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又是一度秋涼。
放學鈴聲還未響起,校門口的天空上已懸滿了飛車,幾乎遮蔽陽光。更多的家長則選擇了更便利的交通工具,在地上排隊等待,一時間整條街的交通都因此擁堵了些。
“叮鈴鈴~~”
一群小孩兒在老師的帶領下,排著隊自校門口有序走出,前往不同班級對應的等待地點。
其中有個小姑娘,身高剛過一米,卻是一身華美的傳統服裝,衣袂飄飄,像個小仙子,又背著小書包,臉蛋生得白嫩精致,看起來可愛極了。
小姑娘剛出校門便往右一轉,沒有去等待家長,而是離開了人群,背著小書包獨自離去。
老師見了也不管她。
沿著小河徐行。
河邊水杉倒是紅了,與黃昏天光一同倒映在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小姑娘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卻掩藏不住內心的活潑性子——
走路時腳步是輕快的,仿佛每走一步都要將腳尖踮起來一點,遇到落葉石子往往會下意識踢一腳。
一雙眼睛從不看路,四處亂瞄。
時而凝視黃昏,仿佛想藉此判斷天色幾晚,時而駐足路邊,盯著冒著煙氣的小攤發呆,途經施工現場、車輛剮蹭現場更是從不缺席,擠也要擠進去湊湊熱鬨。就是頭頂一隻鳥飛過,也要抬頭瞄幾眼。
方向與家相反。
從這裡過去沒有多遠,就到了薯山樂園了。
薯山樂園修建於數十年前,源頭則可追溯到數百年前——人造生命之神證位成功,全天下每個角落都有土豆苗生長出來,數這座山生長最為茂盛,於是這裡後來就被稱為薯山,再由政府出資,在這裡建立了人造生命之神與貓神共用的神殿,晚了幾百年才成神的藥神也在這裡。
同時這裡也供奉其它神靈神像。
再到後來,似乎是以劍宗、靈宗為主的幾大頂級宗門共同出資,又在薯山下修建了一個土豆主題的大型美食樂園,名為薯山樂園。
薯山樂園建成不久,便受到全世界土豆愛好者的狂熱歡迎,不遠萬裡也要慕名而來。
到了現如今,人造生命之神已經被人們私下裡戲稱為薯神。原本以交流學術知識、推動行業進步為目的的人造生命教派也被這群土豆愛好者們占領,成了人儘皆知的土豆神教,全網注冊人數一度超過佛道二門。至於擁有超三千種不同土豆美食的薯山樂園,更是早已成為國家五甲級景區和全世界土豆愛好者們心中的聖地了。
門票八十暢吃,每晚清園,可包月。
小姑娘最近晚餐常在這裡解決。
“終生會員,歡迎光臨。”
迎著眾多土豆愛好者的注目禮,小姑娘心裡罵了一句沙雕,但還是麵無表情的走過閘機,向著最中間的薯山和薯山頂上的神殿而去。
長梯千階,白日裡不知多少信徒低頭徐行,以最虔誠的姿態,走上這條朝聖之路。
不過天色已晚,多是下山人。
小姑娘一路小跑,腳步輕快,就如放學回家一樣,很快登上山頂,隨後輕車熟路的穿過宮殿群,穿過爐鼎中的香煙嫋嫋,徑直來到薯神殿中。
此時殿中隻剩一位信徒,跪坐在蒲團上,祈禱的呢喃聲不斷傳來,又聽不清。
小姑娘背著書包耐心站在門口,等待這位信徒祈禱完畢,她才一步踏入,順便將門一關。
廟祝見狀連忙快步離開。
“出來!”
小姑娘對著中間神像喊道。
聲音脆生生的。
神像麵無表情,寶相莊嚴,自是沒有回應。
“當當當!”
小姑娘拿起燭台敲桌。
“出來!”
仍是無人回應。
“不出來?”小姑娘板著一張小臉,問了一句,乾脆一轉身,在神殿中坐了下來,“那我不回去了,明天我也不去上學了,等他們倆回來,我就說你不給我飯吃。”
說著她伸手往後,反手從祭台上抓了一包薯片,撕開便咵嗤咵嗤的吃了起來。
一副真的不打算走了的姿態。
又有信徒跨進神殿,見這一幕,都睜大了眼睛——
如今這個時代,真神的存在早已不是秘密,麵前這位人造生命之神是貨真價實的神靈,而這座神殿亦是人造生命之神唯一一座官方認可的神殿,據說人造生命之神常於此處顯聖呢。
而且聽小道消息說,在這座神殿,許願不一定靈,但那些對神靈不敬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了報應。
竟敢當眾拿神靈祭品?
