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肇基身上的傷勢也未曾痊愈,不過經這近一個月的休養,卻也是不影響行動。
他對於自己調任薊鎮總兵一事,可是十分之滿意,為了對張誠在總督洪承疇跟前幫自己說話的恩德,他竟然包下了寧遠城中最為豪華的酒樓。
這間酒樓的上下兩層全是一身勁裝華服的軍爺,當然了張誠等幾位總兵大帥,以及他們各營的副、參、遊等主將、親將,都是在二樓落座。
這間酒樓的老板得知,今日是原遼東總兵劉將軍宴請永寧伯,自然也是十分賣力,親自在樓上伺候著眾人。
要知道,似他這種位於邊陲之地的酒樓,雖與當地各級軍官打交道頗多,但最多也就是總兵大將們而已,再往上也就是遼東巡撫便是最好官階之人。
連薊遼總督也未必能來他酒樓吃上幾回酒席,更何況今日還是招待超品階的永寧伯,自然是由不得他不賣力。
而且,作為遼東當地的遼民,他們也多有子嗣、親眷在遼東軍中服役,對於張誠和宣府軍的事跡,自也是早有聽聞。
若非是張誠在這一場鬆錦戰事中力挽狂瀾,尤其是他率軍及時回援杏塔要地,恐怕此刻清軍虜騎已然在寧遠城外遛馬,而錦州、鬆山也將為奴賊所有。
可以說在遼東這片苦寒之地上,“永寧伯”張誠的聲名已不亞於祖大壽,完全淩駕於新任遼東總兵吳三桂之上。
對此,祖大壽是早有預料,所有並未感到十分驚奇,而且他此刻身體也是每況愈下,自顧不暇,自然無法顧及到這些瑣事。
畢竟在祖大壽看來,張誠就算聲望再高再隆又如何?
他終究還是要離開遼東,率軍返回宣府鎮去,因為那裡才是他的地盤、他的家,而遼東這片大地最後還是祖家與吳家的天下。
這些道理吳三桂又何嘗不知,可或許是因為他還年輕,不曉得為何就是看不慣張誠聲望日隆,不過心中雖百般不願,但在麵子上卻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
就在張誠率部離開小淩河畔之時,他還親自前往送行,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來。
真的是“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
隨著酒菜陸續傳遞上來,宴會也隨之正式開始。
劉肇基雖然因洪承疇想要抬舉吳三桂,以求借機整頓遼東軍務的緣故,而多少受到一些本不該有的冷遇。
然劉肇基此前必定是遼東鎮的總兵官,仍然是許多陣內軍將、商家交相巴結的地方大員,就算他現在調任薊鎮總兵官,可也是他們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遼東鎮與宣府鎮的情況基本相同,都是大明少有的實土衛所,其實遼東更比宣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宣府鎮還有保安州和延慶州兩處地方,是由山東布政司管理的非實土衛所,而遼東鎮卻是整個地方,儘是實土衛所轄區,沒有一分土地上設有布政使司。
所以,在遼東這片廣袤的大地上軍將最重,軍門勢力最重,這裡的一切都是由遼東都司武官們所掌管控製。
試問,在如此的管理體製之下,整個遼東軍戶們都是為了軍事體製服務,可以說各鎮總兵將官們完全可以一言決其生死。
這間酒樓的老板就拿出了渾身解數,使出全部看家本領巴結著劉肇基,當然也不存在他有心借此良機,也攀附上永寧伯張誠這一根高枝的想法。
劉肇基見他很會來事,更是在酒宴開始前就撂下話,如果他願意的話,將來可以到薊鎮也開設一間這樣的酒樓,他到時一定經常捧場。
其實,這間酒樓能在寧遠城中如此繁華,又可太平無事,背後怎麼會沒有勢力為其站腳呢?
