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炮聲因為一前一後兩名指揮官的冷酷下令，變得更為熾烈。
不僅隻有重機槍令人恐懼的嘶鳴，還加入了捷克式輕機槍清脆的長連射！
這一刻，沒人再吝惜彈藥！
還活著的28師機槍射手隻想儘可能的將那些努力邁著小短腿在冰冷河水裡艱辛奔向船隻的日本人留在岸邊。
正狼狽而逃的日軍步兵再無先前凶悍，他們滿臉都寫滿恐懼和對生的渴望。
還停留在距離岸邊百米外的船隻雖然在嚴苛的軍令下冒著槍林彈雨來接他們，並沒有完全將他們舍棄。
可惜，當中方陣地上所有火炮放棄了那些尚在河中心的船隻，而是隻緊盯著這二十多條船隻集火時，這些船隻其實自己都自身難保。
正在後撤中的片山聰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團團衝天水柱在前方300多米外炸開，而後，一連串的劇烈爆炸聲響徹河麵！
那不僅是炮彈爆開的巨響，還有汽艇被炮彈轟中，燃油和其內儲存的彈藥殉爆的聲音。
呆呆的回望著正在爆起的火球，感受著從數百米外席卷而來的灼熱，臉上已經被河麵寒風吹得近乎僵硬的片山聰忍不住掛上兩條晶瑩。
不是日本陸軍中佐不夠堅強，而是，在此之前他設想過搶灘登陸作戰的無數種結局，但這種都還沒開始就徹底泄了還被人不依不饒的連續暴擊捶打的結局，真的從未出現過。
第三軍為了這次潼關地區登陸作戰，可是花了大力氣。
不惜說動大本營協調，分彆從華中方麵軍、關東軍兩大軍係那邊借調了內河使用汽艇25艘，加上華北方麵軍自有的，總共湊了40艘汽艇，一次性可向河岸那邊投送兵力達千人。
為了迷惑對手，在數百公裡的黃河沿線，第三軍動用了四萬多人，40艘汽艇也被分散使用，但第三師團手裡卻牢牢把握住其中的23艘，占了一大半。
做為第6步兵聯隊搶灘登陸戰前線最高指揮官，片山聰更是將自己的第一步兵大隊最精銳的兩個步兵中隊全部放在這些加配了鋼板的汽艇上。
他相信，他麾下之軍一定會向往常一樣，可做全聯隊箭頭，替全軍撕開一個缺口，一往無前，無堅不摧！
隻是這位日本陸軍中佐沒想到中國人會擁有如此之多的重機槍，而且還玩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出現過的‘超越射擊’！
日本陸軍中佐做出的撤退行動其實無比明智，如果他繼續頂著一波接一波似乎無窮無儘的彈雨繼續前進，哪怕能抵達岸邊，也最多隻有2000人。
2000人對上中國一個步兵旅，似乎也能打一打，但那是在平常野戰狀態下。
他的步兵聯隊擁有足夠的步兵炮，可以將中國人為數不多的重機槍火力點一一摧毀，而後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衝鋒，然後再像趕牛羊一樣把徹底失去重火力掩護的中國軍人嚇退，最終進入追擊潰兵的節奏。
可現在呢？中國人的碉堡還未被重炮群摧毀不說，為了多運輸士兵，3個步兵大隊也僅攜帶了4門步兵炮，而且到現在還不知道有幾門步兵炮還幸存。
就算全部都在，就靠這4門小炮，能摧毀中方的碉堡群嗎？
2000人都窩在河灘上的結局，隻能是被中方可怕的‘超越射擊’一片片的點殺，且毫無反抗之力。
除非他賭中方不可能一直保持如此可怕的火力強度。
但，他敢賭嗎？
片山聰不敢，因為那放上賭桌的，不止是2000多帝國官兵的命，還包括他自己的。
隻要涉及到自己，是個正常人都會猶豫的。
所以，他做出了最為正確也最為合理的選擇。