還是個小女孩兒?
應該……守護世界的神靈……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吧?
幾人竊竊私語,上前跪坐,誠心上香。
“哢嗤哢嗤……”
小姑娘站在旁邊,小手不斷伸進薯片袋裡,嘴裡薯片嚼得哢嗤響,麵無表情的盯著他們。
片刻之後,幾人離去。
不知不覺,一道身影出現在她身後,與她一般麵無表情,默默的盯著她享用自己的祭品。看那模樣,竟與大殿中那座享受香火的神像一般無二。
“你怎麼不回家?”
“哦呀!”
小姑娘這才一個轉身,和她麵對麵,卻是反問:“我回家做什麼?家裡又隻有我一個人,沒人陪我玩。”
說著她頓了下,語氣又很老成:“我這個年紀的小孩啊,最需要陪伴了。”
“……”
神靈盯著她,一言不發。
“哢嗤哢嗤……”
嚼薯片的清脆聲仍舊不斷響起。
忽然又見小姑娘將沒吃完的薯片往祭台上一放:“不吃了,不好吃,天天都吃這個……”
神靈雙眼盯著她,又順著她的動作,瞄向那包被她拆了又不吃完的薯片,複又重新將目光放在她身上,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神情波動,像是習慣了,又像是麻木了。
“我還沒吃晚飯呢。”
“自己去山下吃。”
“山下全是土豆,吃那玩意兒長不高的……”小姑娘瞄了她一眼,“我現在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
“……”
“對了這是我今天的作業。”
小姑娘解下書包,從裡麵翻出一個本子,一邊遞給她一邊說:“老師說讓家長簽個字。”
神靈伸手接過,低頭一看。
“作文?”
“是嘞。”
“……”
神靈默默翻開。
耳邊傳來了那小女孩兒的聲音:“你還檢查?這時候想起自己的責任了是吧……”
神靈當沒聽見,漠然翻開。
從頭看到尾。
品讀仔細,花了三分鐘,抬眼往前看時,那剛過一米高的小女孩已湊到了自己麵前。
“怎樣?能得獎嗎?”
語氣神態,和姐夫實在太像。
“應該……”
“那你簽個字。”
“明天你爸媽就回來了,到時候讓他們給你簽。”
“那要明天去了。”
“一早。”
“嗯?”
“……”
“切……”
小姑娘拿回自己的本子,塞回書包裡,又開始鬨著要吃酸辣魚。
神靈冷眼旁觀,卻也拿她毫無辦法。
有心想打她一頓,將自己小時候挨姐姐的打回報在她女兒身上,偏偏每次麵對姐姐時,眼前這個小女孩兒還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常常和自己一同指責她親媽,算是隊友,也不好下手。
“……”
誰說神靈是萬能的呢?
……
次日清早。
剛從異位麵旅行回來的陳舒和寧清並排坐在沙發上,陳舒手中拿著小姑娘的作文,寧清挨著他,略微偏著頭也盯著本子上的內容,身後還有三位神靈在旁觀。
瀟瀟坐在對麵,翹著二郎腿,悄悄觀察著他們的神情,腳尖一晃一晃的,表達著期待的心情。
劍神看書時讀出聲的習慣還是沒改:
“我的神靈親戚們……
“我出生在一個神靈家庭,犬父是大名鼎鼎的時空靈聖……”
張酸奶讀到這裡,咧嘴一笑,對小姑娘讚許的點頭:“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就懂得謙虛了……”
“謙虛個屁啊!”
陳舒額頭上冒出了黑線,對小姑娘說:“隻有犬子的說法,哪有犬父的說法?”
“啊?”
小姑娘抬頭瞪大眼睛與他對視,眼裡滿是求知欲:
“為什麼啊?”
劍神也在旁邊不解:“是啊!為啥?”
“哪有賤稱父親的道理。”
“這樣顯得我很有文化。”
“是啊!很有文化呢。”
“不可以這麼叫!”
“那叫什麼?”
“是啊!那叫啥?”
