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幸不辱命,所謀皆成矣。待到冰曉雪融,天使便來宣召送印。公乃漢之遼侯、天武大將軍、遼東太守也。”
“耗財幾何?”
“億錢儘用,實乃天武大將軍之位有範顏之嫌,本不欲授,十常侍受大將軍千五百萬錢,乃謂漢帝言,大將軍實乃反賊,封與不封,都與大局無礙。破張角之時,錢糧糜費甚多,既大將軍畏漢廷,巨財求官,所求當皆應也。故漢帝納諫,將軍所謀皆成。劉焉上書請戰,留中未複。
漢廷亦有言,以臨渝為界,民可往來,商可交易,然兵不能過。若將軍縱兵南下,必起大軍來攻。
今錢財寶物皆在吾甄氏,待天使宣召,便押赴洛陽以充鬻耳。”
王言點了點頭,這正是他要的。是不是侯爵,是不是大將軍、太守都無所謂,要的是在遼東的合法權,沒有人閒著沒事兒過來打他。
還是那句話,他不怕打仗,就怕打沒用的仗。戰爭一開,糧食消耗大增,他要挺到秋收之後,情況才能緩解。那時候自己有生產,而不是靠進口糧食艱難度日,這是兩碼事兒,百姓家裡也能有餘糧。他現在需要的是積累,打仗就是打糧食,沒糧食不打仗。
所以他們說的,不讓入關,那是廢話。大將軍的財政都要崩了,如果不是烏桓各部必要打擊,他甚至不會興兵。事實上到現在,他幾次與烏桓的戰爭,都是為了開拓生存之地。
毫無疑問,臨渝是個好地方。不過現在尚未修建關隘,還不是後來的山海關。王言囤興武衛六千餘兵馬駐守綏中,雖距離臨渝尚有百二十裡,但其作用,與屯駐臨渝是一樣的。對麵打不到關外,王言也不想打進關內。
之所以屯兵綏中,而沒有駐臨渝,主要考慮的便是要與民一起從事生產活動,另外還要應對南北來軍,一百二十裡的距離,對於信息傳遞、調兵遣將的速度,都是重大影響。何況大將軍手下沒有獨當一麵的大將,沒有臨陣機變之能,自然不能離的太遠。
待遼東形勢穩定,或可屯兵臨渝。
他道:“若非汝甄氏,吾無能通信十常侍,來春必腹背受敵,彼時糧儘,吾隻得領軍為流寇,再行黃巾舊事,禍亂中原,身死道消而已。甄氏助吾甚多,孟光,有何要求,儘管道來。”
甄晟拱了拱手:“甄氏敬大將軍英雄也,不敢談要求。今漢不來攻,烏桓之於大將軍不在話下,危局已解。吾觀將軍之意,乃內圖發展,積蓄軍力,以待來日漢之有變,南下定鼎。不知將軍有何吩咐,但有差遣,甄氏上下,必鼎力相助。”
王言笑嗬嗬的點頭,甄氏沒落的原因有很多,但絕對不是不會說話,因為甄晟掌握了跟大軍閥說話的正確姿勢。
大將軍笑道:“甄氏赤誠,吾心甚慰。今麾下無良才,甄氏累世之家,當有賢才來助。”
“大將軍遠見,此必要之所在矣。待來春,甄氏當遣族中子弟,邀友鄰之賢,來將軍麾下聽用。”
“可能尋得造船大匠?”
“江東、河洛之地,具有大匠,以將軍待民之親厚,其必闔家來投。隻是……未知將軍何意?莫不是欲造戰船以圖江南?”
“孟光所言,卻乃其因,然非主因也。今吾之民沿海而居,海多漁獲,食之強身,可供婦幼強身,母乳既足,初生兒乃成活,不至夭折,此其因之二也。三則,吾嘗聞天圓地方,不知地方之界何在,亦不知海邊何在。昔博望侯張騫者,通西域,其言西域皆蠻夷也,然其地產甚好。
胡蒜、蒲陶、三葉草、安石榴、胡麻皆為張騫帶回漢地。吾常思,西域有如此不同吾漢地之種,海之東又當如何所在?”
