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刀心裡再清楚不過,山下文明知道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但依然義無反顧的奔向長樂村的依仗是什麼。
不是數十公裡外已經膽怯的108師團,而是製空權!
擁有製空權的日軍轟炸機編隊,一次就可以傾瀉十幾噸炸藥,一天幾個輪次就可以投下數十噸甚至更多。
而承受這一切的中國軍人除了血肉之軀,再無其他。
無論先前的石門戰役,還是娘子關又或是原城保衛戰,中國軍隊的兵力往往是日軍的數倍,重火力方麵是稍弱,但也沒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但依然失敗了。
其根本原因就是沒有製空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炸彈從天而降,將一個又一個陣地化成火海,幾十、數百,或者是更多的精銳軍人在廉價的炸藥爆炸能量中化為粉糜。
嘗到甜頭的日本華北方麵軍越來越肆無忌憚,這也是已經被打寒了心的108師團敢孤軍深入太行山腹地的原因之一,就更彆說驕傲如山下文了。
要想擊潰這支已經窮途末路被死死圍困在大山裡的日軍孤軍,要想摧毀他們繼續頑抗的戾氣,就必須得乾掉日本人的灰機。
讓下方觀戰的日軍步兵知道,製空權是很重要,但想肆無忌憚的在中國天空上飛翔,那也得看他們飛得有多高,飛太低,會閃了腰的。
所以,唐刀才不惜血本,不僅動用了自己麾下所能動用的150重迫和75山炮,更是炮擊了整整6個小時,讓日軍品嘗了一把烈焰灼身的快感,也讓他們深切感受到,若不把對手的炮群乾掉,他們還得被吊打。
如果說從晉東南戰役開始,晉東南戰役指揮部的將軍們就瞄上了第二混成旅團這塊肥肉,暗搓搓的布了個大局請君入甕,那唐刀胖揍第二混成旅團後翼這一招就叫局中局,為的就是狠狠打一把灰機!
當然了,如果說僅靠四行團防空連先前裝備的那3挺機關炮外加20挺高射機槍,唐團座這個精心設計的局中局就屬於‘強擼灰飛煙滅’的不自量力了。
唐刀前些天去臨汾狠狠花了筆大錢,買山炮買迫擊炮、重機槍等等簡直眼都不眨一下,100多萬銀洋撒出去就跟紙錢一般,但其實這其中大部分軍火都是為921師、17師以及104師準備的,真正屬於四行團的,卻是那看似在龐大軍火采購中並不起眼的24挺機關炮。
早在10天前,炮兵營屬下防空連就已經全部換裝完畢,並且所有炮兵班都對空仰射100發實彈訓練,沒有灰機做目標,那就以牛皮紙做成的孔明燈。
彆看孔明燈沒有飛機的高速,但在熱能燃燒充分的情況下,其高度也能達到數百米甚至千米以上,而且目標物小,想打下它的難度一點兒也不比打灰機小。
大口子洞位於太行山深處,而且在四行團進駐後,就嚴格控製進山人口,兩個月的時間,更是動用保衛力量對大口子洞常駐人口進行過三輪篩查。
揪出有嫌疑的中國人大約有十幾人,一看架勢不對老實交代自己隸屬機構的,唐刀倒也不為難他們,基本都是錢物扒光給幾張烙餅攆走,對那種死鴨子嘴硬不承認來路的,則是直接一槍乾掉。
這裡麵有沒有可能殺錯的?有,肯定有,但唐刀知道,和平時期的冤假錯案都一大堆,何況是這等凶險戰場上?慈不掌兵,為了讓更多的人能活下來,該用雷霆手段時就得用。
三輪下來,基本已經能保證駐地周圍的清淨,不管是來自國內某大型特務機構的還是來自日本那邊的耳目,基本上都被剔除一空。
所以,這些在晚上和白天都進行過訓練的機關炮除了四行團內部以及晉省軍械署有限幾人,其餘人根本無從知曉。
