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岑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鑼鼓嗩呐,聲響震天。時不時有一串鞭炮被點燃,劈裡啪啦一陣亂響。
過一會就有人帶著賀禮上門來。有府衙的官吏,有城裡的士紳,有守備營的軍校,連右路水師江州營裡也來了幾位。
德化縣知縣吳雪村,這會成了賓相,穿著一件紅袍子,忙進忙出。
街頭巷尾圍觀的百姓們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了?岑老爺府上有喜?”
“應該是吧,難道他要娶新姨娘了?”
“又娶新姨娘?嘿,他府裡養著三位如花似玉的姨娘,還不夠,還要娶?”
“人家是大老爺,有權有勢,娶回家去,就算不用,擺在那裡看,賞心悅目也行。”
“擺在那裡不用,不怕被人鑽了空子,偷吃了去。”
“嘻嘻!”
這時有知道內情的人出來說:“少胡說八道,小心招禍!是羅千總娶親!”
“羅千總?哪位羅千總?”
“我們江州守備營裡暫署千總羅人傑羅千總,他娶老婆。”
“啊,就是在星子湖上殺湖匪,清溢山裡剿山賊的惡蛟龍,羅千總。”
“就是他。”
“嘶——”
剛才信口雌黃的那兩個家夥倒吸一口涼氣,左右看了看,生怕有穿著藏青衣服,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的兵出現在跟前。凶神惡煞地把自己一把拿下,遞送到羅千總跟前,然後開膛破肚,拆骨熬油。
“他娶老婆怎麼在岑府操辦?”有問心無愧的人問道。
“岑府這裡是出閣宴席,岑大人自願給羅千總當女方人,明天一早迎娶隊伍,從這裡抬人,送到羅千總家裡去。”
“嘿,這裡麵有什麼玄機嗎?”
“有大玄機!聽說羅千總娶得那老婆,是安德縣羅坊鎮白石子村大戶賀秀才的女兒。父親被百姑山盜匪陷害,被熊知縣要了性命,家破人亡,姑娘為了保住弟弟性命,自個賣去做了土娼。”
“我知道,岑大人在安德縣一日三斷裡的第二個案子,裡麵的事主。”
“沒錯。那賀姑娘被岑大人洗了冤屈,還發還了大部分家產。不想被當時跟隨一起的羅千總看上,還托了岑大人做媒。想不到岑大人乾脆送佛送到西,直接做娘家人。”
“嘿,岑大人做到這份上,對羅千總還真沒得說。”
“肯定沒得說。守備營羅千總,鄉兵王千總,都是岑大人在富口縣一手提攜出來,左膀右臂,哼哈二將。聽說岑大人晚上給閻羅王當差時,這兩位是左右兩路巡馬指揮使。”
“嘿!”
眾人不由又倒吸一口涼氣!剛才一直在擔心的兩人,趁著大家不注意,跌跌撞撞地離開,估計是去土地廟,或是哪個道觀寺廟拜神仙求恕罪去了。
也有人酸滴滴的說道:“而今真的是世風日下!這岑同知,平日裡就妻妾同桌,尊卑不分。現在又給土娼野妓做娘家人,真是太有辱斯文。要是在前朝,一份彈劾是吃定了,非得問他‘不遵綱常、玩侮朝廷,失禮少德、為害風化!’”
“嘿,你這窮酸秀才,一看就是羨慕嫉妒。人家岑大人也是秀才出身,卻是一身的本領,輕輕鬆鬆就成了六品父母大老爺,榮華富貴,嬌妻美妾,一樣不落。你啊,除了會念幾句之乎者也,還會什麼?天天在你的茅草屋裡流口水吧。”
“嘻嘻,還前朝!現在是大順朝!按照評書章回裡說的,你小子是用前朝的尚方寶劍,斬本朝的官,你是作死啊!你那秀才是怎麼得來的?賣屁股得來的?”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氣得那酸秀才在那裡惱怒地罵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而今是笑貧不笑娼!利字當頭,道德淪喪!遙想三皇古周,克已複禮,天下歸仁。而今卻是銅臭熏天,腥膻遍地,嗚呼哀哉!”