甄晟說道:“海之東乃倭奴也,昔倭奴遣使來拜,光武賜印而還。”
“倭奴之東又是何景象?海耶?地耶?吾甚奇之,當造戰船出海往尋矣。”
看著大將軍展露而出的,對未知探索的熱情樣子,甄晟默然許久,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想:“將軍欲圖長生乎?”
王言哈哈大笑:“昔始皇遣徐福出東海尋仙,未聞其長生,但聞沙丘鮑魚之事。人生幾十年,以有窮追無窮,實不智也。孟光且寬心,吾之誌乃富強於民,如何稱富?如何得強?此亦不智之無窮事矣,生平難見。吾之長生路,儘在吾道之中。但有後進,承吾之誌,此誌無窮,吾得長生矣。”
話說的直白,有人為了百姓富強努力,便是承了大將軍的道,大將軍便長存人間,永遠活在人民心中。甄晟拜道:“將軍其誌之大,縱堯舜禹湯再世,秦皇漢武複生,亦不及萬一。”
這是屬於吹捧了,說好話誰都會說,當然甄晟也不敢不說好話。大將軍道:“吾富強與民,汝等累世豪族之家便受扼製。且與汝透露一二,吾治下不許兼並土地,不許蓄奴,不許養家兵,不許恃強淩弱,欺辱百姓,但有所犯,必為吾之律令所製。
甄氏與吾結宜,便與甄氏寬恕。今甄氏在無極,吾大軍在遼東,鞭長莫及。土地、蓄奴、家兵,吾大軍至無極之日,便是遣散發還之時。今大軍未至,甄氏當嚴厲家規,與民無犯。前事不追,後事必究。”
“將軍之意,甄氏悉知。吾甄氏鐘鳴鼎食之家,今雖衰弱,禮未廢也。何以甄氏之豪富,主宗仲父乃為上蔡令耶?曹嵩可買太尉,甄氏家財亦可為之,緣何不為?實是不願盤剝百姓,故無為矣。”
賣官鬻爵到了靈帝之時,很是發揚光大。想求官的,明碼標價。想升官的,同樣明碼標價。即便不是花錢買官,而是因公升官,受升者也要花錢。甚至還允許欠款,屬於貸款當官,到任以後隻盤剝百姓,慢慢把錢還上就好。
都到這種程度了,大漢如何不亡啊……
“此心甚好,吾雖富民,然非是斷汝等豪族之生路。汝等錢財钜萬,貨通南北往來行商便可奢侈生活。汝等素學經義,胸有韜略,非不識一字之小民可比,入仕為官,吾當厚待。
且吾亦厚待大匠,地位不差官吏,汝等可發明新物,改善生活,若白琉璃之發明,錢財源源不斷。汝等當早有準備,不過二三十年而已。”
“將軍如此斷言?”
大將軍笑道:“汝且觀之。”
“既如此,晟便先祝將軍成偉業。”說罷,甄晟跟著大將軍一起笑了起來,好像已經成功了一樣。
這時候的人就是這樣,總是大笑。大將軍發笑,實乃說的霸氣,自當笑的猖狂。甄晟發笑,實乃尷尬不知如何自處,隻得跟著一起笑……
笑過之後,甄晟好像遲疑著,不好開口的樣子。
大將軍見此,笑嗬嗬的捧哏:“孟光有何言但說無妨。”
“不瞞將軍,晟卻有疑問,實不知當問不當問啊。”
“但問便是。”
甄晟拱了拱手:“若晟未記錯,將軍乃一十八歲?”
“然也。”
“將軍既已十八,又成此大好基業,何不娶妻納妾,早生子耶?將軍有後,民則心安啊。”
王言挑了挑眉,多麼熟悉的說辭,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大將軍你要媳婦不要’……
大將軍自然十分上道,繼續捧哏:“吾亦不相瞞,卻有此心,正尋良女,不知孟光何意?”
“吾甄氏主宗有女名道,年將及笄,知書達理,聰穎賢淑,將軍如此英雄大丈夫,吾甄氏女若能嫁入為妻,實乃甄氏之幸矣。”
大將軍笑著點頭,沒有回答,轉而問道:“甄氏有幾女?”