就連老對手佐佐木大尉也下意識認為,四行團高射機槍不少,但防空高炮卻不足,1100米高度足以保證安全。
有了這些適應性訓練,雖不是說機關炮手個個都是有經驗的打灰機老手,但也不是初哥了。
防空連淘汰下的高射機槍自然也不能都丟進倉庫,尤其是這次還要和第二混成旅團對陣,唐刀專門從各步兵連抽調了20個機槍小組,每組6人,組成一個臨時的高射機槍連,配屬給程鐵首指揮。
也就是說,程鐵首所能指揮的防空火力是20挺高射機槍和總共27台機關炮,就這防空火力,已經趕得上普通軍隊的兩個防空營了。
而至於說日軍偵察機所看到的‘炮兵陣地’,那還用說,早在1個小時前,就已經全部轉移了,留在地麵上的,全部是先前做好的偽裝網。
為了讓日軍飛行員相信他們看到的就是真實的,四挺高射機槍不惜暴露位置,對著呼嘯而過的偵察機射擊。
雖然他們位置是在山體一側,進入低空的日機除非是調整方向投彈,否則很難乾掉他們,但更高的高空上可還有20餘架日機,他們隻要想報複,不需要全部,隻需要一個4機編組就能讓這座山峰側麵大部分區域變成火海。
正是因為知道危險,程鐵首才命令所有要射擊的機槍位其他人躲進掩體,但那其實也有些掩耳盜鈴,若日軍真的是投下幾顆重磅航彈,彆說那種臨時用原木和岩石構築的掩體了,就是鋼筋混凝土永固工事,恐怕都擋不住。
當日機投下炸彈的那一刻,能不能活著,主要得看命。
好在唐刀很懂日本人,他賭日本人夠死板,也夠小氣,既然領命而來尋找自己的炮兵陣地,就絕不會輕易把寶貴的重磅航彈用在幾挺小機槍上。
而且,幾挺高射機槍不懼危險的開火,使得誘餌更具真實性。
果然,唐刀賭贏了,天上盤旋的日軍戰機編隊盤旋兩圈後,並沒有對著有高射機槍的高地行動,而是分成兩個方向從2000多米外就開始降低高度進入戰場,目標顯然是預設的幾個山穀。
地麵上目睹這一景象的日軍步兵們在戰壕開始扯著嗓子歡呼!
“帝國武運昌隆!”
“帝國雄鷹萬歲!”
如果不是考慮到兩三百米外就是中國人的戰壕,不知道有多少槍指著這邊,群情激奮的日軍步兵指不定歡呼還連帶跳躍。
帝國雄鷹長得其實也就那個逼樣,而且看人的時候鼻孔朝天一副在地麵上的都是土包子,其實步兵們對陸航那幫家夥不是很感冒,就像他們不喜歡那幫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騎兵們那樣,很多時候他們都是暗地裡喊這幫家夥們為帝國小麻雀。
但這一次,在飽受中國軍隊的火炮毒打後,帝國麻雀立刻變身成帝國雄鷹了,他們也相信帝國的雄鷹一定會把中國人那些令人惱恨的火炮撕得粉碎,自己的小命至少不再向先前那樣朝不保夕。
相比於群情激湧的日本人,中國軍人們則要淡定的多了,哪怕他們才是挖陷阱的人。
畢竟,十幾噸炸藥掉下來,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讓程鐵首準備好,所有炮位準備投入戰鬥!”站在一個小型山洞口上的唐刀看著視野中的日軍戰機越來越清晰,淡然下令。“另外,幫我轉告他,魚兒好不容易上鉤,要沉住氣,不要太早開炮把他們嚇跑了!”
因為要打灰機,必須得保證隱蔽和安全,這次四行團的團部可是設立在距離前線近2000米的位置,一個天然的小型山洞足以保證安全,除非是日軍的戰機能精準的將重磅航彈投進這個隻能開進一輛小汽車的洞口內。
日本人真要有那技術,彆說中國打不贏,估計未來的米國大兵們也夠嗆。
“是,長官!”夏大雨一邊回答著,一邊拿起電話筒。
“嘿嘿,小光頭,你幫我轉告長官,請他放心,這次我防空連定然要把鬼子飛機打得滿天開花!”程鐵首在電話中自信回答。
那是24台機關炮給他的底氣!
