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恩先生相當巧妙的將話題從“家庭矛盾”拉回到了對於貴族奢靡生活的批判上,然後又鼓勵大家都參與進這個話題。
期間夏德和瑪蒂爾達很少主動發言,反而是小聲的交頭接耳。大家也能理解他們在緩和家庭矛盾,但實際上對話是這樣的:
“有必要說這種事情嗎?”
“嗯......大概有必要吧。”
這也算是女仆小姐為外鄉人在自家莊園裡的“不檢點”行為做出的小小“報複”。
而看著夏德稍顯尷尬的表情,她在心中感到自己似乎有些過分的同時,又感覺麵前的男人不再顯得那麼遙遠。
他和普通人沒有區彆,也有自己的尷尬和自己的各種心情。他,其實一點也不特殊。
隨後兩位身穿長袍的“祭司”們又組織參加集會的人們進行了多種活動,除了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外,也包含了征集誌願者明天去幫助分發傳單、看望獨居的老人以及幫忙組織其他集體活動。
“福爾摩斯夫婦”作為首次參加活動的家庭,當然沒有主動報名這些活動。但兩人很樂意與其他人互動,瑪蒂爾達分享的織毛衣的小妙招和夏季花卉種植的心得,就頗受主婦們的歡迎。
當然,集會的過程也包含了讓不同家庭拿出自己的閒置的物品進行交換和捐贈的環節。而在下午一點,集會接近結束的時候,住在下城區邊緣並經營雜貨鋪的帕森斯先生憂心忡忡的說道:
“這些古怪的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散儘,我的鄰居已經打算暫時搬離月灣城區了。但他能夠找鄉下的親戚借住,我家在這裡沒有親戚。”
剛才的“聊天”過程中,這位商店主說自己是20歲那年才獨自來月灣討生活的:
“而且因為這些霧,城外送貨的馬車也不願意進城,客人們也比平時少了很多。我知道想要驅散這些濃霧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但這件事,不應該責怪那些工廠主嗎?報紙上也說了,這是那些蒸汽工廠的汙染性廢氣排放導致的。”
這話立刻引起了人們的一片讚同,在座人們的生活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發光白霧的影響。
夏德本以為兩位祭司會支持人們聲討工廠主,但裡恩先生看向環術士羅南先生,後者很謹慎說道:
“實際上,我們也在調查這場大霧的起因。從目前的結果來說,所謂‘汙染性廢氣排放’隻是遮掩真相的借口,真相是......和前段時間接連響起的奇怪聲音被報紙稱作王國海軍試驗新式武器一樣,真相被掩蓋了。”
他也很難解釋清楚這件事,畢竟他不能和普通人說什麼世界力量扭曲之類的話。
人們聽不出這話語中的隱含意思,於是又一起聲討起市政廳和王國總是在隱瞞各種事情。抱怨公務員的高薪、諷刺月灣大橋遲遲未能竣工,攻擊政府工作不透明,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都開口了。
羅南先生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沒想到人們的反應這麼劇烈。但好在這裡還有裡恩先生,這位個頭很高的先生再次開口將話題偏轉過來,很成功的在集會結束之前,讓人們再次開始討論如何團結起來,以應對月灣市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災難。
“人民是很容易被引導的。”
旁觀這一幕的外鄉人在心中說道,又看向那位羅南先生:
“而在超凡世界,一些事情果然和在故鄉不同......有趣的世界,有趣的文明......”