“五女。長女、二女皆已嫁作人婦,道乃三女,四女容方六歲,小女才周歲矣。唯三女道與將軍相近,明年便可嫁來遼東。”
漢朝女子十五及笄,也就是說十五歲可以結婚生子。當然這是大家族遵守的禮,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豪族是這個‘上’,百姓便是下,自然也效仿好足規矩。
大將軍正是把婚育年齡從十五,提到了十八。不過這個年齡,與兵役年齡是衝突的,因他麾下十七從軍,還是必須從軍。不過這是眼下局勢未定之法,待到徹底立足,服役年齡當改為二十歲。二十歲之前,成長、學習、結婚、生子,或耕種勞作,或學習匠作知識,到了二十便從軍、出仕,謀身立業,為帝國貢獻。
“事未必急,吾知甄氏欲結秦晉之好,關係更甚。然吾今隻些許基業,雖吾自信捉漢之鹿,事卻終在人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乾坤未定,前路不明,甄氏當慎之又慎。吾以為,五女正好。今吾十八,吾治下結婚亦為十八,待五女十八,不過十七年而已,彼時吾亦年富力強。
吾有言在先,吾夢遊天宮,但見一參天神樹,一老叟飄忽而至,立於樹上,謂吾曰‘汝承天命而至,壽乃百二十矣’,吾夢中驚起,再三思之,驚覺夢中老叟乃彭祖耳,吾深信之。是故,吾不娶主母,但娶平妻。非是羞辱甄氏女,便再有豪族許親,亦當如此。
吾壽百二十,子孫必不久活於我。若吾捉鹿,當選賢任能,吾之二世,不由嫡長之規。孟光勿言三世乃亂,若果真生亂,誰人見得?吾死以後,如何管得身後事?當隻顧眼前事耳。”
“將軍之胸襟,晟汗顏矣。將軍如此坦蕩,甄氏亦不負將軍之所望,所謂好事成雙,便依將軍治下規矩,且將親事定下,四年後三女入門,十七年後五女入門。以將軍之大才,十七年或大事已定矣。”
“如此甚好,吾言甄氏必當興。”
甄氏對於大將軍屬於跪舔,臉都不要了。但卻很有遠見,更很果斷。使得甄氏下此決心,除了甄氏不旺,自是大將軍優秀。
事實上在過去的一段時間,甄氏已經來了幾人做事,屬於是前期搞情報的,看看大將軍到底能不能行。治下情況就在那裡,府庫糧倉也在那裡,大將軍遣軍士把守,治下之人儘可參觀。
磚廠、鐵匠、木匠,燒磚、打鐵、木工,軍士破冰網魚,大將軍親衛都跑去養雞鴨鵝,大將軍親自給治下之民看病、接生,到處巡視慰問。如此種種,儘顯生機。
先前押送錢財隨甄晟南下的一千軍卒,甄氏是看在眼裡的,沿途行軍打仗,行止有度、軍紀分明,而且其中不少人還認識字,是王言在推廣教育。
而且大將軍本身能打,有幾分謀略,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真正文韜武略。大將軍還胸襟開闊,有大格局,有目標,有行動力,凡此種種,具備了成功者的表現。縱是不能稱孤道寡,割據一方保自己安全也沒問題。
正處衰落中的家族,對於一個能夠從無到有起家,軍民三十萬,且自己能打,還能打勝仗的大軍閥,理當保持尊重。更應該擺好姿勢,跪舔。
至於說甄氏有多乾淨,多麼與民無犯,那是假話。或許他們對農民客氣、厚待,但若果真如此,甄氏如何那麼多的土地。麵上對人民客氣,但到了掄刀子、割韭菜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手軟,人民還得感謝,是自己運氣不好。
那不是所謂的禮,而是肉食者的傲慢。不過至少他們還願意裝一裝,否則臉都不要了,人民更沒活路。
但這種事,王言是不會追究的,生殺大權在他,甄氏最有眼光,有些優待也是應該。況且人家一下送倆媳婦,雖然未必領會了王大將軍的意思,但甄氏五女已定。
大將軍當然不是好色之人,他就是單純的想見識見識,甄宓到底如何絕色……
又是一陣閒話過後,甄晟問道:“方才將軍所言,正選良女,不知將軍中意何人?”
