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會議,應付了一番找上來攀談的人,又跟幾個領導說了會兒話,王言跟著艾格去了他的辦公室閒聊。滖
才進了辦公室,艾格就顛顛的跑去倒酒,給了王言一杯,他大口的喝了一口,繼續給自己倒著酒,這才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王,我覺得你就是烏鴉嘴。兩年前日本人占領上海,你就說日本人野心大,要早做準備,為此研究出了方便麵,還自己開了飲料廠,貨都賣到了歐洲。在德國攻擊波蘭的時候,你就說他們野心大。上個月他們攻擊馬奇諾防線的時候,你其實就不看好法蘭西的,對吧?”
王言翹著二郎腿,笑嗬嗬的搖晃著紅酒杯:“也沒有什麼看好不看好,隻是凡事向最壞處想,同時做最壞的準備罷了。艾格,我這可不是烏鴉嘴,而是深謀遠慮。不過你說的也沒錯,馬奇諾防線確實堅不可摧,沒有被德軍攻破。”
“哦,該死的,王,你在嘲笑我。該死的德國人,他們竟然繞過去了。”艾格仍舊還是有些無法相信,他瞪著眼睛,“他們,竟然,繞過去了?”
“最近這兩天我已經聽到論調了,德國是機械化部隊,機動性強,這一次馬奇諾防線的失利,已經很好的說明,未來的戰鬥不會再是陣地戰,而是運動戰,遊擊戰。這,他們對這一套戰法很有經驗。隻不過是他們的武器裝備,沒有辦法同德國相提並論罷了。說起來,你們法蘭西還是人類實現共產主義的先驅呢,儘管它被撲滅了。”
“當然,法蘭西永遠是那麼包容。至於你說的看書就算了吧,我對那些東西可沒什麼興趣。陣地戰也好,運動戰也罷,我都不關心。王,我更關心的是,我們的生意怎麼辦?”
艾格並不關心那許多,他更關心的,是他的財富。
王言一聲長歎,搖頭道:“彆想了,現在你們歐洲也是物價暴漲,資源緊缺,從歐洲往這邊送貨的船也不好走。你呀,就保持好上一次說過的心態,期望戰爭早日結束,到時候好好做你的資本家。你在我的方便麵廠、飲料廠都有股份,往歐洲的銷路可是沒斷,米切爾甚至還發電聯絡了我,說儘管往那邊送。滖
此外,我也會從跟那些美國人做生意的盈利中,抽出一些來給你們,總是不缺錢花的,就是沒有以前賺的那麼多罷了。要說起來,還是美國人厲害啊,他們才是這一場戰爭最大的贏家。”
他也是不得不給錢,畢竟他是混法租界的,該打點總要打點,有舍才有得麼。否則哪天這些洋鬼子不舒服了,擺他一道,那也是夠受的。以前沒有這麼給錢,那是因為以前有正經的生意,他幫著這些洋鬼子賣。現在雖然仍舊有生意,但是受戰爭影響,數量銳減,而且本身在歐洲那邊的價格就已經很高,漂洋過海的運到上海來,是沒有多少利的。隻能是如藥品、銅、鐵、鋼等關鍵物資才有些賺頭。
但是這些物資哪裡都缺,也不是那麼好搞的。而這些人沒了快錢,總是不平衡的。他這裡經營著青黴素,大把大把的賺錢,所以也就當是破財消災,少些麻煩。
艾格舉起酒杯,感動的看著王言:“王,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當然。”
倆人喝著酒,又閒聊了一會兒,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艾格過去接聽說了兩句,有些沒好氣的拿著電話對王言晃了晃:“找你的。”
“看看,真是不得閒啊,找我的電話都打到了你這裡。”王言無奈的歎著氣,起身過去拿起電話聽著,沒一會兒,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掛斷電話。滖
“又來麻煩了,艾格,你自己呆著吧,我得走了。”
“什麼事啊,這麼急?”
“除了日本人還能有誰那麼麻煩?岩井英一和藤田芳政一起找我去虹口喝茶。”
“我猜他們一定是想要從你這裡知道公董局的情報。”
“誰知道呢。”王言無奈的擺了擺手,“走了,有時間再跟你喝酒。”
說罷,他出了艾格的辦公室,並沒有繼續在捕房停留,而是出門上車,徑直去往岩井公館。經人帶著,去到了那一間岩井英一給自己弄出來的日本風格的茶室之中。
說起來,自從他來到此界,與人談事,不是吃飯喝酒,就是靜室喝茶。其他時候,基本從來沒說過正經事。當然了,主要也是其他時候,他身邊總是不少人,沒有說私密話的條件。所以他找人說正事,就是吃飯。彆人找他說正事,那就看情況了,好比現在,岩井英一要喝茶,他可不就是得喝茶麼。滖
茶室中,岩井英一跟藤田芳政正二人,正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日本藝伎的歌舞。見王言進來,那些歌舞的日本藝伎在藤田芳政的示意下,趿拉著破木板子的木屐走人。
待王言走過來坐下叫過人,岩井英一給王言倒著茶水,笑嗬嗬的問道:“王桑,聽說法租界巡捕房所有探長以上的人,都到中央巡捕房開會了?我冒然讓人打電話,沒有打擾吧?”