唐刀不是諸葛亮，會算後五百年，可唐刀從來都秉持著火力至上的原則，將手中那筆意外之財都換成了軍火，在山城就購買了數十萬發機步槍子彈，後麵又找摳門老漢訛了幾十萬發。
這會兒大概用掉了三十多萬發，這樣的火力強度怎麼說呢？或許保證不了輸出一整天，但滅掉2000多趴在河灘上的日軍步兵那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若是打空了咋辦？唐刀也不擔心這個，早在下令全軍除非是槍管打廢、機槍故障兩種情況下可以停止射擊後，唐刀就讓夏大雨給第二戰區司令部發電報。
“拂曉日軍集結數千兵、數百船發動總攻，我部已全員投入陣地，彈藥儲存消耗巨大！人員損失巨大！
我部皆愚鈍，但決意在潼關之前，以我部4500之軍之血肉築成這西北之東長城！
若僥幸贏得此戰，還望司令長官看在我新兵團為國為民不惜此身，為我部補充彈藥，以和日寇再戰！”
唐刀發往第二戰區司令部的電文，簡直堪稱人見人淚目。
是啊！4500人是不少，但他們卻是新兵好不好？就這樣一群新兵蛋子，卻能下了以血肉為西北長城的決心，而他們的請求，不過是補充彈藥，再戰！
就連五妹子這種見多識廣的女子，從戰區參謀部拿到這封沉甸甸的電文送往摳門老漢辦公室時，滿眼晶瑩。
“特良的，仗還剛打，就說彈藥告急？那可是數十萬發子彈，是喂日本人的，不是當軍糧吃的，老子一個師一萬多人打一天也才能有這個消耗，他咋的就能打光了？
唐刀這是賣慘，這是道德綁架！不要臉，太不要臉了。”摳門老漢那是啥人？幾乎一眼就看穿了某團座的嘴臉。
可看穿了又能咋樣？某團座雖然沒有‘無恥’的發明文通電，但也是將該電文發往戰區參謀部，而不是直接發往某人控製的戰區通信處。
隻要摳門老漢敢一毛不拔，那他拿4500新兵當炮灰又不給彈藥的事兒就能傳得整個戰區都是，就問那個將領敢不心寒？
甚至於那天唐刀直接說不在第二戰區混了，或許大部分將領都會覺得那才理所當然。
所以，唐刀篤定摳門老漢必須再給他送子彈，50萬發或許不會有，但有個30萬發，基本也夠用了。
日本人再敢來，幾十萬發子彈拋出去砸死丫的。
悲劇的片山聰選擇倒是沒問題，可那些已經登陸上岸的日本帝國陸軍官兵們呢？那些收到撤退軍令正在拚命回逃的帝國勇士，他們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找不到了，自從連續三艘汽艇在靠近河岸邊漫天的炮火中爆開之後，本就防護力弱小的木船和皮筏上充當船工的日軍都開始遲疑了。
涉過淺水的日軍距離能載他們回家的船隻彆看隻有區區幾十米，但漫天的炮火和不斷撕碎空氣的彈道，讓能抵達淺水區的船隻，不過區區五艘！
尚且存活的日軍都瘋狂的撲向自己最後的逃生工具，一艘不過能載20人的木船，瞬間就像被蟻群包圍一樣爬滿了人，哪怕是船舷上也扒滿了求生意誌滿滿的日軍步兵。
負荷陡然增大數倍的木船彆說重新踏上返程，就是動都無法動彈！
“八嘎！該死的混蛋，放開你的手！”一名好不容易爬上船的日軍少尉看著使勁拽著自己皮帶大半個身子還在水裡的上等兵，眼中滿是戾氣。
“黑尾隊長，彆丟下我，求你了，美子還在家裡等我！”上等兵滿眼都是哀求。
“走不了，就拿出你帝國勇士該有的樣子，拿著你的槍，去替勇士們擋住敵人的子彈！”日本陸軍少尉厲聲斥責道。
日本陸軍上等兵的手依然緊緊捏著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然後，日軍少尉毫不猶豫地提起手槍，冷酷的對準自己小隊的士兵，扣動扳機！
“混蛋！懦夫！”日軍少尉扭頭狂吼：“立刻開船！任何阻撓者，死！”