說到傷心處,那酸秀才用袖子掩著臉,哽咽著走了,好像死了親爹一樣。周圍的人在旁邊看著,嘻嘻哈哈,如同看耍馬猴。
在岑府的二進院正廳裡,岑國璋端坐在上首,王審綦、羅人傑,還有一位七八歲的兒童,對著他磕了三個頭。
然後旁邊讚禮的朱煥華示意隨從們端上茶水,王審綦等三人,分彆雙手捧茶,恭敬地遞上。
岑國璋一一接過,輕抿了一口,再放回到托盤上,算是完成敬茶禮。
然後嚴肅地說道:“我僥幸拜在恩師昱明公門下,學識未成,本不該收徒授課。但得老師恩準,說傳得一分知識就算一分功德。所以我今天鬥膽,收三位弟子。人傑,審綦,你兩人拜我為師,隻為學見識,不為考秀才,你們敢學,我就敢教。”
說到這裡,廳裡響起一片輕笑聲。
“至於振武,你是我的小舅子,”岑國璋轉向那七八歲的童子說道,“反正也已經啟蒙了,我先教著你,等沒東西教你了,再請我的師兄們教你,省事。”
眾人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
“行了,我們這拜老師,本來就是做個樣子,湊合著就行了。起來吧,都起來吧。”
岑國璋揮揮手,叫三人都起來了。
等到大家三三兩兩都散開,岑國璋拉著羅人傑走到一邊,低聲說道:“人傑,你可下定決心,娶賀姑娘為正室?”
“老爺,我早就下定決心了。”
“我現在算是你的老師,也有借口幫賀姑娘做娘家,全你的麵子。隻是今後你榮華富貴了,覺得麵子不好看,又嫌棄起賀姑娘的出身,到那時就不好掰扯了。可有我的臉麵在裡麵。現在玉娘她們在後院,以娘家人身份陪著你堂客。到時候撕破臉,連她們的麵子也搭進去,更扯不清楚了。你可要真正想好了!”
“老爺放心,絕不叫你為難。我什麼出身?屠戶的兒子,從小沒了爹娘,被做鄉兵小旗的舅舅收養,學了點開膛破肚仵作的手藝。就算我做了大將軍,五軍都督,也是這麼說。我這樣子的出身,好意思嫌棄賀姑娘嗎?”
“行,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岑府的出閣宴繼續進行著,賓客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岑國璋站在前院裡,滿臉笑容地跟每一位賓客,遠遠地打著招呼。嘴裡卻跟身邊的朱煥華說著話。
“師兄,你沒事跑江州城來乾什麼?”
“來報道戰事啊。我討了份差事,當老師的幕僚,去報道征討土司的戰況。想不到路過你這江州才知道,你跟老師設的好計謀啊。我哪裡也不走了,就停在這裡。一天一份報道,叫快船送下去。”
“從這裡到京師,六百裡加急也得十來天,什麼消息都成黃花菜了?”
“師弟就不懂了。我跟江南的幾位師兄弟說好了,在江寧辦一份《江寧時報》,完全模仿《京華時報》,還從京師調了幾個有經驗的人南下。以後兩報互通有無。你豫章江州的事,肯定是先在《江寧時報》上刊登出來。《京華時報》再萃其精華進行報道。”
“行,師哥,你愛怎麼報道就怎麼報道。隻是這江州城會有些亂,你不要亂跑,去哪裡都要帶著兵。要是讓我知道你一人輕身亂走,我就不講情麵,攆你離開江州城。”
“好,知道了,絕不叫你為難。”
朱煥華跟他說了一會話,不知為何,又轉到另一邊,跟吳雪村說起話來。
“老爺,”王審綦不知何時走到旁邊。
岑國璋轉過頭來,看到他正盯著滿臉春風,跟同僚說著話的羅人傑。
嘻然一笑,“怎麼,羨慕了?”
“常和尚成了親,羅大哥也成了親。秀吉大哥早就成了親,英維大哥在家裡也定了親。現在老爺身邊,就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
“哈哈,不急,審綦,你的姻緣也快到了。”
“嘻嘻,希望是吧。”
“對了審綦,洗月閣的姑子們都安置好了嗎?”
“回老爺的話,安置了。”
“不要用這麼猥瑣的眼神看著老子,這裡麵沒我什麼事。裡麵有位彩雲姑子,跟我那侖樵師兄看對眼了,我這個做師弟的,總得幫他把事做完美了。狀元公配彩雲,這戲碼聽著很耳熟,老子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最重要的是那位霞韻,是海虞先生的妾侍,我已經跟大江盟的人說好,準備船隻送她她去鬆江。”
“海虞先生?”
“是啊,那才是我們大順朝現在急需的大學問家。我要借著霞韻這條線,搭上這位海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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