“岩井先生說的哪裡話,您打電話怎麼會打擾呢。”王言謝過了岩井英一,喝了一口茶水說道,“其實今天早上的會也沒說什麼,就是安定人心。現在德國打敗了法國,扶持了維希政府,法國在華的租界以後都要歸屬維希政府統管。中國相距法國萬裡之遙,用中國的話說,這裡是天高皇帝遠,任歐洲那邊打生打死,跟公董局的那些法國人也沒什麼關係。”
岩井英一哈哈大笑:“你說的對,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他們隻是在敦刻爾克撤退的時候慌亂一些罷了,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明白,法國擋不住德國的兵鋒。現在他們投靠了德國的傀儡政府,正是說明,他們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小人。”
現在岩井英一說著德國的傀儡政府無比自然,甚至還嘲笑法租界公董局的那些法國洋鬼子,但要是說到汪兆銘政府是日本的傀儡政府,岩井英一保證第一個跳出來錘人,因為那是中日友好,*****的‘中國正統國民政府’,就這麼雙標。
“人性如此麼,真說起來,王某不是也一樣?”王言笑嗬嗬的點頭認同,諷刺著自己。
“哎,王桑如何跟那些法國人一樣?你是識時務的俊傑。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可識時務,知變通的終究是少數。王桑,你有大智慧啊。”滖
王言連連擺手,口稱不敢,跟著岩井英一以及藤田芳政哈哈笑了兩聲,他看向藤田芳政,問道:“藤田將軍平日裡不是很忙麼?怎麼今日有空來找岩井先生喝茶?”
藤田芳政放下茶杯:“偶爾也要休息休息嘛,而且我找岩井先生也是有事,喝茶是順便的。正好許久沒有見你,這才把你叫了過來,大家一起說說話。”
王言看著這倆小鬼子的神色,給他們添著茶水:“藤田將軍,不知明樓的事調查的如何了?自從您上次找我吃過飯,我就跟他保持距離。上次他約我喝茶,我也是沒給好臉色,中途拂袖而去,就怕一個不小心,著了他的道,被他拖下水啊。”
“王桑,你不用擔心這一點。”岩井英一哈哈笑,“明桑的事早都過去了,你的疏遠,可是讓明桑很煩惱啊。作為上海的商人代表,你不與他交流,他的工作很難展開。前幾天明桑還跟我訴苦呢,想讓我說和說和,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
藤田芳政點頭道:“岩井先生說的對,王桑,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們是懷疑每一個人,畢竟南田課長被暗殺不是一件小事。不過這個內部的鼴鼠隱藏的太深,還是沒有找到。但是我可以跟你說,明樓沒有問題,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回頭你們可要好好的溝通,經濟上的事,是大事,不能因為一些小事就影響了經濟。王桑,是你太小心了。”
“哎……”王言搖頭歎氣,“沒辦法啊,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我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這份小心。”
“你呀,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過謹慎,太過小心。”岩井英一狀若無奈,哭笑不得的樣子。滖
但其實他最滿意的,正是王言的小心。這一點是不錯的,王言要是不小心,真的早都死了。也不隻是王言,上海灘數得上號的人一個比一個小心。不小心、不謹慎的,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在去往死的路上。
“對了,王桑,說起明樓,有件事我要問你一下。”藤田芳政看著王言的雙眼,“我們了解到,明樓的家裡有一個傭人,是明誠的養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突然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信上說什麼明誠還是不原諒她,她在明家呆的不舒服,不如去個互相見不到的地方。明樓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但是他說此前這個傭人時常去找你們家的傭人說話,你知道這件事嗎?”
