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陽光透過窗戶紙,照進西屋裡,散成了一圈圈的光暈,撒在屋子裡的各個角落,化成了彌漫如煙紗的靜謐。
在施洛華跟前,放在一個小竹簍,裡麵放著紅黃藍紫黑白等各色繩線。她白玉一般的手指頭,在光暈裡翻動著,將不同顏色的線織成一個繩結。
俞巧雲坐在她跟前,呆呆地看著,過了一會才伸出手去,從跟前的盤子裡拿起一塊瓜子仁薄片糖,哢哢地咬嚼起來,聲音極有節奏感,像是在給施洛華的動作伴奏。
“洛兒姐姐,你的手真巧,編出的繩結真漂亮,再配上太太手裡的荷包香囊,真的是天生一對。”俞巧雲一邊吃著,一邊忍不住讚歎道。
“巧兒,你的手不比我笨,我能學會,你肯定也能學會,還能比我織得更好。”施洛華沒好氣地答道。
相思柳葉鏢練起來,難度不比她的圓月彎刀低,何況俞巧雲還有一招“銀蛛飛天”的輕功絕技,手腳上的精細功夫更講究。
“你啊,就是懶,還好吃!”施洛華頭也沒抬得繼續數落道,“我看你再這麼吃下去,就要變成肥豬飛天了!”
俞巧雲嘻嘻一笑,“當豬有什麼不好?能吃能睡,無憂無慮的,比做人強多了!”
施華洛被這話噎得語氣一滯,藍玻璃珠子一般的美眸忍不住瞪了俞巧雲一眼。
玉娘在旁邊繡著嬰兒衣服,含笑地看著兩人在鬥嘴,時不時轉頭向窗外張望一下。
“老爺回來了!太太,老爺回府了!”大嗓門嚷嚷的正是陳二嬸。
玉娘臉色一喜,放下針繡,起身出門。
俞巧雲順手推開窗戶,看到岑國璋右手提著的食盒,滿臉欣喜地說道:“老爺又帶好吃的了!”
自從被俞巧雲和施華洛“順手”救下後,岑國璋每次回家都會帶些吃的,或者其它好玩好用的小物件。沒辦法,原定的兩位猛將兄,一個都派不上用場,以後還要靠兩位女俠保護,岑國璋必須拿出十二分心思討好。
對於這種小恩小惠,施華洛是不屑一顧的,俞巧雲卻是滿心歡喜。那麼多好吃的,以前隻能看著流口水,現在是想吃就吃。加上每天有洛兒姐姐做的飯菜吃,現在的俞巧雲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幸福的小豬。
“巧兒,你饞人家的零食,不怕人家饞你的身子?現在太太有了身孕,你這個貼身丫鬟很危險的。”
“為什麼太太有了身孕,我就很危險?洛兒姐姐比我漂亮多了,老爺就算是饞誰的身子,也是先饞洛兒姐姐的,你比我要危險多了。”
施華洛氣急敗壞地把繩結一扔,起身要離開。
“洛兒姐姐,你是要去做晚飯嗎?能不能做一份糖醋排骨,太好吃了,我想著就流口水!”
“糖醋排骨沒有,膾河豚魚片你要不要吃?”施華洛冷冷地答道。
“膾河豚?聽說河豚肉很鮮,就是有劇毒,一不小心就中招。洛兒姐姐,要不你明天再做吧,我得先去配一劑解毒散,以備萬一。”
施華洛無語了,氣呼呼地離開了。
俞巧雲看著施華洛的背影,咬著手指頭,自言自語道:“我們老爺多怕死的一人,知道我倆的底細後,他再饞也不敢用強啊。小恩小惠,它吃著不香嗎?我的洛兒姐姐,你這麼聰慧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你到底惱怒什麼啊?嗯,明兒跟太太說一聲,還是養隻貓吧。滿屋子都是七竅玲瓏心的人,還是阿貓阿狗,對著省心些。”
坐在花廳裡,看著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岑國璋,滿臉含笑。無意間一轉頭,看到角落裡又放著一堆禮物,好奇地問道:“這是誰送的?”
“老爺,是韓府二少奶奶送的。今天太太去做客,剛好有了反應,被二少奶奶看到了,一問才知道太太有喜了,高興得,就跟自己有喜似的。連忙叫管事的備了燕窩、人參、魚膠等補品。”
在旁邊幫忙上菜的陳二嬸解釋道,臨了還感歎道:“老爺太太啊,我也是活了五十多歲的人,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但是像韓府二少奶奶這麼對人真誠的人,我還真是少見到。可惜,這麼好的人,居然又生病了。”
“哦,韓府的二少奶奶生病了?”岑國璋隨口這麼一問。
“是的老爺,這次去的時候,二少奶奶還是丫鬟扶著,才出得臥室。我讓她休息,她不肯,說自己就是太煩悶了,身子骨才不舒暢。請我過去,就是想跟我說說話。”
玉娘的話剛落音,陳二嬸在旁邊附和道:“依我看啊,二少奶奶就是為子嗣發的愁!聽說她跟二少爺成親一年多了,還沒有生兒育女。韓家是尚書府,高門大戶,子嗣香火,很看重的。”
岑國璋臉上現出怪異的神情,這韓府二少奶奶真要是生了兒子,跟他名義上的爹,韓府二少爺怎麼稱呼?是叫爹呢還是叫哥?
