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中國最高統帥還在思來想去、舉棋不定之時,日軍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的日子也同樣不好過,亦屬於捉襟見肘進退兩難之中。
在原先的戰略計劃中,是以衡陽為誘餌,邀戰中國第9戰區主力,做為一名戰役級彆的指揮官,他這種考慮自然是有道理的,這也是他違背了日本陸軍大本營發動的‘一號作戰’的戰略目的和初衷依舊被批準的原因。
結果,‘衡陽敵軍抵抗意外頑強’這讓橫山勇和島貫武誌出乎意料,衡陽之戰開啟了半個多月,已經證明了衡陽不是軟柿子而是硬核桃,想啃掉他們,至少得崩掉半口牙,現在大牙都已經崩斷兩顆了。
衡陽城南那種前所未見的堅固工事簡直令人深惡痛絕,幾乎所有陣地之前都有人造的斷崖絕壁,日軍步兵連攻十幾日也沒想出任何好辦法,除非將150口徑重炮調來,把斷崖轟塌了,將山頭轟平了,才有可能打開缺口。
同時,中米空軍的先進戰機和轟炸機對日軍的地麵部隊形成了致命威脅,而陸航方麵在連續損失數十架戰機後貌似已經慫了,那意味著地麵部隊將長期處於被中米兩國空軍全麵壓製的被動之中。
當然了,這兩點都還有解決之道,衡陽工事再堅固守軍再頑強,不過是繼續投入兵力以及調集重炮前來,反正現在想象中的中方主力未見蹤影;而空中威脅,那地麵部隊就深挖壕多挖洞,白天的時候躲起來,利用夜間戰鬥唄!辦法總比困難多。
在這一點上,東方人比西方人還是要樂觀一點,總會給自己可以安慰的心理暗示。
現在橫山勇最頭疼的一點是11軍目前最大的軟肋-後勤補給!
在湘桂作戰第一階段潭州作戰中,橫山勇采取‘穩紮穩打,隨進隨築’的戰術,打下潭州後,則又兵貴神速改為‘快速推進’方針。
日軍士兵出發時隻背10天口糧,補給彈藥和糧食都不隨身攜帶,原則上是傳令各部‘糧食現地征用’,結果沿途的中國百姓在潭州失陷後要麼逃往山裡要麼逃向更南邊,把能帶走的糧食都帶的差不多了。
日軍各部又要向衡陽周邊突進,那還征個鳥的糧食?原本還指望著後勤部隊緊緊跟上為大軍補給,沒成想中國和米國人的戰機可也是襲擾的一把好手,但凡發現車隊和火車,基本上都是不管不顧的俯衝下來一陣突突。
尤其是總部在昆城的飛虎隊,狡猾的大大的,他們沒有頻頻出現在衡陽上空,但他們卻長期在洞庭湖盤旋,那可是在公路中斷後日軍最重要的後勤轉運點。
日軍通過船隻將龐大的後勤物資從長江運至洞庭湖,然後再由洞庭湖進入湘江,最終抵達衡陽周邊,結果狡猾的飛虎隊嗅到了這個氣息,專門對洞庭湖上的大型運輸船進行攻擊。
內陸河流中的船艦普遍缺乏防空武器,湘江的水深也不足以讓輕型驅逐艦進入,麵對上下翻飛的飛機,就靠那幾門有限的20毫米或25毫米高射炮,簡直就是曹丕的老婆進菜園子-甄姬拔菜!
後勤部隊的傷亡一度比衡陽第一線還要慘烈。
人死了,船也翻了,這糧食運過來自然也少了。
而第11軍這邊光是圍衡陽的兵力都高達7萬餘人,再加上衡陽外圍百裡部署已經集結的差不多的13萬多主力,20萬大軍一天少說也得消耗掉10萬斤大米,還不算其他的鹽、糖、茶等物資。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中國老祖宗的那句話可太對了,每每收到各師團發來的口糧告急的電文,橫山勇那顆已經謝頂的腦門上都不由自主的沁出一層油汗。
幸好,像116師團和68師團這種在一線激戰的部隊還有至少3日的存糧,不然橫山勇都快沒臉見在衡陽城外的最高指揮官岩永旺中將了。
麵對這種狀況,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無奈之下,隻能在10天前從關東軍那邊調來一個鐵道師團,加快對長衡鐵路的維修,沿途架設防空炮台。
但這顯然並不能馬上緩解第11軍目前所麵臨的後勤危機,而在這一點上,薛姓司令官在戰前倒是就預言過:在失去製空權的情況下,日軍的後勤變得異常脆弱和困難,若是在衡陽再遭遇頑強抵抗,他們絕不會堅持太久。
畢竟,薛姓司令官在整個中國戰區,也算是數得上名號的名將,不然,哪怕遭遇潭州之敗,軍委會那位沒罷他的官不說,甚至在已經做出戰略部署的情況下,還又因為他的固執而重新舉棋不定。
那多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隻是,這位名將忽略了自己對手個人在軍事生涯中目前所麵臨的困境,中國派遣軍司令官田俊六即將去職,在整個中國戰區,能有資格代替他的,不過三四人而已,日本華北方麵軍司令官岡村小次大將、派遣軍參謀長鬆井太久郎中將、第13軍司令官藤田進中將是橫山勇的三大競爭對手。
在橫山勇的盤算裡,岡村小次已經是陸軍大將,排序自然在他之前,接任派遣軍司令官的可能性高於百分之九十,但岡村小次升職了,華北方麵軍司令官的位置可不就空出來了?