不過無論寧遠城中,哪一個是他的後台,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去薊鎮城中開設分店,那就隻能選劉肇基作為自己的後台,這也是劉肇基拉他去薊鎮發展的原由所在。
酒宴開始後,陳九皋便將他交際的本事充分發揮了出來,在席間陳九皋與符應崇二人配合默契,把酒宴推向了高潮。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席上諸人個個都得到了朝廷的封賞,雖然各人所獲賞賜與張誠相比,真如九牛之一毛,但他們卻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無人心中對此有何彆的想法。
張誠自然也就成了今日酒宴的中心與焦點,好在他素來好飲,酒量也是驚人,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是隻在初時與幾位總兵各飲了一大碗。
而後,各鎮的副將、參將、遊擊等軍將再來敬酒之時,他便每人隻飲一小口,意思一下而已。
畢竟是“好漢架不住人多”,酒經考驗的張誠如何不懂這個道理,若是每一個人都與之乾杯,那不消多時他便會酩酊大醉。
所以,他雖然是來者不拒,但卻不是杯杯皆乾,不過,張誠對每一個來敬酒的軍將,都是一番好言誇讚,卻叫每一個人都是心中暢快。
在張誠看來,今日酒宴上的這些人,都是在遼東為國殺奴的英雄,自該得到其應有的尊重。
更何況,如今他已是“永寧伯”,坐鎮宣府的鎮朔大將軍,然未來如何卻仍是不好說,現在借此良機,在薊鎮與遼東軍中多結善緣,必然是無錯的。
尤其是對於京營陳九皋與符應崇二人的親將,他顯得更是熱情。
樓上張誠與幾位總兵一起推杯換盞,有王樸、陳九皋、符應崇幾位交際大神,氣氛自然是既熱烈又融洽。
而樓下也是如此,宣府鎮各營主將也成為大家爭相結交的對象,而他們也都得到了張誠的指示,儘量多結交一些各鎮的軍將,以為將來之需。
張誠雖然已貴為伯爵,卻並沒有這時代那些勳貴們的臭架子。
畢竟,在穿越來這個末世之前,他也是在社會上曆練過的人,自然曉得人情世故,知曉越是在高位,越要禮賢下士的道理。
“諸位,本伯以為我等今晚斷難儘興,劉帥傷勢未曾痊愈,也不宜多飲,不若留個念想,待來日相約,各位往我宣府一聚,若何?”張誠借著酒勁對在座眾人發出了邀約。
陳九皋一聽便來了興致,他對眾人言道:“宣府定是要去的,我等怎麼能不到永寧伯府上走動親近一番呢?”
他的話引起眾人一陣笑聲,接著又聽他說道:“可宣府畢竟路途遙遠,我等既是要去,也須好生計劃一番。照咱說不若就在京中,大家夥先聚上一聚。諸位以為如何?”
符應崇與王樸二人自然是大聲叫好起來,他們一個就是回京,一個回返大同也要途徑京師,怎會不支持這一提議呢?
而山西總兵李輔明卻是無可無不可,他隻在意一件事,就是此番前往山西鎮赴任,正好與張誠沿路作伴,可以增進自己與他的情誼。
所以對於陳九皋的提議,他自然沒有異議,但也隻是點頭笑笑而已,並未如王樸那般興奮罷了。
不過,左光先卻露出一臉的難色,他此番被任為遼東團練總兵,雖比其原任的中協分練總兵官,從事權上來講確是大了許多。
可駐地卻不在是薊鎮境內,而是轉到了遼東的塔山地方,因此,陳九皋提議的京中之聚,他便無緣參與,心中不覺有些不忍。
其實,在張誠率領宣府軍馬初入遼東之際,左光先與劉肇基等諸人都是一般,並未將這個年輕的宣府副總兵放在眼中。
即使此前張誠在勤王之戰中,就有了卓越的表現,但在他們這些老將眼中看來,無非是其運氣好些而已。
可經過了這次鬆錦之戰後,他們對於張誠的認識也是大為改觀,甚至還有些許崇拜。
首先,宣府軍的戰力使得他們感到震驚,這其中可不止是裝備精良,銃炮充足,最主要還是宣府軍那股子精氣神,那種敢與奴賊硬碰硬、死戰不退的悍勇之氣。