“這件事我在之前倒是聽我手下的人說起過,還找了家中的傭人詢問。或許是明家的那個傭人對我比較好奇吧,總是打探我的事情。我也沒有在意,以為是明樓派來的,或是想要從我家傭人那裡套出一些情報,或是想要傭人外交,加深一下聯係吧,那之後我就沒再理會。至於您說的,明家傭人突然消失,那我就不清楚了。”
王言的雙眼中,大寫兩個字是茫然,還是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的話,說話也是撇清乾係。不過他看出了藤田芳政的眼神中的懷疑,顯然是沒相信他的話。
在帶著懷疑的目光,去看彆人的時候,無論怎麼說,都還是會懷疑,現在的藤田芳政就是這種情況。顯然他在明樓那裡得到的說辭不是那麼簡單,就是把這件事甩到了王言的頭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無論王言怎麼說,藤田芳政都是懷疑。
而且王言有前科,以前他手下的那個隊長,被他挖出來之後是可以不死的,但就是死了。這件事,日本人都清楚,王言就是故意弄死人的。這是很簡單的換位思考,換做是他們,也跟王言是同一個選擇。不過是因為沒有追究的必要,這才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還有此前南田洋子活著的時候,曾經在王言的家中安裝竊聽器,監聽王言的情況。雖然王言沒有發作,但據了解,當時王言的眼睛都要殺人。滖
所以綜上,王言對於彆人竊聽、監視、查探他的情況,是十分反感的。畢竟任誰都受不了的事,何況還是王言這樣一個掌控巨大能量的人呢。
王言很清楚他們是怎麼想的,所以他的回答也很講究。雖然他說的是撇清乾係,但是卻也說了知道這個明家傭人的情況。而藤田芳政想要在他這裡得到的答案,不是這個明家傭人是否為他所殺,而就是知道與否。藤田芳政已經先天的認為,他知道,那就是他乾的。
但是藤田芳政卻也不會懷疑王言是故意的,因為即便是明家所有人都綁上,在王言的眼中都不夠格做對手,何況一個不知名姓的明家傭人呢?以王言的身份地位,以他的識時務,對於這種彆有用心的小角色,懶的知道更多的情況,直接派人弄死了事。
因為萬一審出了什麼問題怎麼辦?而王言明麵上對那些東西都不關心,他知道那些很多餘。所以他真的不知道,不清楚。
這也是明樓想要王言背鍋的主要原因,這鍋放在王言的頭上正合適。因為王言是局外人,什麼都‘不知道’。更加不會知道,這個明家傭人,到底是明樓派去的,還是日本人派去的。
王言不清楚明樓打的主意麼?他當然清楚。因為沒有他配合,就無法自圓其說。畢竟這不是原劇情那般,搞出了毒蜂的事,明誠帶著南田洋子出去送死。
大家都是紅黨,他才沒有多說什麼。若非如此,若非因為這種事利用他,不出三天,明家一家人都得喂魚。明樓感覺智珠在握,感覺拿捏到了他?明樓算老幾?滖
藤田芳政不清楚那許多,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但是即便已經確認那孤狼為王言所殺,他也沒辦法跟王言直說。畢竟這事不光彩,可做不可說。而且王言身份不一般,莫說王言不清楚情況,就算清楚,他也沒什麼辦法。
沉吟片刻,他看著對麵蹙著眉頭,滿眼不解的王言,說道:“王桑,你不要多想,我之所以知道明家的那個傭人,是前段時間特高課和七十六號的所有人都被調查了一番,明樓的級彆很高,所以他的情況我們自然掌握的就多一些。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絕對沒有派人跟在你的身邊。”
王言笑嗬嗬的點頭,給他添著茶水:“藤田將軍說的哪裡話,就算你們派人跟在我的身邊,那也是出於對我的保護嘛。這一點,我是理解的。隻要不跟以前的南田課長那樣,派人抓了我家傭人的兒子,硬說人家是紅黨,逼著我家傭人就範,還給家中裝滿了監聽器,安排人在我家隔壁監聽。這不是對待朋友,而是對待被囚禁的羔羊。”
岩井英一笑道:“王桑,這件事我們都清楚,不過也就是隻有那一次嘛。說到底,還是南田洋子做事不周到,太激進。當然了,也是那個時候你跟我們大日本帝國還比較疏遠,或許南田洋子也是沒辦法。”
“當然了,岩井先生,我都理解。我也相信大日本帝國對朋友的好意,更相信您二位對我的好意。現在咱們坐在一起喝茶,談笑風生,豈不美哉?以前也是我太過小心謹慎。若是當年早做選擇,怕不是成就要比現在還高呢。”
“哈哈哈,什麼時候都不晚。來來來,喝茶喝茶。”岩井英一哈哈笑,看向藤田芳政:“再過一會就是中午了,藤田君,王桑,咱們一起吃午飯。許久都不曾一起好好說話了,今天咱們就好好聊聊。”
藤田芳政沒什麼說的,王言更是不會拒絕,三人就這麼熱絡的聊了起來。滖
為什麼熱絡?因為王言表態了。
法國的戰敗,傀儡政府的組建,讓王言失去了對公董局的指望。以後雖然仍舊會是在法租界工作,但是對日本人這邊,也要更上點兒心了。
當然,他雖表態,但也沒有確定,隻是鬆了個口風罷了。否則回頭讓法國人知道了,他仍舊少不了麻煩。
王言這邊的情況,沒有人比明樓更關心了。在王言吃過了午飯後,下午的時候,明樓就約了王言喝茶。被王言罵了兩句,而後又是不歡而散。
這是正常的反應,畢竟是明樓在日本人那裡點了王言麼。如此小小的鬨一鬨,日本人放心,明樓也放心。
到了這個時候,南田洋子被殺的事,才算是徹底的告一段落。
但是明樓的日子並不那麼好過,因為他身上的懷疑剛剛去除,就又要有更大的懷疑降到他的頭上。滖
因為,喪鐘敲響了……
Copyright 2021 樂閱讀t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