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府衙,現在也是思播八州宣撫使司,大家嘴裡所說的宣司。
按照某種理解,潭州的撫院是總指揮部,負責荊楚、巴蜀從東和北兩個方向對思播八州的圍剿,同時協調雲嶺和南桂兩處的封鎖配合。
畢竟昱明公的兵部尚書官銜,也不是吃素的。
辰州城的宣司,就是前敵指揮部,負責黔中東麵主戰場的指揮。此時的前敵總指揮,八州宣撫使大人,岑國璋,正在跟一群幕僚會見幾位稀罕的客人。
陪坐的幕僚佐官除了宋公亮、唐峻來、岑國宜之外,還有劉猛、薛孚、楊宗烈、楊宗勳四位。
劉猛,字孟堂,比岑國璋大七八歲,他的父親跟岑父是幾十年的好友。劉孟堂十八歲中舉人,名噪潭州。然後春闈一直不中,於是心灰意冷在鄉裡教書。
劉孟堂還指點過岑國璋製藝,幫他中了秀才,算是他的半個老師
岑國璋出任八州宣撫使,某種程度也算是開府建牙,需要大量的幕僚。他思來想去,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猛。後來回到宜山老家,岑國璋又親自上門禮請,終於請到了這位。
薛孚,字殊同,就是那位在宜山縣當戶房案首的薛三郎的弟弟。
薛家兄弟都是岑國璋少時的同學,岑父的學生,但薛孚才是岑國璋真正的知交好友。後來一起考中了秀才,岑國璋得父蔭去富口當典史去了,他留在宜山縣考了兩次舉人,都名落孫山。
看著同窗好友平步青雲,薛孚接到聘請書信,毫不猶豫地就投入門下,做了幕僚。
楊宗烈,字傳良,楊宗勳,字傳德。兩人是親兄弟,也是岑父的學生。
楊宗烈比岑國璋要大七歲,先中秀才,後中舉人,春闈不暢;楊宗勳比岑國璋大四歲,一起中了秀才,後來秋闈一直不中。
兩兄弟前年一起入學南嶽書院,拜在舟山先生門下,算是王門一脈,關係更不用說了。
一眼看過去,岑國璋的幕僚全是他的親友族人,鄉黨故交。
這是沒辦法的事。他沒有老師昱明公那麼高的聲望,隻要放風出去招幕僚,天下各地的人都會蜂擁趕來。
現在的岑國璋隻能用這些人。不過將來隨著南嶽、長淮、白鹿、湧泉等書院的完善和擴大,會源源不斷地提供優質人才。
今天岑國璋帶著一群幕僚,會談的對象是南宮楚才請來的幾位琺蘭西夷人。
總共六位,三位神父傳教士,都是天主教的,教皇殿下最忠實的奴仆,他們年長的五十來歲,叫托馬斯;一位三十歲左右,叫菲利普;還有一位說是不到二十歲,叫雅克。
一位軍官,三十來歲,叫福煦,自稱是琺蘭西海軍“恒心號”戰艦的火炮長,考慮到此後琺蘭西海軍的命運,他這位火炮長流落到東方來討飯吃,也不失為一種好選擇。
一位冒險家,四十來歲,叫皮埃爾。說得好聽是冒險家,實際上是一位破了產的曾經富商,被巨大的債務逼得遠走海外,來遙遠的東方賺錢。
不過這家夥就是個萬金油,從銀行、到保險,再到棉紡和煉鋼廠,他都門清。應該這些行當他都做過,隻是做虧了而已。
一位貴族,聽說是什麼歐仁男爵。宋公亮等人不敢相信,也無法理解,一國貴胄,怎麼可能走上這條九死一生的海外之路?
不過岑國璋理解,此時的巴黎有兩大神器,街邊的路燈,街頭的斷頭台。在這兩件神器的光芒照耀下,自己要是貴族,也得逃命啊。
這位男爵可能地理不好,沒往西邊走,而是來了東邊。
“謝謝諸位傾囊相授!”岑國璋通過一位通譯說道,“六位先生在短短兩個月時間裡,教授了測量法,彈道學,火炮操控術,還有銀行、保險、棉紡術、煉鋼等傳授給我們,在下十分感激。”
六位琺蘭西人神情有點尷尬。他們對大順可沒有那麼好的感情,這些傍身絕學,原本也不想輕易交出來,奈何對方錢給得太多了,他鄉異地,吃飯保命最重要。
“皮埃爾先生,通商銀行和太安保險社籌辦事宜,還需要你多多幫忙。”
“一定一定。”皮埃爾是位小個子,不大的臉上最出彩的就是那雙賊溜溜的眼睛。按照後世某種定論,他應該有優汰人的血統。隻是他已經破產了,不知道那些優汰人願不願認他。
“大人,銀行屬下明白,無非是票號和錢莊。這保險社有何意義?需要大人你親自盯著操辦?”劉猛好奇地問道。
他一介舉人,此前一直苦心鑽研製藝,沒見識過這些新鮮玩意。一接觸後非常感興趣,認為利國利民的經濟之學,應該學習。這也是岑國璋堅持延請他為幕僚的原因。
“保險社有大用處。海路艱辛,陸路也不容易,商旅坎坷,有了保險,大家都心裡有底,更願意走出去。隻要大家願意四處走動,越走越遠,這商路自然就越來越活。除此之外,還有官兵們,以前都是靠撫恤金,現在可以給官兵們交保險,陣亡傷殘了有保障。”
“交少賠多,這保險社不是要虧死?”薛孚不解地問道。
“做生意最根本一條就是要賺錢。保險社前期可能會虧一點,因為交的人少。等打開局麵,海商每艘船都交,陸商每支商隊都交,軍中每位官兵都交,那就財源滾滾了。你們想想,一萬軍士,一仗下來,傷亡不過兩千。那就是那一萬人交得錢去補貼兩千人。”
聽到這裡,楊宗勳忍不住插話道,“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十萬人補貼一萬人,賺頭更大,這就是你說的交得人越多越有的賺!