集會結束後,不少人都留下想和兩位祭司單獨談談,畢竟有些事情無法當眾提及。
夏德和瑪蒂爾達於是也留了下來,夏德一邊用隨身帶著的貓糧喂著小米婭一邊等待。
但很可惜,輪到他們兩個的時候,是裡恩先生而非環術士羅南先生單獨和他們談話。金發姑娘看向夏德,夏德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著急:
“裡恩先生,你也知道我們是第一次參加集會。其實,抱歉,請原諒我的直白,我雖然看過你們的宣傳單,介紹人也談起過你們做的事情,但我依然不明白,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在裡恩先生笑著想要解釋前,又飛快的說道:
“我知道你們在幫助窮人,並且組織人們團結起來去反抗那些不公平的事情。我在碼頭上工作,也見過你們做的事情。這的確很了不起,但幫助彆人和組織窮人們團結一致,這應該隻是手段而不是結果。”
他很直白的問道:
“永恒之光不像是單純的慈善組織,特彆是今天我和我的妻子來參加了你們的集會後,我更是能深刻的體會到這一點。我很感謝這次邀請,但我想知道繼續參加下去,我們夫妻兩人到底會跟著你們做些什麼。”
裡恩先生的表情不變,他點了點頭:
“以前也有人問過這種問題,這很正常。我們的目的當然是想要實現人人平等,太高深的話沒必要說,隻是希望大家都能靠自己的勞動吃好飯。
就比如你,福爾摩斯先生,你靠著會計的工作養活家人。在公平的情況下,即使你所在的貿易公司效益下降,也需要提前通知你辭退的事情並給你過渡期的補償。
雖然是為彆人工作,拿彆人的錢,但我們也付出了自己的體力和精神。在這個無法量化計算體力與精神價值的世界,需要有人主動去爭取公平。”
說著又開起了玩笑:
“我說的可不是碼頭工人行會的管理者,他們已經成了壟斷工作崗位的‘小貴族’了。”
“那麼你們如果成功了以後,也會變成他們嗎?”
夏德好奇的問道,裡恩先生想了一下:
“在沒有成功前想這些,隻是白費腦筋。雖然看得遠沒錯,但有時候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我希望不會變。”
“您是一個有思想的人。”
外鄉人誇獎道,裡恩先生立刻搖頭:
“你沒見過我們大主教‘虔修者’,他接觸永恒之光的時候,我們還隻是一盤散沙,是他告訴了我們要怎麼做。其實,他一直反對在組織內部使用教會的結構,這不僅會給自身樹敵,容易招惹正神教會的敵視,而且也很容易讓掌握權力的‘祭司’們感覺自己高高在上。”
“那麼為何不進行改變?”
夏德說道,裡恩先生歎了口氣:
“大主教‘虔修者’畢竟不是永恒之光的創建者,他雖然很有力量,我是說很有人格魅力,但那位先生從來不主張用暴力解決問題。他一直在默默改變永恒之光,相對來說,教會結構反而是小問題。”
他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有些多了,但他不清楚這是夏德利用了“催眠”的技巧,用精神力誘導他放鬆的警惕。
“談話就到這裡吧,福爾摩斯先生和福爾摩斯太太。期待下次再見到你們,像你們這樣年輕的夫妻很少會主動加入我們。畢竟,能夠體會到這個社會不對勁的,大多都是有著豐富人生閱曆的中年人。”
夏德也沒有試圖繼續對話,和裡恩先生告彆後,便牽著瑪蒂爾達的手離開了這裡。
直到兩人走出“百靈鳥歌劇院”回到街上,那金發姑娘才低聲問道:
“抱歉,我依然不太明白,這樣調查永恒之光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一件可能存在的遺物,以及我懷疑永恒之光的那位大主教‘虔修者’是我的朋友。”
瑪蒂爾達雖然還有些不解,但女仆的規矩讓她知道不應該追問:
“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等一下吧,看看那兩位祭司到底要去哪裡。剛才我們的表現還不錯,應該沒有引起懷疑。但也不能太輕視他們,警察一直在調查永恒之光,如果他們沒有絲毫的反偵察意識,組織早就覆滅了。”
歌劇院與左側的成衣店之間就有一條小巷,兩人便走了過去。因為瑪蒂爾達是六環比夏德還低一環,因此由夏德施法,在紅蝶翻飛中,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巷口的霧中。
“您認為永恒之光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小姐以前談到他們的時候,認為他們是注定會走向悲劇的理想主義者。”
瑪蒂爾達又忽的問道,夏德微微轉頭看向她,後者的眼眸很是明亮。
“對或者不對很難評價,這個世界上可沒有絕對正確的事情。”
“真是狡猾的評價,‘福爾摩斯先生’。”
女仆長說道,然後又問:
“就連正義,也不是絕對正確的嗎?”
夏德又盯向了那棟建築:
“正義當然不是絕對正確的。
前不久我聽說了一個古老的故事,請問我如果因為正義救了一個弱小的孩子,幾十年後他變成了壞人又殺了一個無辜的人。無辜者死前也許會這樣咒罵我:當時那個人,為什麼要救下這個混蛋?否則我就不會死了。
那麼我最初拯救那個弱小的孩子,到底是否是正確的呢?”
他自己點了點頭:
“以時間為尺度來看,正義也並非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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