大將軍手負後,說:“有大儒蔡邕者,因罪人罷黜,流放朔方,後刑滿將歸,又糟嫁禍,故而逃走,銷聲匿跡以避禍。孟光可知,蔡公今之所在,其有女否?”
蔡邕很有名,漢末經學之爭,分今文、古文,蔡邕就是今文經學大佬,很受尊重,但是為人比較直,被折騰的挺慘。後來董卓入主洛陽,聞其才,強令起複。王允計殺董卓後,暫握大權,慶功宴席之上蔡邕感歎董卓之死,乃為王允所殺。
這是關鍵,也不是關鍵,關鍵的是,蔡邕有一女,名琰,字文姬。
當然大將軍絕非好色之徒,隻是曆史上對於蔡文姬多大歲數沒有定論,又有絕色之名,好不容易來一趟,大將軍還是想要見識見識。盛名之下,其實若何……
“將軍意在蔡邕?”
你又懂了……瞥了甄晟一眼,大將軍清了清嗓子:“然也。吾之治下急缺大才,且欲廣建學堂,教吾治下男女進學,年歲長者亦當識字。蔡邕乃當世大儒,學問廣博,素有盛名,若有他來相助,其於吾治下研究經學,必有賢才來往求學,吾遼地乃大興矣。”
甄晟又默然了,大將軍哪裡都好,就是長了一張嘴,每出驚人之語。
沉吟片刻,他說道:“將軍,吾曾聞蔡邕避於吳地,泰山羊氏多有照應。吾可親走吳地,拜會蔡邕,言明將軍之意,但恐蔡邕不應啊……”
“遣汝一千軍士,吾誌既言,若還不應,再邀,再不應,便闔家強擄而來,但有攔阻,皆可殺。汝亦可先以羊氏之命相逼,蔡邕有義,或能應,吾亦免遭蔡邕之惡。然無論如何,蔡邕必來。”
甄晟拱手領命:“將軍放心,六月前必有答複。”
大將軍滿意頷首,見其又是遲疑不敢言之狀,問道:“孟光可有疑惑?但說無妨。”
“晟確有一事不明。”甄晟拱手道,“適才將軍言廣建學堂,普惠開智,吾以為不能成也。耗用甚廣,亦難尋良師。當今有識之士,莫不是胸有大誌,幾人可如將軍一般待民親厚?且經義難明,易學難精,學之不達,無用矣。
吾觀將軍之所為,但廣建學堂,將軍必厚待師者,學堂靡費,學生耗用之筆墨竹簡,必皆將軍府庫之所出。今將軍方立基業,實無餘力也。
將軍既言,不知可有方略?”
“孟光可知蔡侯紙否?”
“其質不足,落筆暈墨,不甚好用,如廁亦不足用。”
“吾有一法,可製柔軟細膩之紙,其材不過草木耳。吾另有一法,可將此一冊所說,印之紙上,非印一冊,乃千萬冊也。有此二法,孟光以為如何?”
造紙、活字印刷,實乃穿越者發展之利器。學問為何被豪族把持?就是學習成本高。造紙、印刷的發展,使得學習成本大大降低,雖然仍舊很多人沒機會,但相比起來,總是越來越多的人有文化的,對於文化的發展有相當強大的推動作用。
至於說到如廁之事,現在擦屁股用竹籌,不比小刀剌屁股的感覺強多少。大將軍亦吃五穀雜糧,不過他使人裁了絹帛,用錢擦屁股,相當奢侈。
甄晟瞪大了眼睛:“若果真有此二法,定然可成。蔡邕聞聽此事,亦當畢至。”
“且將汝家藏書,儘皆運來,待冰曉雪容,再破烏桓,便用此二法,廣印書冊,皆由甄氏販賣。”
“謝大將軍。”
王言擺了擺手,又閒話幾句,甄晟告辭,他得趕緊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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