有了少尉帶頭，急切想回去的日軍揮動起手中的步槍，毫無憐惜的砸向還扒著船舷企圖攀附的同僚們，似乎忘了昨日晚間他們還摟著肩膀一起喝著清酒，暢談著攻下中方陣地後大家夥兒一起去中國人的村莊裡放鬆一下。
那裡有毫無威脅的男人供他們儘情殺戮，還有女人！
無數的日軍慘呼著跌入水中，然後，還背著槍的日軍也展開了屬於他們的報複。
“啪！啪！啪！”三八式步槍的聲音響起。
隻不過，這一次對準的不是中國人，而是他們自己的同族。
“八嘎！射死這些膽敢背叛帝國的混蛋！”肩膀上中了一槍的日軍少尉額頭上的青筋爆起，厲聲下令。
架在船頭的九六式輕機槍怒吼起來，對準的是水中敢於向木船射擊的同族。
水麵上，慘嚎震天，一時間不得死的日軍，就像遇見生死大敵一般，在自己沉入滔滔黃河之前，衝著已經遠離他們十幾米的船隻，扣動扳機，哪怕隻能開一槍。
而僥幸上船的日軍，則賣命還擊！
人性的醜陋，在這危急的一刻，儘顯無遺！
這一幕，簡直把望遠鏡後有幸看到這個場景的中方軍官們給驚呆了。
原來，日本人被打崩了，也會出現自相殘殺！
“哈哈！日嫩良的，打的好！給老子繼續狠狠的打！告訴全旅弟兄，這一仗打完，晚上老子自掏腰包買十頭豬給弟兄們加餐！”親自抵達至一線的少將旅長從望遠鏡裡看到這一幕，長聲大笑。
這或許是他在這片區域駐防半年來最舒心的一刻了，但願他的弟兄們英靈不遠，能看到日本人如此淒慘的一幕。
同樣的，已經被打哭了的片山聰中佐也通過望遠鏡看到了這片水域裡發生的故事。
這一次，已經不夠堅硬的日本陸軍中佐沒哭，隻是痛苦的閉上雙眼。
這已經不是損失有多大的問題，而是很有可能會成為整個步兵聯隊乃至於整個第三師團之恥！
隻是，他能說什麼？易地而處的話，他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與其一起死，不如壯士斷腕，讓還能走的人活。
留在這河岸邊上，惟一的結局隻能是死！
當然了，除了狠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的日軍自己，中方炮火和輕重機槍的傾力射擊，才是企圖從岸邊逃走的日軍遭受滅頂之災的主要原因。
不過，片山聰中佐也沒說完全頂著恥辱的帽子逃回對岸，他手下好歹還有幾個撐場麵的。
也不是所有日軍都不管不顧的逃竄，終究還是有‘聰明人’、或者說是足夠理智足夠堅定的人的。
登陸的日軍近500人，大致擁有10個步兵小隊的兵力，在片山聰撤退軍令下達後，大部分日軍失去戰鬥意誌竭力想逃跑，但還是有2個步兵小隊近百名日軍灰常賣力的在岸邊挖掘單兵掩體。
這兩個步兵小隊長知道，在中方如此瘋狂的火力集火中，縱算想走，恐怕也是十不存一！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舍命一搏，利用單兵掩體暫且先保存好自己，能給正在撤退的同僚們掩護不說，指不定還可以堅持一定時間，等到下一波援兵的到來。
就算沒堅持到戰死了，看在他們如此英勇的份上，師團也會大加表彰，帝國甚至因此給予他們榮耀！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乾！
小人物們終究是沒坐過那個位置，不知道大人物們內心真正的想法。
在船隊全部撤離後，河灘上的槍炮聲又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才停止。