“那叫家父。”
“哦。”
“哦哦……”張酸奶對小姑娘連連點頭,重複教誨,加深印象,“那叫家父,明白了嗎?”
小姑娘倒也聽話,有錯就改。
幾人接著往下看去。
“家母是同樣大名鼎鼎的時空秘聖,我極可能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由神靈結合產下的後代,這導致我一出生就是高階修行者,給我帶來了許多苦惱……”
“……”
陳舒的五官已經皺了起來。
老師看到這一段,怕是當場氣死。
小小年紀就這麼凡爾賽,等以後長大了,那還得了?
陳舒忍不住扭頭,看向寧清。
寧清冷眼與他對視。
一切儘在不言中。
是的,這怪不得她……
陳舒心虛的收回目光,餘光卻又不經意的瞥見,張劍神竟是一臉的羨慕,也不知道羨慕什麼。
“……不光是天生的修為讓我少了很多樂趣,對我做出了很多限製,我複雜的家庭情況也對我影響極大。
“除了我的父母之外,從小我的身邊也都環繞著神靈。土豆神是我的小姨,貓神是我家以前養的貓,兩個劍神從我一生下來就為了誰當我乾媽打了一架,我的大姑最磨蹭了,是最晚成神的,至於其他神靈,反正我隔三差五就能見到一兩個,這不僅導致我過早失去了奮鬥的動力,還讓我的童年和彆人完全不一樣。
“特彆是我大姑和我乾媽,她們太寵我,我好擔心她們把我寵壞……”
陳舒的五官越皺越緊。
對麵傳來瀟瀟的聲音:
“打一頓吧?”
似乎飽含著某種期待。
陳半夏立馬擺手出聲製止:“誒!可不能打小孩!”
陳舒剛想扭頭再看一眼寧清,交流一下關於育兒的想法,便見身邊人麵無表情的站起了身,徑直走了,隻給他留下一句:
“你自己生的,自己想辦法。”
“說得像是你沒入股一樣。”
“這和我無關。”
“……”
陳舒麵露無語,卻也沒有辦法。
再看向麵前這小東西,見她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臉上的表情倒是和她媽媽一般無二,如此盯著自己,卻仿佛在告訴自己——沒用的,隨你,教不了的。
這時,陳半夏眼珠子一轉,冒出一句:“你和清清去哪玩了,外宇宙有什麼好玩的啊?”
“……”
陳舒更加無語。
就屬你寵得厲害。
隨手一點,本子上便自動出現了家長簽名,是很清秀的“寧清”二字,隨即陳舒將本子收起遞回去:“這次沒有去外宇宙,隻是去了本宇宙的其它位麵。”
張酸奶和陳半夏立馬來了興趣。
“講講。”
小姑娘也坐到了他身邊,很親昵的挨著他,甚至抱住了他的胳膊。
陳舒見狀,心裡卻冷笑。
不過是討好老父親的手段罷了。
“你上學快遲到了。”
“哎呀遲到而已~~”
“上學可不能遲到。”
“我是向伱學習呢。”
“我上學可從不遲到。”
“陳叔又在說笑了,大姑都跟我說了,你上學彆說遲到了,曠課都是家常便飯。”
“沒有禮貌!”
“你管你爹不也叫陳教授嗎?”
“那你咋不管你媽叫寧嬸?”
“她……她性格惡劣……”
“……”
陳舒隻好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女孩兒的身體多纖細啊,軟乎乎的,老父親最喜歡了,而他的思緒則飄到了這一行與寧清見識過的那諸多位麵上。
大位麵蜂巢宇宙,每個位麵都是不同的新世界,差距也有大有小。
這些位麵有的戰火連天,武力至上,有的整體平和,文明璀璨。有強亦有弱,有的孤懸在外,有的已經和彆的位麵有了某些聯係甚至衝突,但在陳舒眼裡,卻無所謂強弱與否,他們此行是遊玩心態,是去見識的,像是閱讀一本書或聽一個故事,隻在於故事本身好聽、精彩與否。
寧清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想到我們去過一個位麵,那個位麵和我們位麵很像,又不完全不一樣,他們有妖魔鬼怪,有修士,我們在那裡見過一些不錯的故事……”
陳舒反手捏著小姑娘的臉蛋,嘴上說著,心裡卻想——
怕是要給老師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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