其次,便是張誠的為人也使他們大為欽佩,不似某些總兵大帥那般,自己強大了就目中無人,尤其是在戰事中,隻顧自己一方,從不計他人的安危。
張誠就如同大明晚期武將中的一股清流,既有大小曹的悍勇之風,還有從不欺辱同僚的大氣,更有時刻顧及同僚的義氣。
尤其是每每軍議之時,張誠更總是能從大處著眼,總能顧全大局,而非是計較於各人的利益得失。
就如他左光先與劉肇基二人,此前都與張誠毫無任何的瓜葛,即使當初在寧遠的時候,也與張誠走得並不十分接近,根本就無法與吳三桂相比。
然張誠卻並未將他們當作外人,幫著左光先設計五道嶺防線,更在陣前救下了劉肇基的性命,還幫他保住了筆架山上的囤糧。
這在他們看來,自然就覺得張誠與彆的總兵大帥們不同,尤其是當他們拿吳三桂與之作比時,這一情況就更為明顯。
吳三桂作為遼東將門領袖祖大壽的外甥,自然深受其的意識所影響,就算在吳三桂心中仍有報效國朝,一展抱負,揚名於天下的野心。
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首先要考慮的還是祖吳兩家的私利,對於非祖吳兩家這一派的武將,自然是極力打壓和排擠,而對於自家一係的將領,才會極力提攜。
就如左光先與劉肇基二人,此前便是祖吳兩家勢力排擠的對象。
這時,麵對陳九皋的盛情邀約,左光先隻能極其為難地婉言拒絕,麵對此情此景,張誠自然是開口為左光先說話。
隻聽張誠說道:“左帥不必自責,如今奴賊並未全師退走,錦州之危,也並未完全解除,似左帥這等猛將,自不能輕離汛地。
不過,觀遼東形勢,奴賊敗走已是必然,今次大戰,不惟我師傷亡極重,就是奴賊也已傷筋動骨,諒其近時斷不會再輕啟戰端。
而豫省流寇,卻是日漸猖獗,督師傅仲綸受命剿賊,亦敗亡於項城,前時本伯聽王公公與方公公言,流寇正驅師向南,大有襲劫南陽之勢。
而南陽,乃唐王藩封之地,皇親貴胄頗多,更是京師通湖廣、雲、川要道,驛道與水碼頭相接,自古便有“南船北馬”之稱。
城中山、陝、江、浙商賈雲集,財力糧穀充足,又兼城高牆厚,斷非一時可破,若奴賊圍城日久,說不得我等還可在豫省相會剿賊。
左帥,又何必惋惜一時呢!”
左光先自然知道張誠所言,無非是為他解心寬罷了,就算豫省流寇肆虐難治,然遼東有奴賊在側,時刻窺視,又怎會征調他們入豫省援剿流寇?
但理雖然是這個理,他卻也不能將話挑明了說,畢竟“看破不說破”,才是人生處事之道,久在軍界曆練的他,也已不是毛頭小子,這個道理還是懂得的。
當下,左光先便即對張誠說道:“永寧伯為人慷慨仗義,實為我大明武將之楷模,光先對永寧伯是真心欽佩,可惜相處不久,相交更短,心中實在不甘。”
他說著便即站起身來,將酒碗高高舉在胸前,朗聲道:“光先原也是宣府一員,曾在深井堡任守備,與永寧伯也有些淵源。
今日,光先鬥膽再敬永寧伯一碗酒,往後伯爺但有差遣,光先絕不皺一下眉頭,必有伯爺辦得妥妥帖帖。”
張誠見他如此,自然也不好拒絕,好在今日有意控製了一下,還能再飲,便即也同他一般起身端碗在手,道:“左帥如此,本伯何能拒之?”
他說著便將手中酒碗,向前微微一送,喝道:“乾!”
飲罷,眾人重新落座後,薊鎮總兵劉肇基也是一般,向張誠表示自己雖已轉任薊鎮總兵,然總督行轅隻是命宣大軍分批退兵,對於薊鎮援遼兵馬卻並未有此命令。
張誠一聽便知其意,當下安慰他道:“劉帥亦無須為此掛懷,本伯此番回京謝恩,還須在京中住上一些時日。若是到時,劉帥也率師退回薊鎮,大可來京中一聚就是。”
眾人宴飲直至天黑,月掛中天,這才依依不舍地陸續散去,各回下榻之所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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