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傑欲言又止。
不過他也沒反對沈棠的命令,隻是側身向後退,目光擔憂看著這些飛雪,抱拳沉聲說道:“來人距離此地尚有不短的距離,其威勢卻能影響關內,主上定要小心對付。”
褚傑一生唯一愧對的人便是褚曜,賭上性命也不能讓他失了命,等同於不能讓沈棠有個三長兩短。褚曜的性命掛在沈棠身上。
她死了,無晦也死。
憑借良好的視力,沈棠能清晰看到隨著風雪增大,要隘城垛表麵不知何時已經一層冰藍色的薄冰。僅幾個呼吸功夫,狂風驟增,薄冰從幾張紙的厚度,飛速增至一指厚。
狂風中夾雜的飄雪也變成了冰淩。
這些冰淩砸在武鎧上叮叮作響,雖不痛不癢,但這番異象也使守關士兵意識到不對。要隘各處響起了警報,烽燧之上,守值士兵反應過來,衝著天空射出一支特殊的箭矢。
箭矢升空發出刺耳箭鳴。
一點猩紅在最高點轟得炸開。
綻放出的絢爛焰火將天幕照亮一瞬。
隨著第一朵出現,緊跟著就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這些哨箭焰火沿著蜿蜒匍匐山脈之上的城防烽燧,依次傳遞下去。
“敵人打過來了?”
“禦敵——”
士兵為這一天準備預演了無數遍,熟練到所有動作步驟都化成本能,深深烙印在骨子裡。隻是當他們登上城牆,卻不見城下有敵人的烽火。彆說烽火,連個鬼影都沒有。
視線所及隻能看到一片黑暗輪廓。
當然,他們不認為這是誤傳。
城垛上接近兩指厚的冰層足夠說明異常——敵人大軍沒來,但敵人大將可能來了!
這種情況,士兵頂多提供士氣支持。
“快,全部躲入掩體!”
“結陣化盾,下城牆!”
普通風雪並不能對身穿禦寒衣物、穿戴甲胄的他們產生多大傷害,但這陣風雪夾雜著狂躁陰冷的武氣,不能以正常情況比較。
有個士兵抬手,將不慎嵌入甲胄關節的冰淩拍掉。掌心接觸冰淩的瞬間,寒冰眨眼蔓延至半條手臂。徹骨寒氣凍得他渾身僵硬,恍惚中還產生一種心臟都被凍結,停止跳動的錯覺。所幸身邊士兵反應夠快,在寒冰往他肩頭侵略的時候,果斷出手將其擊碎。
隨著冰塊墜地碎裂,那股寒氣才悄然退去,被壓製的暖意這才重新蔓延四肢百骸。
少部分士兵中招凍傷。
一麵麵厚盾在城牆上亮起。
風雪中夾雜的冰淩也愈來愈多,砸在重盾之上叮叮不斷,從一開始的稀稀疏疏,到後來的幾乎變成一條線。整個過程也不過十幾個呼吸,風雪已經大得讓人睜不開雙眼。
“他大爺,這麼會裝逼!”
沈棠呸了一聲,狠狠唾棄!
對這位未知敵人的不爽又飆升一截。
她最討厭有人在她麵前裝逼了!
“公西仇來了都差一截,自歎不如。”儘管不見其人、不聞其聲,但出場的架勢拿捏足足的,又是風、又是雪,不管從氛圍、場麵還是壓迫性,絕對夠得上千萬大製作的檔次!
公西仇麵上的凝重戛然而止。
扭頭道:“瑪瑪,可我就在這兒啊。”
沈棠:“你在,那你裝回去啊!”
逼王怎能容忍有人在他麵前這麼裝的?
蛇類本就不大的腦子,這會兒無法處理沈棠沒頭沒腦的話,但直覺告訴他,他要是問瑪瑪怎麼裝回去,估計會被罵。公西仇也有點小小好麵子,人前不肯承認自己不懂。
他將求助的眼神投給身側即墨秋。
大祭司的寬袍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腰間配飾的玉石穗子互相撞擊,環佩叮當。
他道:“雕蟲小技!”
手中木杖點地,青碧色以他為中心四散蔓延開來,光芒所及之處,萬物生機萌發。
“神賜·寒木春華,開陣!”
瞬息間,樹乾粗到數個大漢都難以合抱的植物拔地而起,樹冠豐茂密集。這些樹木樹身一邊筆直向上,一邊向兩邊不斷膨脹,直到緊挨彼此,樹身再無間隙。樹冠生長到一定高度也不再向上,反而拐了個九十度的彎。
乍一看還以為這些樹是被樹冠壓彎了。
冰淩砸在樹冠,跟樹葉相擊發出類似金屬撞擊的動靜,聽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道樹牆左右長達數百丈。
正好抵擋風勢最強地區。
其他位置影響弱,簡單手段也能抵禦。
見這一幕,祈善瞳孔微動。
他知道公西族的大祭司手段詭譎,但真正看到了,才真正明白自己還是低估。類似的防禦手段,一些有底蘊的文心文士也能做到,但範圍過廣,消耗的文氣也是個恐怖數字。祈善的文氣城牆也能抵禦,自認為做不到這般輕鬆,化出的防禦也無法這般持久。
大祭司是神在人間的行走使者。
此前,祈善對這種說辭不以為然,如今信了幾分,他感慨:“這就是‘神力’?”