方麵軍司令官可是比他這種直屬軍司令官高了半格,也隻有成了方麵軍司令官,他這個老牌陸軍中將才有可能晉升陸軍大將,否則他這一生恐怕都得在中將的位置上卡著。
而他想坐上方麵軍司令官的寶座,湘桂會戰就是他最後的機會,若獲得勝利達成大本營的戰略目的,方麵軍級司令官的位置那是妥妥的,若失利,那他回本島養老也是妥妥的。
所以,衡陽之戰算得上橫山勇軍旅生涯最重要的一戰,滿腦子都是陸軍大將夢想的橫山勇又怎會輕易放棄?
但不放棄是一回事,此時的後勤補給難度又是另一回事,此時進退兩難的橫山勇不得不掂量繼續強攻的後果,他也不得不向中國派遣軍司令官田俊六請求,暫停對衡陽的全麵攻擊,等日軍修補後勤線,重炮部隊調集到位,陸航方麵重新積蓄力量之後,再重啟對衡陽城的全麵攻擊。
而此時中方主力依舊停於原地並沒有向衡陽大規模聚集也給後勤壓力巨大的日軍一個喘息之機,日軍一邊繼續圍死衡陽,一邊調集部隊修複公路鐵路恢複交通,僅僅用於開辟汽車能通行道路的就有2個師團4萬人之多。
中方原本可以解衡陽之困的一個難得的機會就在薛姓司令官的固執,那位的舉棋不定中悄然溜走,使得衡陽保衛戰注定會會在中外戰爭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隻是所用的墨和彩都是紅色,猩紅!
從6月19日起,衡陽之戰隨著日軍的主動暫停而進入僵持階段,但這並不意味著中日兩軍就互相對望著,你吃你的飯我捉我的魚。
現如今誰也不富裕,糧食短缺的日軍盯上了水塘和河裡的魚,而衡陽城內雖然暫時還不缺糧,但方顯絕也已經意識到求人不如靠自己,為長久計,日子得開始摳摳搜搜的過了,減少供應的中方官兵們自然也看上魚兒們了。
於是,雙方在大戰的間隙小規模衝突依然不斷,不過戰術目的不過是為了爭奪池塘中的魚。
雙方都派出大量了望哨,但凡是發現對方敢偷摸的在目光所能及的水塘中捕魚,那好說,日軍用擲彈筒用遠程冷槍射,對想吃肉的中國軍人進行打擊,而中方這邊則用迫擊炮和輕機槍對‘偷魚賊’進行獵殺。
未來那些在禁漁期偷偷捕魚的家夥們被發現拘留後還個個委屈的不行,如果知道他們的日本小偷前輩們在這個時代基本都是被一通火力招呼,不得感到慶幸他們是生活在和平年代?
可彆小看這種小規模衝突,有時候不過損失兩三名士兵,但你擋不住這陣地多防線長啊!
最誇張的一天,日軍投入了20個步兵小隊,負傷的不算,陣亡步兵109人;中方這邊動用了16個步兵排,消耗迫擊炮彈900多發,子彈14000多發,戰死士兵68人,重傷數十人。
負責防禦城西的第3師師長周慶詳看著運到師部的十尾鮮魚和一連串的彈藥消耗以及傷亡數字,當場暴怒,把麾下的兩個主力團長罵得狗血噴頭。
在這位中將師長看來,這那裡是魚,分明是他手下弟兄們的屍骸,換成誰能吃得下去?
可他也明白,這不是什麼意氣用事,這是戰爭。交戰雙方是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讓對方無法獲取資源,削弱對手的同時壯大自己,哪怕是令人心痛的消耗,那也要拉著對手一起消耗。
犧牲是日常!