有了足夠的20毫米機關炮,程鐵首布置起來也足夠從容,以誘餌陣地為中心,三個由8台高射機關炮組成的大型防空陣地形成一個邊線為2500米的全等三角形。
而在大型防空陣地中,9台高射機關炮又形成以3台機關炮為一小組的3組交叉火力,完全是將步兵的三三製應用到防空火力上。
以高射機關炮仰射射程2000米的射程來算,一個防空陣地,至少可以封鎖數平方公裡的空域,日機一旦進入火力空域,彆說1100米,就是1500米都不一定能保證安全。
為了保證命中率,所有高射機關炮更是都換裝了開花彈。
所以,當佐佐木親自率領麾下的一組5架戰機做為第二編隊呼嘯著進入投彈區域,眼看著前方的6架戰機投下的六枚航彈將下方的一整個山穀變成一片火海後,剛在無線電裡下令:“諸君,接近投彈區域”
話音未落,手才剛剛放在投彈閘上,日本陸航大尉的眼前就爆出一朵朵令人寒毛直豎的白色彈花。
那是機關炮射出的開花彈在高空中爆炸形成的效果,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在廣袤天空中飄蕩的蒲公英。
未來有個足球解說員曾有過極具詩意的一段解說:“請不要相信,勝利就像山坡上的蒲公英一樣唾手可得,但是請相信,世上總有一些美好,值得我們全力以赴,哪怕粉身碎骨!”
這句話放在此時,或許同樣適合!
隻不過,對於此時渾身冰涼的佐佐木大尉來說,是剛好反過來的。
他此時的內心獨白是:萬萬不能小看這些天空中蕩漾的蒲公英,被其中任何一朵沾上,結局隻能是粉身碎骨!
尤其是,當蒲公英多得入目皆是的時候。
率先開火的,正是程鐵首所在的1號防空陣地,這位已經晉升少校成為四行團炮兵營三號人物的副指導員,沒有躲進距離射擊位30米的岩石掩體,而是再次選擇坐上了他熟悉的蘇羅通雙聯裝20毫米機關炮的坐席。
永遠和自己的士兵在一起,程鐵首的官職不斷升遷,但從未改變這位曾經普通陸軍少尉心中的某些堅持。
或許,身居團長之位卻依然親臨一線甚至手持步槍作戰的唐刀,在悄然間已經改變了他身邊很多人。
無論是雷雄、冷鋒這種一營之長,又或是李九斤、錢大柱、趙大強這種主力連連長,他們從不會用指揮官絕不能輕易犯險為借口,任由自己麾下官兵和日寇浴血搏殺,而自己則躲在後方的指揮部裡冷酷下令。
是,這種行為很危險,隨時可能會讓所在連營失去最高指揮官,但那絕不會讓部隊群龍無首,四行團下發條例很明確,連級以上單位,但凡進入戰場,都必須由最高指揮官提前指定1號、2號直至5號接管指揮者。
誰規定過,戰場上隻有士兵能死,指揮官不能?一個不敢麵對死亡的指揮官,又如何紅口白牙的下令讓士兵赴死?
四行團正是有唐刀和一大批諸如程鐵首這樣的高級軍官親上一線做表率,戰鬥力和凝聚力才會如此之強。
不然的話,當日機成群結隊的呼嘯而下,重磅航彈爆炸形成的氣浪輕而易舉的將數百公斤的石頭吹起、成片粗壯樹木倒伏,熱浪甚至讓距離穀底300多米山腰上藏著的中國軍人們毛發瞬間卷曲散發出焦糊味兒的恐怖景象麵前,有多少人能淡定的坐在機關炮麵前朝天空開炮?
看著簡單,實則艱難!