公西仇瞥他:“你挺了解。”
祈善卻沒有搭話。
他確實很了解。
了解程度僅次於林風。
他可是惡謀,慣用的手段自然不怎麼正派——公西仇將全族遺產交托給公西來,獨身一人踏上找哥之旅,祈善閒著無聊就想辦法弄來了不少公西族的文獻。在公西仇眼皮底下這麼搞不容易,換成公西來還不簡單?
大祭司的神力有限——神力多寡與信仰相關,信仰堅定則神力愈多——但大地之下的生命之力無限。作為寵兒,一成的神力可以調動十倍乃至百倍的生命之力為己所用。
用主公的話來說,這就是個霸哥!
也難怪公西一族會被封號。
沈棠衝著公西仇,怒其不爭:“嘖嘖嘖,你看到了沒?你哥這不就裝回去了?縱使敵人有百煉鋼,在樹牆之下也要繞指柔!”
公西仇:“……”
雖然他不怎麼愛讀書,但也知道這話不是這麼用的。不過,原來裝回去是這麼裝?
在這個敵人要殺過來的當口,公西仇還不忘分心替自己辯解一句:“瑪瑪,這是大祭司獨有的,除了大哥,誰也裝不回去。”
沈棠嗯嗯兩聲敷衍:“我懂我懂,不是你裝不起,而是你大哥出手更有性價比。”
公西仇:“……”
直覺告訴他,瑪瑪這話沒憋好。
“月、月亮——月亮破了——”
樹牆出現沒多會兒,狂躁的風雪就逐漸平息下來,密集冰淩又變成了悠悠飄雪。紛紛揚揚的大雪在月色映襯下,如詩如畫。
察覺到這點的士兵從盾後探出頭。
一眼便看到天邊圓月“破”了!
不,準確來說,是有一道虛幻人影在每個人眼中迅速放大,乍一看好似圓月從中破開。他們看不清這道人影的模樣,但那種似要將靈魂擠壓成紙片的窒息感卻揮之不去。
虛影先至,虛影的主人後至。
來人一頭雪白發絲,隨著清風飄揚。雪亮銀袍披著月色薄紗,周遭泛著朦朧瑩光。
如一片鴻羽,輕盈落在樹冠之上。
來的不是一個人。
有道人影跟此人隔了幾十丈遠。
哪怕隔著老遠距離,沈棠也看到龔騁臉部肌肉不自然抽動,渾身透露著“我不認識對方”的氣息。她表示懂——同伴出場太騷包,這對喜歡樸實無華的人而言是一種殘酷淩遲。
“這跟當眾脫褲子拉屎有什麼區彆?”
沈棠心頭升起淡淡怨氣。
她不許有人在她麵前裝逼!
公西仇都不行,更何況這白發老東西!
她揚高聲音挑釁:“就兩人來送死?”
龔騁跟沈棠沒交過手,他隻聽說她挑釁人很有一手,但真正碰上才知道,她比想象中還要牙尖嘴利:“無需多言,沈國主!”
長這麼一張嘴還能長大,全靠實力。
龔騁欲動手,卻被同行之人攔住。
這讓龔騁略有詫異。
要知道,一刻鐘都等不及要來的人可是這個老怪物,怎麼現在反而要停一停?不過,這也合了龔騁心思。老東西存著屠城心思來的,能晚動手就晚動手,他求之不得。
隻是——
龔騁發現他的視線不在沈棠身上,而在沈棠身側不遠處的寬袍青年身上,麵頰神經似乎不受控製地扭曲蠕動,最後定格在不可置信的猙獰模樣上。他喉間溢出類似野獸惡鬼一般的低語,手掌青筋暴起,指節顫抖:“公西一族的大祭司?你身上為何會有秦少攸的氣息?”
沈棠一手持劍,一手叉腰。
“老東西,送死還問這麼多?”
究竟打不打?
不打她先出手了!
即墨秋平靜問:“秦少攸是誰?”
來人呼吸都亂了一瞬:“他將畢生修為都【醍醐灌頂】給了你,你不知他是誰?”
龔騁聞言也看向了即墨秋。
公西仇挪過來低聲提醒:“大哥,秦少攸就是被困大陸中央那位,老大祭司筆劄千叮萬囑要避開的人之一。他跟咱們族有大仇的,怎麼可能會【醍醐灌頂】將傳承交給你?”
從眼前這個老東西氣息來看,那個年代的至強者隻要不主動找死,還能生龍活虎。
即墨秋這會兒想起來了,如實坦誠道:“哦,他啊,【醍醐灌頂】不是自願的。”
“不是自願?”
誰能強迫二十等徹侯【醍醐灌頂】?
即墨秋用最乾淨的聲線,說最讓五臟六腑爆炸的話:“老師說過,他是公西一族豢養蠱蟲之中,最成功的五蠱之一。既然是蠱蟲,自然會有控蠱之法,無關自願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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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缺的字,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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