死了的!”前田雅興目瞪口呆的看著倒卷而回的土黃色,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雖然很憤怒,日本陸軍少佐也沒做甩掉頭盔這樣的不明智舉動,戰場上四飛的流彈堪稱恐怖,如果不是那頂九零鋼盔,光靠加持勇氣的‘月經’帶,他這會兒恐怕都已經被寫入陣亡名單裡了。
進入衝鋒狀態的日軍在陣地上留下了近200具屍體,隻有一半得以返回陣地。
而中方守軍也沒有乘勝反擊。
在‘死亡與死亡的凝視’中突然增大的傷亡隻是其一,再度被劇烈消耗的彈藥才是主要原因。
有超過三分之一的衝鋒槍和駁殼槍在這一戰之後成了擺設,就算還有子彈的士兵,也隻有幾十發了。
陣地前倒斃的日軍,成了最好的彈藥庫。
在日軍憤怒的命令山炮向戰壕陣地炮擊之前,土豆利用照明彈從空中墜落戰場陷入一片黑暗的機會,像敏捷的猴子一樣,從陣地前拖了五六杆三八式步槍回來,順便還摸了兩個裝滿了子彈的子彈盒。
戰後的分析也證明,如果不是有這批日軍‘白送’了一百多杆三八式步槍和幾千發步槍子彈給中方。
恐怕,中方陣地絕堅持不到最後一刻。
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彈藥儲備基本已經見底,而第6重炮旅團那邊的唐刀他們,卻還在對殲滅第6重炮旅團兵力眾多的炮兵而努力。
而他們就算完成全部作戰目標,全軍距離此地也還有六公裡,跑吐血,也需要半個小時才能抵達此地。
戰壕陣地上雖是岌岌可危,但總算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可‘孤陵’上的戰鬥,已經趨近白熱化。
日本步兵,除了第一波被空爆彈打退,其餘所有的時間再未退卻過,哪怕是承受著手榴彈彈片飛舞造成的殺傷,也連續不斷將手雷丟過來。
側翼的戰場上,負責防守一線戰壕的尖兵班甚至全員戰損,另一個步兵班不得不支援上一線戰壕。
拚消耗!
用人命互換!
甚至,不惜拿人命換對方彈藥的消耗!
這是同樣被逼上絕路的日軍指揮官使出的最後一招。
卻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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