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叫夥計們撤去飯菜,換上清茶,再關上門,與劉猛宋公亮兩人又對坐下來。
“公亮,我接到洪次輔的書信,說內閣和吏部的奏章已經被皇上批紅。你授閩海藩司左參議,分守東海諸島兵備道,兼理海防、漁業、墾務、礦產,兼領東寧府知府。”
劉猛拱手揚聲道,“公亮,榮升從四品大員,恭喜恭喜啊!”
“孟堂兄客氣了。升官是次要的,能為明公分憂解難,才是最重要的。”宋公亮鄭重地說道。但嘴角的喜色卻掩蓋不住。
才幾年啊,就從一介刑房書辦,一路擢升,居然成為從四品參議,在本朝也算是屈指可數。
岑國璋笑了笑,繼續說道。
“康正英授閩海海防副都巡檢兼署東寧府守備。其餘同知、通判、知縣、縣丞,十餘位人選,都是按我們計劃安排的。洪次輔和陳天官點了幾位進士和禦史,那些人覺得任職海外孤島,猶如流配充軍。各顯神通走門路求免去,算是讓我們如意了。不過還是有個意外。”
“大人,什麼意外?
“欽天監在東寧府放了一位春官正,說是記錄時日變化,以便推曆法、定四時。”
聽到這裡,劉猛皺著眉頭喃喃地說道:“皇上終究還是不放心啊。”
“放了欽天監,總比放一個嘴炮禦史或鎮守太監要好吧。一個連著清流士林,一個連著內廷,趕又趕不走,罵又罵不得。想稍微動點手腳,又很容易捅了馬蜂窩。欽天監好,士林內廷都無牽連,不引人矚目。公亮,你先試試,看能不能拉得過來?”
“搞曆法,海虞公和他門下那幫弟子,各個都是高手。看看這位春官正有沒有興趣一起探索宇宙奧秘。要是不識時務,就弄他個事故或疫病,總不能叫他礙著我們手腳。”
“是大人。”
“東海商會樊東主來信,上回派去泰西諸國的船隊,已經回來一部分了,估計這會應該到了柔佛海峽的獅子城。總共十二艘船,四艘我們的船,還有在尼德蘭、琺蘭西購買的八艘船,都是數百噸的三桅橫帆船。還有招募的上千位工匠、學者和軍人,以及大量的書籍、機械設備。”
“這些人和物,放在南海,鞭長莫及;放在內地,又怕被人非議。所以放在東寧島是最合適不過。海虞公已經帶著他的弟子趕去東寧島做準備。公亮,”
“大人!”
“能造三級戰列艦的造船廠;能每日鑄鋼超過十噸的鋼鐵廠;能造零六式九十五、一百二和一百五青銅炮和零七式燧發火槍的槍炮廠;化工和火藥廠;機械廠...”岑國璋扳著手指頭一一數道。
“算下來,有五個最急迫緊要的工廠,還有其餘的棉紡廠、絲繭廠,都要在未來兩年時間裡建立起來。規模要上去,關鍵是培養人才和儲備技術,為搬到內地大規模擴建做準備...”
岑國璋一一說著,宋公亮鄭重地點頭,都悉數記在心裡,時不時提出自己的疑惑。
“大人,什麼叫三級戰列艦?”
“排水量兩千到三千噸,船長五十二米,船寬十四米,吃水七米,船員水手滿員六百人左右。下層火炮甲板裝備二十八門二十四斤和三十六斤艦炮炮,上層火炮甲板裝備二十八到三十門十八斤或二十斤艦炮,露天甲裝備十四門到十八門六斤或十二斤艦炮。因為它一般裝備七十四門艦炮,也被稱為七十四炮戰列艦。”
宋公亮聽得有些暈,不過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學習這方麵的知識,還能聽出個子醜寅卯來。
“大人,這三級戰列艦我們造得出來嗎?”
“公亮,這種戰艦是琺蘭西人改進的,泰西諸國數他們造得最好。現在他們內亂,幾大船廠都受到影響。我們拿著歐仁伯爵和托馬斯主教的信,用真金白銀陸續招募了上千位有經驗的船匠,這次先回來四百人,後麵的會陸續趕來,爭取在明年全部到位。”
“造三級戰列艦,是我們五年內的目標。開始時我們先練練手,造四十四門艦炮、三十六門艦炮的重型和普通巡航艦,以及快速護衛艦。這三種艦,在未來十年內,足夠我們在東海南海稱王稱霸。而且普通巡航艦和快速護衛艦,可以改成武裝商船和捕鯨船投入實用。等我們把造船技術和海員都培養和儲備好了,就該暴兵出三級,乃至一二級戰列艦,跟因吉利算一算總賬。”
“事,屬下記住了。大人,這零七式火槍是什麼?我們楚勇淮勇用的不是零六式的嗎?”
“零六式隻是權宜之計,讓我們的工匠練練手。因吉利有一款叫褐貝斯的燧發槍,已經使用了六七十年,改進了近十個版本,十分穩定。此前我們陸續搞到了好幾個版本的,一直在研究仿製。去年,東海商會的船隊從天竺開往安南一艘因吉利船上奪得上千枝火槍,其中有上百枝最新的九七款。”
“同時我們也通過各種手段,從因吉利在天竺的槍炮廠招募了十幾位有經驗的工匠。經過半年的測試,最後定型了這零七式火槍。”
兩人一問一答,聊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把正事聊完。一直在旁邊傾聽的劉猛見到空檔,便開口問岑國璋。
“大人,剛才我聽你與陳公的話裡頗有機鋒,還請為我和公亮解惑。”
“陳公雖然出身清華翰林,卻是詞臣中的異類。他文采斐然,卻精於實務。巡鹽理漕,署理海關,布政撫民,每樣都做得很好,能讓各方麵滿意。隻是他的性子過於衝和,總想著燮理陰陽,和光同塵。”
“這次東南勳貴世家能夠服軟,除了看到皇上的心誌堅定,以及老師和我在江淮的埋頭苦乾外,陳公居中調解說服,也起著很大的重用。這些人身嬌肉貴,可不敢拿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做賭注。隻是很多矛盾,不是裱糊一番就能掩飾過去。”
“當年扁鵲見蔡桓公,曾經說過,‘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
“東南之禍,此前尚在肌膚和腸胃之間,還有醫治可能。隻是被陳公這麼一和稀泥,再拖個一段時間,怕是深入骨髓。司命之所屬,隻能革天命方得蕩滌。”
宋公亮捋著胡須說道,“大人,陳公他站在皇上和東南勳貴世家之間,左右為難。能想出這等萬全之計,即是無可奈何,也是理所當然。”
劉猛卻輕聲道,“大人,陳公此舉,怕是一兩年就能入閣為輔。且這份大功,非閣老不足以酬功。隻是現在內閣沒有空缺啊。而且如大人所言,東南勳貴世家,有人滿意,應該有人不滿意。內閣有人不想讓他上,東南有人不想讓他下。上下交困,這應該是大人提醒陳公的原因吧。”
“是的。陳公在江南,即熟悉情況,又手段高明,鎮得住場子。不要說江南的勳貴世家,就是兩浙的世家們,也不敢過分。他能多坐幾日蘇南,我等就多幾天時日做準備。隻是現在看來,天不遂人願,有些人是越來越著急了。
說到這裡,岑國璋說道:“江淮,是老師以及我們一起苦心厘清出來的。隻是可惜,等到要緊的事情忙完,老師和我可能待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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