隻是,知道是一回事,心中依舊難掩酸楚,花了數十人生命搶回來的一百多斤魚全被3師師長周慶詳送到指揮部。
而他自己,則親自趕到一線,決定利用日軍疏忽之機,給日本人也來場夜襲。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段時間,都是日軍利用夜色頻頻對中國守軍防線發起突襲。
最危險的一次莫過於三天前,就在日軍曾經發起火牛陣的易賴廟前街陣地,淩晨時分,誌摩支隊70餘名日軍輕手輕腳的摸了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地突入了易賴廟前街的民房內。
原來,守衛的官兵一周都沒休整,在連日鏖戰之下,官兵們早就精疲力竭,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日本人或許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狀況,他們甚至以為是中國人自己傷亡慘重,早就放棄了這片他們攻擊了超過13天的陣地,於是就在摸進的民房內建立工事,先穩固防守再打算進一步擴大陣地。
結果,一名淩晨起來打算換防的守軍士兵正好撞見一名躡手躡腳前行的日軍步兵,因為天色昏暗,雙方幾乎是在相差不到兩米的位置才發現對方。
兩名士兵各自差點兒都沒嚇尿,從雙方本能的舉槍就射都還沒射中對方的情況來看,就是驚嚇過度的一個心理狀態。
不過‘砰砰’的槍響卻是驚動了雙方士兵,一場堪稱慘烈的近距離攻防戰就在這個陣地上演。
由於距離太近,中日雙方都沒法使用迫擊炮和擲彈筒,基本就是靠步槍、衝鋒槍、機槍的對射以及相互投擲手榴彈、手雷,血肉橫飛的程度半點不弱於兩軍動用大口徑火炮的大規模交戰。
第3師第7團第1營營長就在距離這片陣地600米的地方,當即帶著一個步兵連增援此地,並率領麾下與日軍展開逐屋爭奪戰,終於在當天上午11時將突入該陣地的70名日軍全殲並將後續支援來的130多名日軍擊殺超過一半。
但不幸的是,這名少校營長由於身邊跟著兩名警衛員,被藏在水田裡的一名日軍神射手發現,一槍從從其肋部射入,子彈穿過大動脈,當場陣亡。
拿一個得力的少校營長換130多名鬼子,這個買賣是一點都不劃算,老成持重的周中將可是一直把這筆賬都記在心裡,到今天這一刻終是爆發了。
就在水塘魚獲爭奪戰激烈爆發的當天晚上,就由這名陸軍中將親自坐鎮,第7團第1營第1連第1排的少尉排長鄧星明中尉主動請命,這個尖刀排主動報名的25人,組成敢死隊,每人背著一杆衝鋒槍6個彈匣帶8枚手榴彈,以犧牲營長報仇的口號,同樣在淩晨2時許,摸入日軍陣地。
趁著日軍睡得正香的時候,拉開手榴彈突然扔過去,然後拿著衝鋒槍就是一陣突突。
當時也屬於夜黑風不高的天氣,雖然月明星朗,但視線依舊不清,日軍倉促間也沒能打出照明彈,雙方就在你看不見我我瞅不見你的情況下對射。
中方人員本就少,加上近程火力強大,在這樣亂戰時刻當然要有利的多。
況且,他們此行目的不過是要收割人命,也沒有偷襲日軍想占領陣地的野望,‘打砸殺’一通後轉身就溜走了。
結果,25人竟然奇跡般的隻有6人受了槍傷,在戰友的協助下還都順利退回來了,無一人陣亡。
而日軍那邊差點兒沒把那位誌摩少將給氣個半死,打了老半天,陣地上沒留下一具中國士兵的屍體,倒是躺滿了帝國步兵。
當場死亡的就有26人,被彈片和子彈擊傷的更是高達40多人,整個的一個完敗。
在這塊陣地上的最高指揮官,一名日本陸軍中尉被憤怒的日本陸軍少將勒令剖腹謝罪。
死亡名單上再加一人!
衡陽城外未起大戰的這段時間,自然絕不止是區區魚兒的爭奪,更多的是來自於空中投下的物資爭奪。
不過這次,可不是當年四行團想方設法爭奪日軍空投物資,而變成日本人爭奪中國空軍投下的物資了。
原來,和日軍連續鏖戰半月後,那位讓方顯絕率軍再堅守10日,自然不可能想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就問方顯絕有什麼要求。
方顯絕這次不傻了,鏖戰半月後,城內手榴彈用掉百分之四十,子彈用去百分之三十,最短缺的還得是口糧,由於多了那5萬預備役,已經用掉百分之六十,於是要求支援各類糧食。
此時日軍已經把衡陽周邊20裡圍的猶如鐵桶一般,彆說運糧食進去了,就是想潛伏進去幾個人都難,唯一的途經,隻能是由空中空投。
那位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雖然有些困難,卻也不能食言,於是,從6月23日起,中國軍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空投開啟了。
而這種地位的轉換,距離上一次四行團在石牌變著法把日軍空投物資搶去的時間點,不過才堪堪過去三年而已,世事變幻之快,莫過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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