他們的正麵，是整整一個中國步兵團的兵力，以90VS2000，絕對的劣勢兵力，絕對劣勢的地形、工事，這種戰鬥不息的精神放在任何國家，都值得被標榜被紀念。
但這些被大量迫擊炮和擲彈筒集火幾乎被炸成粉碎的日軍步兵們或許萬萬沒想到，彆說他們堅定作戰的過程沒被記錄入戰報，就連英勇戰死的死亡名單他們都沒資格進入。
他們被列入到第三師團第6步兵聯隊的失蹤名單中，一直到戰後十幾年後才有此一戰僥幸生還的日軍為此發聲。
原因很簡單，藤田進無法容忍自己傾儘全力的西進第一戰就這樣以失敗而告終。
關於這天早晨的強渡黃河一戰，第三師團給第三軍司令部的戰報不過是‘試探進攻中，師團遭遇小挫’！
但這次在藤田進上報戰報中的‘小挫’，被迫重新回到起點的第6步兵聯隊承擔了多大傷害呢？
第6步兵聯隊三個步兵大隊3200人最終能返回岸邊的，僅有不到1800人，包括傷員。
那意味著有1400人戰死！戰死率幾乎為百分之四十還多。
而戰死率最高的，莫過於最早登陸上岸的480多人，片山聰中佐麾下最精銳的兩個步兵中隊，除留在他身邊的一個步兵小隊，都是那個被他稱之為無堅不摧的箭頭一份子。
然而，這個無堅不摧的箭頭，在中國人的銅牆鐵壁上，撞了個稀巴爛，能活著回來的，僅43人！
真的是十不存一！
唯一讓片山聰中佐安慰的是，他不用再頭疼處置那些為了逃命用機槍掃射自己同僚的混蛋們了。
因為，縱算坐上了船，但船終究是跑不過炮彈的，已然下定決心的中國人一直將炮火延伸到河中心。
隻有兩艘木船千瘡百孔的返回，但上麵隻有活人沒有屍體，為了加快速度，所有屍體都被毫不留情的丟入冰冷的河水中。
河麵上，隨處可見汽艇、木船的殘骸和火焰！
從遠處望去，就猶如過元宵節時中國人喜歡放的船燈！
這是這一次，燃料是日軍的1400條命！
第三師團第一次大規模搶灘登陸戰，大敗！
不過，陣地上的中國軍隊，包括拿數十萬發機槍子彈和超過1500發炮彈參戰的川軍新兵團官兵們都沒有慶祝自己來之不易的勝利。
“殺唧唧！”暴跳如雷的藤田進嘶聲怒吼著。
在河灘上最後的槍炮聲停止後，日軍炮群再度瘋狂開火。
隆隆炮聲從清晨到黃昏，日軍竟然不停歇的炮擊了整整一個白天。
據統計，光是這個白天，第三師團所屬第六炮兵聯隊竟然射出超過8000發炮彈！
甚至，不光是造成他們重大損失的潼關西南岸防陣地，連潼關城前、潼關城，都在火炮覆蓋範圍內。
原本已經是滿目瘡痍的潼關城，在這天更是變成一片瓦礫，如果不是潼關城四周還算高大厚實的那條老城牆還在，就算是潼關人自己，也無法認出自己的家園了。
幸好，八天前26師就有宣傳隊帶著大喇叭到各街道喊話，讓潼關百姓們暫時先躲到潼關城外的大山裡去，等戰事稍緩再回家，不然的話，潼關城內超過1.5萬的百姓此時還能剩下三分之一都是天老爺保佑了。
應該是日軍一口氣打空了至少大半的炮彈儲備，到了大概五點多，日軍炮火總算是消停了。
隻是，被中國軍人狠狠一錘頭捶暈的第三師團或許做夢也沒想到，有些人吧！就是愛折騰。
你消停了，他反而還更來勁了！
比如某個姓唐的，他的原則向來就是：敵來我揍；敵走我粘；敵駐我襲；敵疲我繼續.
反正，除了胖揍敵人外，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點是：不讓你丫的有舒服日子！
這是唐刀結合了運動戰、遊擊戰、防禦戰總結出來教給麾下各營、連長們根據戰場情況自我調整的十七字戰術口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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