亂啊!亂得一塌糊塗!
玉娘看到岑國璋的表情,念頭一轉就明白相公心裡那齷齪的想法,一雙鳳眼就像刀子一般,狠狠剔了過來。
入夜,岑國璋在後院書房裡奮筆疾書,玉娘端著一端銀耳蓮子羹,走了進來。
聽到聲音的岑國璋抬起頭,看到是娘子,連忙放下筆,站了起來,接過玉娘手裡的碗。
“相公,天色很晚了,有什麼公文,明天再寫也不遲啊。”
“娘子,這不是什麼公文,是我對於城西碼頭的規劃書。這是我署理富口知縣的政績,也是我釣大江盟,讓他們出力幫忙剿滅一陣風的誘餌。”
“相公對官印島的事,還念念不忘。”
“當然了。當時多凶險!娘子和我,都已經立下死誌,幸虧...”
“相公,你當時是不是發現大丫和洛兒身懷絕技?所以才故意演出那麼一出,讓她們兩位出手相助?”
“娘子,想不到我在你心裡,居然是這樣的人!”岑國璋捂著心口,一臉痛心疾首,生無可戀的神情。
在玉娘溫柔的目光下,岑國璋最後還是悻悻地放下手,訕笑道:“習慣了。”
隨即他臉色一正,很鄭重地說道:“不瞞娘子說,官印島那晚,是我來到這世上最絕望的一次。隻是我一直相信,隻要還沒有咽氣,總還有希望。人若是自己都絕望了,老天爺都沒法幫你了。所以當時的我,雖然心裡滿是絕望,但來不及去懊悔痛惜,隻想著還有沒有什麼生機。哪怕跟那些悍匪殊死一搏,隻要我沒死,就一定要撐到底!”
“想不到相公,性子這般堅韌,有股子連妾身都不知道的狠勁。”
“嗬嗬,娘子說笑了。困獸猶鬥,人,不逼一逼自己,都不知道潛力有多大。”
聽到相公又滿嘴放風箏了,玉娘不由莞爾一笑,猶如皓月當空,春風拂麵。岑國璋心頭一動,忍不住伸手摟住了玉娘。
玉娘深吸幾口氣,慢慢平息呼吸,終於把自己躁動的心安靜下來,然後伸手,止住了岑國璋那雙到處遊動的手。
“相公,妾身已經有了身孕,不方便...”玉娘聲如細蚊。
岑國璋眼珠子一轉,故意耍賴道:“娘子不管我了,難道不怕我去西屋嗎?”
玉娘嗬嗬一笑,“西屋,那裡確實住著兩位大美人,可是相公你,敢去嗎?”
說罷,拿起喝空的碗,飄然離去。岑國璋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到最後隻能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滿腹心酸地自言自語道:“混到你這個地步,也算是穿越界的恥辱啊!”
突然間轉念一想,我是不是當古人當傻了,有了身孕,還有其它的,嗯,閨房之樂。關鍵是自己能不能把玉娘哄開心了。想到這裡,岑國璋把還未完成的規劃書,匆匆一卷,跟隨著玉娘的腳步,跑了出去。
這天中午,岑國璋一身道服,戴個網巾,跟普通士子沒有兩樣,在羅人傑的陪同下,悄悄地來到悅雲居的一間雅間。
“小的鮑細風見過縣尊大老爺!”大江盟江州分舵舵主鮑細風在裡麵等候多時了。
“免禮,請坐!”
“岑大人,你請草民來,不知有何貴乾?”鮑細風陪著小心說道。對麵這人,溫文爾雅,看上去沒有什麼殺傷力,但是鮑細風知道,死在他手上的一陣風悍匪,已經能夠湊成三百整數了。自己乾架,用拳腳刀槍,人家殺人,用腦子,還能無形無色。不由得他不鄭重。
“鮑舵主,有件大買賣,想跟貴幫談一談。隻是事關重大,怕鮑舵主為難,所以想找貴幫主事的直接談一談。”
鮑細風眼睛微微一眯,臉上露出警惕之色。
當官的,尤其是文官,沒有一個好東西。當年老當家的因為講義氣被招安了,最後還不是被文官們給賣了。丟了性命不說,死後還被這些自詡清貴的狗東西們百般侮辱。這次大家夥能夠安下心來給朝廷當狗腿子,隻是看在徐老將軍的麵子上。但是骨子裡,對朝廷和文官們有一種先天性的不信任。
看到鮑細風不做聲,岑國璋從懷裡掏出那份規劃書,推了過去。
“鮑舵主,把這份東西遞上去。如果貴幫真有聰明人,肯定會派主事的人來。”
鮑細風看了看那卷厚厚的紙,又看了看岑國璋,最後點點頭,“好,岑大人,我馬上遞上去,隻是上麵怎麼決定,我就作不了主。”
岑國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菜已經點好,鮑舵主,一起吃個便飯,喝幾鐘吧。”
鮑細風一拱手道:“謝岑大人,那鮑某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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