因為,後續跟進的日機或許隻需要抖抖翅膀,一枚航彈落下,就是數千平方米成為一片火海,人體則連同高射機關炮一起化為灰燼。
任何一個坐在機關炮前的中國軍人,都是大勇之人。
“轟!”一架日機的翅膀被‘蒲公英’擊中。
肉眼可見的,一小半機翅被炸飛,失去控製的日機進入螺旋狀態,像一片落葉向下方飄落。
然而,中方的高射炮並沒打算放過他,連續十幾朵彈花在飛機周圍綻放,直到連續幾枚炮彈命中機身。
日機直接在空中爆出一團煙火,連同無法脫身跳傘的日軍飛行員一起。
“第二編隊,投彈掩護,投彈掩護,第一編隊,丟掉所有炸彈,向左轉向並拉升,脫離戰場!”佐佐木額頭上汗出如漿,卻還保持著足夠冷靜下令。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想到了鄭城郊外的那場空戰,和當前這種狀況何其的相似。
中國人以整個四行團做誘餌,誘使機群俯衝進入投彈區域,而中國人卻在機群進入戰場的下方,部署了數量不知多少的防空高炮,指揮官太過高估自己也低估對手,固執的繼續向前。
最終的結局不僅是指揮官和他的固執一起在中國的天空化為碎片,還連累了十幾名同僚戰死長空。
現在,中國人,又來?
他佐佐木才不會那麼傻缺。
命令剛一下達,佐佐木自己就拉下投彈閘,機腹下的重磅航彈和機翅上掛載的幾枚小型航彈全部被投出。
中方的炮兵陣地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活著,原始的求生欲再度占據了佐佐木大尉閣下的全部身心,什麼晉升不晉升的,去他八嘎的天照大神的吧!
這種倉促下丟掉的航彈自然沒有什麼準頭,滑行一段時間後就撞上山峰下方,把早已空無一人的山林炸成一片火海。
身姿瞬間變得輕盈的佐佐木座機在不到五秒的時間裡向上拉升了至少200米。
可他那幫聽令的憨批屬下們就沒那麼幸運了。
佐佐木大尉是下令投彈了,但可沒說把炸彈全丟出去,畢竟,陸航指揮部的命令可是說要摧毀中國人的炮兵陣地,這樣瞎幾把投下去,咋完成更高一級軍令?
幾乎所有的日軍飛行員都本能的將機翅上掛載的小型航彈投下去,將千米外的山林炸成一片火海,但機腹下的重磅航彈卻像寶貝一樣留著。
於是,當數秒鐘過後他們進入1號防空陣地的射程空域後,戰機可是像背負著書包的小鳥,肥墩墩的敦厚模樣讓下方的程鐵首們饞得眼珠子發綠。
如果說先開始1號防空陣地還有所保留,免得後方第二批日機撞了大運將所有已經暴露的機關炮陣地給摧毀,那當日機迅速接近已經不可能將炸彈丟到他們頭上的時候,再保留那可真的是老六了。
‘老六’這個名詞還是唐團座喊出來的,意思是敵方臥底,後來逐漸在四行團流行開來,刺激的沈老六硬是要改名,還是唐團座親自在連級乾部會議上為沈老六正名,老六歸老六,但沈老六是沈老六,多了一個字意義完全不一樣。
於是,9台機關炮集火掃向同一片空域是個什麼景象?
下方的四行團之軍們看到的是空中不斷騰起一團團白色硝煙,就像是蒲公英炸了窩!
以程鐵首為首的機關炮射手們顧不得什麼壯觀不壯觀的,基本都是咬著後槽牙鼓著腮幫子狠狠的把著機關炮把手,眼睛死死盯著瞄準器,腳下踩動發射踏板,以最快速度和準度向天空中的機群掃去。
但對此印象最深的,不是中國人,而是身在其中的日軍飛行員。
每一團硝煙,都代表著一顆20毫米口徑炮彈在空中爆開,雖然因為彈頭口徑小裝藥量不夠沒有太大的氣浪衝擊,但被爆開的碎片殺傷力依然在10米以上。
一顆兩顆甚至十顆都還好,但架不住下方的機關炮多啊!幾乎隻是三四秒,天空中就閃現出近百朵彈花。
四濺的彈片哪怕是因為太遠而喪失了力道,但擊打在飛機的蒙皮上亦是砰砰作響,飛於其中的戰機就像是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的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被顛覆。
終於,兩個倒黴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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