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不敢嗎?”左光先冷笑。
“那就請動手吧。”孟超不懼。
“想死沒那麼容易!”左光先死死盯著孟超,像是要從他每一絲表情的變化中,勘探出他的真假,口中道:“孟超,你父親孟遠是我的老部下,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你和我說一句實話,孫惠顯為什麼忽然改變主意,想要歸順了?”
“副鎮心意,我豈能知道?”
“那為什麼派你來?”
“副鎮與我有大恩,如果沒有他,我早死了,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孟超道。
“即便是投降?”
“不要說的那麼難聽,左老總鎮你不也投降了嗎,孫副鎮不過是跟隨了你,我跟隨孫副鎮而已。”孟超道。
左光先並沒有尷尬,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反倒是緩和了下來,說道:“孟超,你有兩子一女,我說的沒錯吧?”
孟超點頭。
“現在榆林被大兵四圍,是必破之城,就算能守一月,守半年,但難道還能守一年,守兩年嗎?更不用說,大順王已經度過黃河,進取山西,一路勢如破竹,最後拿下京師,奪取天下不過是時間問題,所以你千萬想好了,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的家人多想一想,免得最後連累到他們,全家被淩遲。”左光先語調放輕。
孟超道:“我說的都是實話,老總鎮如果不信我,立刻就把我殺了,不必多言。”
左光先點點頭,終於站了起來,拿起那封信,邁步往外走:“跟我來。”
劉方亮原本已經睡下了,但聽聞左光先有大事求見,立刻就起身穿衣左光先敢深夜求見,一定是大事中的大事。
“左光先說什麼事了嗎?”穿衣時,劉方亮問服侍他穿衣的親隨。
親隨搖頭:“沒。但他身後跟著一人,樣子不像咱們的人。”
劉方亮眼睛放光,笑道:“快派人去請顧侍郎來。”
“是。”
顧侍郎就是顧君恩,他現為大順朝的兵部侍郎。
左光先早已經在帳前等候多時,聽到裡麵喊:“請左總鎮~”之時,他整理了一下甲胄,拿著信,對身後的孟超道:“你在這先等著。”又同兩個兒子使了一個眼色,將腰間佩刀交給帳前守衛,然後邁步進入劉方亮的大帳。
“末將左光先,見過磁侯。深夜攪擾磁侯,末將心中不安。”左光先進帳就是抱拳行禮,對小他很多歲數,他當總兵官,耀武揚威之時,還不知道在哪撒尿玩泥巴的劉方亮異常的恭敬。沒辦法,誰讓自己是降將,出身不正,此前十幾年,一直在和對方作戰呢。
“老總鎮哪裡話,快請坐。”劉方亮客氣。
左光先自然不敢坐,捧著手中的信:“稟磁侯,今夜孫惠顯派人送來此信,說願意歸降。”
“哦,快拿過來。”雖然早已經料到,但劉方亮的語氣裡還是不禁露出了絲絲歡喜。
左光先將書信呈上,劉方亮打開了仔細看。
大意如下:
我孫惠顯秀才出身,受朝廷恩祿,一生儘忠職守,從無貳心,但今日榆林被圍,勢竭力窮,已然是不可抵擋,我非不願儘忠,實在是大勢所趨,無能為力。
尤振武仗著時運,小小年紀,取巧成為總兵,其人自負聰明,獨斷專行,做事從不與他人商議,我為副鎮,很多軍務,事到臨頭,方才知曉,實在可恨,名為副鎮,實比尤振武帳下的中軍官還要不如。
尤振武任人唯親,內外皆用他尤家的人,大事小事一把抓,糧草補給更是先給親信營,然後才是他營,我營駐守東門,但收到的糧草補給,屢屢少於他營,甲胄武器,也都不如他營,孫某帶兵這麼多年,何曾受過這樣的歧視和羞辱?
這些也就罷了,近日,尤振武以節省軍糧,以利久戰為由,將一日二食,擅自改成一日一食,城中怨聲載道,敗亡隻是時間問題,尤振武想要以卵擊石,我卻不願意再賠他了。
前番磁侯派人到城下勸降,我沒有聽,現在實在後悔,不知磁侯還能接納否?如能,孫某願打開城門,迎義軍入城。
最後,泣血告白,萬勿見疑。
劉方亮剛剛看完,就聽見腳步聲響,卻是顧君恩來到,因為是智囊,所以顧君恩的居帳離這裡極近,得知左光先有大事夜見磁侯,他急急趕來。
“先生請看。”劉方亮將手中書信遞給顧君恩。
顧君恩看完之後,臉上卻沒有驚喜,反而緊皺眉頭,像是在思索什麼。
劉方亮一向能沉住氣,但此時卻也忍不住問:“看先生的樣子,難道是此書不可信嗎?”
顧君恩沉思:“尚難說。”目光看左光先:“送信的人在哪?”
“就在帳外。”左光先回。
“讓他進來。”顧君恩道。
孟超本就在外麵,所以立刻就被帶了進來。
進得大帳,在數十道犀利的眼神和耀眼的燈燭光亮下,孟超站直了,向劉方亮抱拳:“見過磁侯。”
劉方亮盯著他:“你叫什麼?”
“孟超,孫副鎮帳下親兵副統。”
“你家副鎮,真願降嗎?”
“願降,若有二意,天打雷劈,祖宗不得安寧。”孟超道。
不等劉方亮再問,就聽見一聲冷笑:“誰讓你來詐降的?如此小把戲,也想蒙混過關,以為我義軍無人嗎?”
卻是顧君恩。
孟超像是吃了一驚,忙大聲辯解:“沒有沒有,絕沒有!”
“還不說實話!尤振武何等聰明之人,怎麼會忽然將一日兩食,改成一食,這種自亂陣腳的事情,他怎麼會做?”顧君恩厲聲。
孟超忙道:“非他願意,實在是糧食不足,不得不如此啊?”
“胡說,尤振武從西安轉運糧食,又搜刮綏德,還有紅山堡的糧食,怎麼會這麼快就沒有糧食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城中缺糧確是事實。”
“不知道?孫惠顯身為副將,城中缺糧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會不知緣由,他既然知曉,派你來送信,又怎會不告知你?”
“確實不知啊,不但我,就是我家副鎮也是不知道原因的,榆林城中,隻有都任,王家祿和尤振武三人知道糧草細目,但他們從不和他人說,說是保密,全城上下,包括我們副鎮在內,全都被蒙在鼓裡。
“一派胡言,即便他們三人不說,孫惠顯不會去問嗎,尤振武或許不說,但都任和王家祿總會漏一些口風吧?”
孟超歎口氣:“這位先生是不了解我家副鎮的脾氣,彆人不說,故意瞞著他的事3,他是寧死也不會去問的。”
旁邊的左光先聽著點頭,就他對孫惠顯的了解,確實如此。
“頑固至極!”顧君恩卻不以為然,他不再看孟超,而是向劉方亮拱手,厲聲道:“此人說的全是謊言,請磁侯即刻將此人推出斬首!”
劉方亮微愣一下,但隨即明白,喝道:“推出去,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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