岑國璋哈哈一笑,擺擺手道:“這是淺浮的道理,裡麵還有大玄機,我不懂,皮先生懂。”
皮埃爾聽完通譯的話,心裡不知道多少個mmP想說。我要是真懂,能破產欠下一屁股債,跑到這鬼地方來發財?
但是轉念一想,什麼生意最好?一是壟斷,二是從無到有。現在這片神秘的東方土地上,很多產業都是從無到有。又有權貴幫忙,想壟斷也不是問題。
兩者結合,哦,買噶地,我這是要發財的節奏啊!親愛的愛麗絲,我很快就能掙到足夠的財富,回來接你了!
“皮埃爾先生,顧老板已經在鬆江府華亭、嘉定等縣,準備開設棉紡廠、織布廠,此後還需你多多指導。”
“沒問題,不過有個問題。棉紡廠和織布廠的產能上去了,貴國的棉花供應能跟得上嗎?”皮埃爾問道。
“估計跟不上。我朝棉花產地,多半集中在鬆江和瓊崖島地區,產量最大還是鬆江府。我請人查過戶部和江南藩司的資料,鬆江府的棉花年產量在一百萬擔左右,可出棉布一千萬匹。”
岑國璋最擅長的本事之一就是數字說話。
“隻是這些棉布,大部分都是粗布,質量非常一般。我們新建棉紡廠和織布廠,就是想引進貴國先進的棉紡、織布技術和工藝。同時,我們已經委托東海商會,請他們幫忙去暹羅、天竺延請有高超技藝的工匠們回來,幫助我們提高棉布品質。”
“將來,我們的棉布不僅要賣遍全國,還要賣遍朝獻、東倭、南海諸國。所以鬆江府的一百萬擔棉花不夠用,我朝其它地方的一百多萬擔棉花,也不夠用。怎麼辦?”
岑國璋環視了一圈眾人,每個人的神情都在他的眼裡,然後笑著說道,“買!我們準備大量購入天竺的棉花,再通過工業化生產,以極低的價格再賣回去!”
在天竺買棉花?
那位歐仁男爵聽到這裡,眼睛不由一亮。
現在的天竺,還處在群強紛爭的階段,因吉利、琺蘭西、蒲濤亞、尼德蘭等國,都在天竺有著不可放棄的利益。但是數因吉利的利益最大,占得地盤最廣。
要是東方的龐然大物大順朝也把手伸進天竺,那就有得樂子。因吉利實力強勁,可大順朝有地利之便啊。
歐仁男爵在大順這一年多,沒有白過。
不僅學習了大順文化,還了解了大順朝的地理知識。所以他知道,大順朝不僅有青唐俯視著整個天竺,西邊有安息盟國,東邊有甘蒲藩屬國。水師把控著海峽要隘,一個順風就衝過去了。
要是這頭雄獅對天竺產生了興趣,因吉利東天竺公司的股價,肯定會高台跳水,喬治三世也會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
作為因吉利的世仇,高貴的琺蘭西人,肯定會樂於見到這一切。
看到歐仁男爵眼裡的小火苗,岑國璋心裡也樂了。
看樣子這位琺蘭西男爵,來大順朝的目的不單純啊。在這個風雲變幻的時代,除了還沉溺在泱泱天朝夢的大多數華夏官民外,有點誌向的人,都在體會著世事變化,四處奔走,趨名謀利。
岑國璋丟給歐仁男爵一個眼神,告訴他稍安勿躁,我們待會談,然後轉向那位海軍火炮長說道。
“福煦先生,我準備籌建一個教導營,裡麵有個炮兵科,我想聘請你擔任炮兵科總教官,月薪三十五兩銀子。”
福煦優雅地鞠躬說道,“榮幸之至。”
他是心裡最沒負擔的一個,賺錢,不磕磣。
正當岑國璋準備跟三位神父傳教士說話時,潘士元走進來,在耳邊附言道:“大人,這是鎮蠻營前營前隊第一旗旗官晁大雄送來的,說是大人的一位故交請求轉陳的,大人一見便知。”
岑國璋將信將疑地打開信封,拿出一張紙來,看了兩眼,臉色大變,嗖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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